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您點燃第一堆營火的時候，我就與您同在了。”

  防火女像教導小丈夫的童養媳，語氣異常溫柔：“您隻有我一個，不可能還有其他的防火女。”

  說出分手，高照也放開了：“那是因為你把她消滅了，或者是怎麽著了。”

  該做什麽選擇這個問題，已經聚焦到了防火女身上。

  這位從一開始就陪伴著他的防火女，並不像遊戲裏那樣，完全忠誠於他。

  在吉拉古特點燃營火的時候，她就慫恿高照放棄吉拉古特人，這不是防火女該有的立場。

  防火女應該完全順從灰燼，不會試圖影響灰燼的選擇。

  從他回頭跟奧貝德說話那一刻起，就跟防火女產生了矛盾。

  當希伊蘭蒂在他的建議下替代艾蓮娜，成為聖女時，矛盾已經無法彌合。

  歸根結底，還在於高照想要的選擇，並不在防火女列出的選項裏。

  “防火女小姐……”

  高照嚴肅的道：“或者說，該稱呼您為伊蘭娜陛下，您想要的裁決，都是為了您自己吧。”

  吉拉古特是伊蘭娜用神殿化作的畫中世界，吉拉古特衛士和他們的家眷，是為初火複燃準備的柴薪。

  伊蘭娜顯然還有意誌，關注著陷入一次次輪回的吉拉古特人。衛士長奧貝德也說過，伊蘭娜可能就在世界盡頭。

  聯係上防火女否認伊蘭娜的存在，那麽答案就是明擺著的，這位防火女，就是金星女神伊蘭娜！

  也就是說，吉拉古特和靈魂鏡像，都不是初代院長動的手腳，而是這位女神的安排。

  防火女語氣依舊溫柔：“我並不知道自己成為防火女之前是什麽身份，而且當灰燼大人做出選擇後，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假設您的猜測是正確的，也沒什麽不妥。”

  “伊蘭娜如果還存在，就代表了這縷初火，也代表了克林弗恩這個殘破的世界。”

  “克林弗恩正等待著您做出裁決，任何選擇，世界都欣然接受。”

  高照嗬嗬笑道：“那些活生生的吉拉古特人，那些渴望破除詛咒獲得安息的靈魂，並不包括在世界之內嗎？”

  “你給出的三個選項，他們並不欣然接受。”

  “我答應過他們，會拯救吉拉古特，我也答應過一位聖女，會做好人才做的選擇。”

  防火女不解：“好人……犧牲自己，投入營火，讓世界延續，這就是好人的選擇啊。”

  高照搖頭：“這隻是好，但沒有人。”

  傳火是好的選擇，卻不屬於人類。

  黑魂世界令人絕望，是因為所有選擇都不是人類希望的。

  傳火延續初火，世界苟延殘喘，不死人瘟疫繼續蔓延，直至初火熄滅。

  在黑魂三裏，初火其實已經熄滅不隻一次了。

  滅火這個選項不說了，就是等待又一個輪回而已。

  盜火這個選項，背後是深淵的推動。人類都將變成遊魂，主角成為黑暗之王，也成了深淵的化身。

  防火女說火滅之後還會火起，但在新的輪回裏，神族會消失嗎？

  “黑暗之中一定會出現一簇小小的火苗，那是王者傳承的餘火。”

  這是遊戲裏防火女的原話，意味著新生之火依舊是神族之火，神族將複蘇，重新統治世界。

  黑魂一裏傳火是太陽王葛溫的安排，希望能延續神族的統治。

  黑魂三裏薪王們都不願傳火，強者作著各種火滅之後的準備，但灰燼還是被拉起來傳火。

  推動灰燼傳火的力量是什麽呢？

  神族雖然隱退了，鍾聲、營火、防火女這套傳火係統還在，這套係統凝結的不就是神族意誌？

  必須認清這個前提，是神族意誌在推動傳火。

  魂學家們對黑魂世界的主題有各種解讀，有說使命與宿命的，有說犧牲與奉獻的，還有說絕望與希望的，但有一件事情，或者說一個設定，所有人都無法回避。

  神族與人類，是兩個物種……

  由這個角度能看到，不管是黑魂一裏不死人給太陽王葛溫當靈魂搬運工，還是黑魂三裏由不死人變成的餘灰當靈魂容器，都是在神族的驅使和深淵的誘惑下做各種選擇，人類似乎沒有自主意誌，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人類其實應該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黑暗之環是太陽王葛溫給人類施加的封印，壓製著人類傳承祖先的黑暗之魂。

  當初火衰弱時封印鬆動，黑暗之魂活躍，才會產生不死瘟疫，同時也讓人類獲得了神族無比忌憚的力量。

  傳火看似正義，畢竟初火給世界帶來溫暖和色彩，即便是由神族統治世界，人類也得以繁衍生息。

  可當初火衰落，神族也敗落時，人類卻無法掙脫神族的束縛，隻能跟著一同陷入絕境。

  這跟人類祖先獲得的黑暗之魂，人類自身擁有的力量並不相稱。

  為什麽不能是人類自己依靠黑暗之魂，掌握初火的力量，建立屬於自己的世界呢？

  人類有取代神族開創新時代，主宰自己命運的力量、資格和權利，但被黑暗之環封印了。

  這些黑魂世界的設定，在克林弗恩完整的再現。

  神祇不一樣，葛溫神族成了阿努納奇，畫中世界也成了吉拉古特，這隻是細節不同。

  初火、傳火、防火女、神族與人類，這些核心沒有變。還多了人類是阿普蘇之鱗這樣的設定，讓人類因身負原罪而更加卑賤。

  如果克林弗恩這個“仿黑魂世界”填充的不是蘇美爾神話，而是高照不了解的其他東西，他還難以確定立場。

  既然來自地球世界，他自然不會迷茫。

  沒錯，自己的判斷應該沒問題……

  高照審視自己將要做出的決定，防火女催促他：“灰燼大人，您還沒有做出裁決。”

  她根本不把高照剛才的話當真，畢竟選項是既定的。

  看著婷婷玉立的防火女，高照暗暗歎氣。

  他其實沒有一點把握，但沒有選擇了。

  他問：“做出裁決之前，我的任何要求，你都會順從對吧？”

  防火女說：“當然，我是您的防火女，灰燼大人，不過……”

  她掩嘴輕笑：“不包括會令您流失人性的那些事情。”

  我要做的事情不是流失人性，是喪失人性。

  高照從空間袋裏摸出什麽，遞給防火女：“安上吧，你應該沒有這個。”

  防火女接過，語氣變得驚愕：“這是……眼睛？”

  沒錯，希伊蘭蒂的眼睛。

  防火的聲音顫抖起來：“灰燼大人，您希望我看到黑暗之後的東西嗎？”

  高照沒一點憐香惜玉的念頭，很肯定的重複：“安上。”

  “如果這是您希望的，我照辦……”

  防火女舉手到眼前，那對銀灰眼瞳化作兩道流光，穿透飾環，灌入眼眶。

  她發出痛苦的低呼，打著哆嗦，和艾蓮娜、希伊蘭蒂被黑暗啃噬靈魂時的反應一樣。

  她呻吟著說：“非常抱歉，灰燼大人，我還不能……墮落，我必須完成使命。”

  光是這樣不夠嗎？

  高照咬咬牙，心說隻能幹到底了！

  “我的選擇是……”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滅掉初火，讓克林弗恩等待不可知的未來。”

  防火女卻拒絕了：“灰燼大人，我現在難以履行使命，您應該殺了我，取走這對碰觸了汙穢的眼睛，等我獲得了淨化，再……”

  高照很強硬：“就現在！快！”

  在灰燼決定世界命運之前，防火女死了也會複活，高照哪會給她淨化自身的機會。

  “如您所願……”

  她跪到營火邊，雙手從白焰裏捧起一縷火苗。

  那是橘黃色的焰火，將她原本素白的手和臉頰染上血肉之光。

  她正要說什麽，高照深吸一口氣，提起大劍。

  雖然已經定下決心，腦子裏依舊蹦出來兩個小人，激烈爭吵。

  白色小人說：“我瘋了嗎？這個防火女是真實的，是活生生的人！”

  黑色小人說：“但她沒有名字，她隻是營火的化身，營火屬於神族創造的傳火係統，她服務的是神族意誌！”

  白色小人：“這是我老婆啊，不管是什麽身份，都是我認定過的，要舔……不，愛護的人。現在這麽做，跟現實裏殺老婆有什麽區別？”

  黑色小人：“跟那些有名字的，活生生的人比起來，她的本質還是紙片人！我正在做的事情，不能被二刺猿思想汙穢！”

  極為短暫的瞬間，指著防火女纖美背影的劍尖微微發抖。

  緊接著，一幕記憶在腦海裏閃過。

  當他提出了建議時，希伊蘭蒂毫不猶豫拔出匕首，剮下自己的眼睛。

  自己連一個女孩子都不如嗎？

  劍尖猛然戳下……

  要掌握初火，就必須等防火女從營火中取出初火，再從她手裏奪取。

  而且動作要快，如果錯過了，初火就被防火女滅掉了。

  為了兌現好人的承諾，做出好人的選擇，他必須先做壞人。

  劍刃自防火女背心直透胸口，再抽出來，溫熱血水濺到高照臉上，是鹹的。

  防火女倒在地上，雙手還捧著那縷初火。

  她想抬頭，卻被高照一腳踩在飾環上，動彈不得。

  高照的手顫抖著，伸向防火女捧著的初火。

  橘黃火苗落到高照手中，驟然膨脹成火團，猛烈的灼燒感讓他身心劇痛，靈魂搖曳。

  下一步……下一步呢！？

  學院印記沒有反應，視野裏沒有提示。

  高照在心中狂呼，我都殺妻證道了，結果卻不是預料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