順著河岸向北，已經能看到帝都的隱隱輪廓。

  從河岸到河穀的寬闊地域裏，人潮推擠，殺聲震天。

  一條並不齊整的長線將人潮分作兩方，讓大地像絞肉機般滾動，不斷的吞噬著生命。

  道道白光在這條血肉長線的中點位置閃爍，某個時刻，白光強烈得震懾住所有人，人潮為之一頓。

  “聖靈在上啊！”

  “塔洛絲——戰無不勝！”

  兩方人群同時爆發出喊聲，一方低落沮喪，一方高亢昂揚。

  血線散開，背對帝都方向，喊著聖靈的那一方變成散沙，如退潮般崩潰。

  血旗招展，旗下是無數身著誇張造型鐵甲的角鬥士，在渾身閃爍著白光的金發女子引領下，如利刃般向前穿刺。

  戰線後方的山坡上，高照正在揉腰。他不善騎術，在最初的騎兵戰裏扭了腰，被迫退出了戰鬥。

  瘦弱少女策馬奔來，炫耀般的衝到他身前才勒住韁繩。戰馬甩著蹄子嘶鳴，少女輕飄飄落下。

  “又打贏了！真爽快！”

  奧麗維拉邀功似的嚷道：“我幹掉了足足三十八個！全都是資深級別，還有兩個專家，這夥敵人不一般呀！”

  她又慨歎道：“不過這個世界也真夠大的，到現在都還沒觸摸到世界之力，也難怪那個尤琳要把咱們都拉來幹活，要打碎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晶化巫師都得費上大把力氣。”

  高照深有同感，世界太小級別太低的話，巫師一進去就直麵世界之力，原有的力量會被削弱乃至完全遏製。隻能想法獲得世界認可，再遵循世界法則，運用世界之內的力量。

  加拉迪亞卻不一樣，到現在他晉升到專家級別，距離可以開門的大師不遠了，但還沒獲得哪怕一點加拉迪亞之力。加拉迪亞包容了他的克林弗恩之力，讓他即便能成長，也隻能用原有的力量。

  他倒沒奢望過掌握這個世界，加拉迪亞注定要被毀滅，連渣都不剩，潛藏在本質裏的世界之力可不是他這個級別能染指的。

  “這股敵人是聖靈教會組織的，裏麵有不少教士，當然很強。”

  高照說：“可惜，這是戰爭不是戰鬥，在軍團麵前，他們注定是犧牲品。”

  奧麗維拉安撫住戰馬，看著即便在追擊，也保持著大致隊形的“塔洛絲自由軍”，居然讚揚起他：“的確，你打造出了一支軍隊，離帝國軍團還差得遠，不過真的是一支軍隊了。”

  這是起義日的第六天，掃蕩了十多個莊園後，義軍已經擴充到戰兵三千，輔兵五千的規模。這還是嚴格執行三殺令，殺掉了好幾百違令士兵的成果。

  庫希爾和瑪莫斯等將領對此頗有微詞，不過換來的成果是一支軍事素養雖然不高，執行力卻靠譜的軍隊，他們也就沒有跳出來大力反對。

  今天在距離帝都三十雷莫裏的地方遭遇了上萬敵人，雙方的戰鬥已經不是瑪哈個人的號召力，以及角鬥士們的個人武力能夠左右的，靠砍頭砍出來的義軍終於表現出了足夠的戰鬥力。

  義軍的行動沒有半點謀略或者戰術，完全就是硬碰硬。

  首先選擇了狹長的河穀作為戰場，然後派騎兵懟對方的騎兵，步兵跟上衝擊，沒有列出方陣，隻是大略分出左中右三翼。

  等戰鬥進入相持階段，瑪哈率領精銳在中央發動突擊，事情就這麽成……不，勝利就這麽到手了。

  庫希爾主張後退打伏擊，瑪莫斯主張在更寬闊的地方列陣而戰，都被瑪哈否定了，她堅持剛正麵直接幹，這自然是在貫徹高照的意圖。

  高照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他了解義軍的素養還沒到帝國軍團那個地步，同時也清楚敵人不足為懼。

  “現在我可以肯定，聖靈教會已經被奈恩聖靈的人控製了。”

  高照說：“這支隊伍就是奈恩聖靈送來的禮物，一塊大肥肉。”

  奧麗維拉眨眨眼睛，想問卻又歎氣：“我都快成襯托你這朵鮮花的綠葉了，動腦子不是我的專長，你就直接告訴我接下來要怎麽辦吧。”

  高照諷刺她：“能把世界石掰下一塊當陷阱抓我，你的腦子其實很好用的啊。”

  奧麗維拉齜牙：“不要覺得咱們現在是一夥的就可以隨便說話，我已經能開門了，不是好奇你要怎麽做，早就把我的人拉進來了。”

  高照笑道：“然後被大家當做魔神圍毆，也連累我沒辦法繼續？”

  少女握起拳頭抖了幾下，泄氣的放下：“念在大局的份上，今天我就饒恕你。”

  你不是標準的血巫師嗎？怎麽會跟成天把大局掛在嘴邊的白巫師一樣了？

  高照沒有繼續損她，還主動給她解惑：“那個尤琳肯定知道這股亂子的背後有巫師，隻是咱們攪得還不夠亂，不足以扯動整個世界的形勢，所以她把聖靈教會的信徒當肉喂給我們，希望我們盡快壯大起來，製造出更大的亂子。”

  奧麗維拉眼裏閃閃亮：“多大？”

  高照很確定的說：“至少能拉回一個執政官，統領幾個軍團來解決我們。”

  奧麗維拉也不是真笨，恍然的道：“等執政官出動了軍團，其他巫師組織的力量就能冒頭了，然後帝都大亂，就有了奪取龍火的機會。”

  高照點頭又搖頭：“沒這麽簡單，我覺得奈恩聖靈的布局恐怕不隻是聖靈教會這一個點。”

  這幾天他通過審訊俘虜，翻閱書籍，對加拉迪亞現在的形勢有了更深的了解。

  粉碎加拉迪亞世界的關鍵就在於龍火，龍火是世界屏障的鑰匙。隻要解決掉龍火召喚出的安托卡什，巫師們不僅能向物質界投放更強大的存在，還能侵入世界外層，去幹掉變得虛弱了的聖靈和魔神。

  但龍火不是隨便就能點燃的，必須是加拉迪亞的億萬凡人都陷入到恐懼和絕望中，再找到符合條件的人，才能喚醒安卡托什的意誌。

  要製造出那種程度的恐懼，隻是把執政官和帝國軍團扯動，再靠諸如盜賊公會、殺手公會之類偷雞摸狗的角色，乃至加上聖靈教會和戰士公會等勢力在帝都搗亂，還遠遠不夠。

  雷莫帝國現在有兩位執政官，各自率領著一支大軍，分別駐守在西部和北部邊境。西部防禦的是海怪乃至早已消失的至高精靈，北部防禦的是斷絕了交通的北境。

  很顯然，西麵是夏暮島，北麵是天際，應該都是奈恩聖靈掌握了的世界。

  所以真正的亂子，還是來自這兩個方向，但需要加拉迪亞先有足夠大的亂子，再由亂子製造出的通道，把兩個方向的力量接引進來。

  更具體的細節高照自然不清楚，不過他知道眼下自己製造的亂子，在奈恩聖靈的計劃裏，已經成了最初那一級階梯。

  那麽在那位女神巫師完全明白自己的目標之前，先盡情享受她送來的肉吧。

  高照說：“接下來我們得找個落腳的地方，一邊發育……呃，發展，一邊傳播塔洛絲降世的名聲。”

  奧麗維拉皺眉：“這好像跟瑪哈，還有其他人的想法都不一樣。”

  高照拍拍她的頭：“所以啊，這才是我們的戰場。”

  奧麗維拉先點點頭，然後跳腳：“小混蛋你在做什麽？真當我是小姑娘了嗎？”

  剛才乖乖聽著的小姑娘是誰啊？

  等戰鬥落幕，雙月高掛夜空時，如奧麗維拉所料，帳篷裏，高照說了計劃，瑪哈的反應很激烈。

  “我們不該一口氣打進帝都嗎？”

  “打進帝都，在聖靈殿裏向塔洛絲禱告，獲得她的認可！”

  “我有信心，我越來越覺得自己真的是塔洛絲選中的了！”

  “為什麽還要後退？後退就是給元老院時間，等他們召回執政官和軍團，我們……”

  “不是說我們會失敗，而是會錯失機會！”

  “趁著帝都還沒怎麽把我們放在眼裏，我們還有機會靠奇襲衝進帝都。”

  高照一直平靜的聽著，他發現自己代入到院長的角色，把瑪哈看成學徒，會變得無比冷靜，也毫無憐憫之心。

  說起來，異度天宇裏隻過去了大半天時間，陶德肯定還沒搞定吧。

  等瑪哈念叨完了，高照問：“在你看來，隻要能獲得塔洛絲的認可，再大的麻煩都不是麻煩了？”

  瑪哈下意識的道：“難道不是嗎？塔洛絲是聖靈啊！”

  高照笑了，是那種譏諷的笑，笑得瑪哈皺眉抿唇看著他，眼裏滿是怒意。

  “也罷，現在可以告訴你一些真相了，你會知道，這個世界正麵臨著什麽樣的劫難。”

  高照從空間袋裏掏出螺旋劍，插在地上，燃起淡淡金焰。

  “等我找個證人，她會證明我的話是真的。”

  高照還不能開門，但螺旋劍能拿出來，能點燃營火，就說明他可以召喚出希伊蘭蒂……的靈魂投影。

  美麗的防火女跨出營火，身披騎士甲，手持騎士大劍，向高照行禮：“晨星大人，這才過去半天，您就又遇到麻煩了嗎？”

  高照暗暗嘀咕，不，你那才過去半天，我這已經快一周了，真是好想你啊。

  看到陷入呆滯狀況的瑪哈，希伊蘭蒂的語氣有些變了：“這位小姐就是您選中的新……守護者嗎？”

  她轉頭看高照，淡然的說：”這是必要的，既然是新的世界，晨星大人就需要新的守護者。”

  雖然眉目被飾環遮著，微微扯動的嘴角，卻展露了她的心情。

  希伊蘭蒂，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