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鐺鐺金鐵交鳴聲密集而短促，流螢火星中，高照將精神力灌注到腳上，拉著不規則的折線急速後退，如直覺反射般避開道道熾白光柱。

  薪王化身手中的長刀變作法杖，升到半空，道道電弧在身邊遊走，恐怖的雷電之力正在匯聚。

  高照劇烈喘息，精神力推動到身上若幹傷口，心中雀躍不已。

  他終於撐過了一秒三十六刀七十二洞接七發光炮的攻擊，戰鬥也進入到了最後階段。

  “精神力氣化度，95%。”

  “本體精神氣化度，65%。”

  “裝備附加，30%。”

  視野邊緣刷過的信息顯示，他也終於把靈魂鏡像的大塊靈魂消化完畢，跨入初級學徒的後期。

  跟精神力氣化度的提升比起來，運用技巧和戰鬥技巧更是突飛猛進。要知道薪王化身近身遠程無一不能，法術武器樣樣精通。

  從異度天宇的時間來算，這僅僅隻是一夜和一個上午獲得的進步，但在克林弗恩，高照已經拚搏了接近一個月，品嚐了上千次不同的死法。

  換在其他地方，在世界裏這麽頻繁而密集的死亡，精神也會潰散，留下永久性創傷。

  還好高照揣著靈魂鏡像的大塊靈魂，精神力源源不絕，實在熬不住了就在營火旁休息，然後繼續。

  現在薪王化身即將放大招，或許是比遊戲裏還要可怕的全屏AOE，不過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

  雷電風暴……

  火焰轟擊……

  寒冰狂潮……

  暗咒激流……

  每一處空間、每一寸土地似乎都在沸騰，高照艱辛的挪移躲避，每一刻都驚心動魄，隨時都會變成焦炭或者冰渣。

  如果是黑白巫師，就算是高級學徒也很難過關。巫師雖然都會強化身體，習練戰鬥技巧，但黑白巫師更習慣以施法者的方式戰鬥，血巫師是最喜歡也最擅長肉搏的。

  當高照以不可思議的走位穿過接近全場的AOE，接近到薪王化身腳下時，他沒急著攻擊，而是摸出原素灰瓶，補充消耗殆盡的精神力。

  薪王化身不是僵硬的NPC，伸手一抓，收回漫天攻擊，法杖變成大斧，旋轉著自半空劈落。

  精神力灌注腳底，高照騰空躍起，聖女騎士大劍架偏大斧，劍尖直戳薪王化身的咽喉。

  大斧上白焰噴湧，瞬間將他的右臂燒灼成灰。

  高照努力壓住幾乎要撕裂腦仁的疼痛，左手接劍，連人帶劍撞了上去，再被遊走在薪王化身上的電弧彈飛。

  躺在地上，看著薪王化身緩緩降下，高照的視線開始模糊。

  就在他即將回歸營火時，薪王化身發出長長歎息。

  白焰更加熾亮，吞噬了他的身影，貫穿了咽喉的大劍當啷落下。

  “終於……結束了，又一次……”

  隻剩輪廓的虛影感慨著，化作點點螢光消散。

  螢光拉成光絲，匯入高照體內，讓他的視線重新清晰，視野裏提示他又獲得了一大塊無法馬上消化的靈魂。

  終於結束了……

  比陪著女朋友跳上一整天街舞機還特麽的累。

  更可悲的是，前世他並沒有女朋友。

  廢墟中心的營火熊熊燃燒，初火就在其中，正在等待最後的柴薪。

  高照靠近營火，點點白焰自營火中飄出，凝結出防火女的身影。

  她伸手輕輕按住高照的胸口，白光湧入高照體內，讓他失去的手臂急速恢複，精神和體力也恢複大半。

  老婆摸我了……

  高照暗暗叫著，同時罵自己膽小，不敢伸手摸回去。

  防火女收手，向他低頭致意：“灰燼大人，克林弗恩的最後一縷初火就在這裏，您要如何處置？”

  到了決定性的時刻！

  高照丟開腦子裏的花花念頭，謹慎的問：“你知道不同的選擇，還有選擇後的結果嗎？”

  防火女微微點頭：“我知道……”

  “如果您願意犧牲自己，投入營火，給初火帶去柴薪，初火就能延續下去，世界還能保留一縷光明。”

  “雖然不知道能延續多久，但對克林弗恩來說，終究還有一線希望。”

  “如果選擇熄滅這縷初火，世界將陷入黑暗。”

  “在未來不知道多久的時候，或許初火又能重燃。”

  防火女的解說不帶一絲感情：“如果您將黑暗之環丟棄，從灰燼變回不死人，再投入營火，您將成為黑暗之王。克林弗恩將燃起黑火，那是我完全不清楚的未來。”

  跟遊戲差不多，都是傳火、滅火、盜火三種結局。

  當然黑魂三還有隱藏的第四結局，那就是奪火，因為必須殺掉防火女，做這種選擇的玩家都會被灰燼們聲討譴責。

  差別當然是有的，遊戲裏的各種選擇必須在遊戲流程中做出各種選擇，完成相應的劇情才會有對應的選項。

  在這個由蘇美爾神話加黑暗之魂混雜起來的克林弗恩裏，隻剩下世界盡頭這一小塊，所有選項都直接列出來了。

  高照拄著大劍，陷入沉思。

  第一個選項傳火是最正統的選擇，似乎也是好人最該做出的選擇，畢竟是犧牲自己拯救世界的高尚之舉。

  完成的話就能掌握這個世界，他不是真正的灰燼，不會被束縛在營火裏跟著初火一起燒。

  但這個選擇的後果是，初火很快又會衰弱，必須一遍遍傳火才能繼續。

  而且這個選擇能讓他獲得了什麽力量，能開辟出什麽道路？

  高照猜測，隻從功用上看，應該是吸取生命力或者力量，通過燃燒治療生命和補充力量，或者支援他人的輔助能力。

  至於道路，自然是類似“生命轉移”、“力量轉移”這種方向，這完全對應了灰燼在黑魂三裏作為傳火介質的既定命運。

  對紅星巫師學院來說，這種輔助性的道路缺陷太大。

  老豆芽告訴過他，紅星冥想術的道路是照亮恐懼與未知，將其吸收為自己的力量，缺陷也很明顯。

  這條道路隻關注外在，偏執一點就像是飛蛾撲火，恐怕也是前任院長和導師們跟著恩派洛世界一同湮滅的原因之一，高照自然不會重蹈覆轍。

  那麽選擇滅火呢？

  克林弗恩陷入黑暗，能從中獲得什麽力量？給別人帶去絕望？

  問題是這絕望並不是即刻湮滅，而是無盡輪回。具現為能力的話，似乎是衰弱詛咒那類路子，也是輔助性質的，還絕對不是好人的選擇。

  似乎盜火才是唯一的選擇？

  對巫師來說，這倒是最正常的選擇。

  盜取初火化為己用，讓克林弗恩陷入死寂，獲得的黑火應該是寂滅之類的力量。而且成為黑暗之王的話，說不定還會獲得不死人的不死屬性，這就可怕了。

  可惜，就像魔鬼的許諾一樣，必然會有副作用的。比如說漸漸喪失意誌，變成行屍走肉的遊魂。

  這樣的道路還是算了吧，而且也不是好人的選擇，違背了他對奧貝德、艾蓮娜以及所有吉拉古特人許下的承諾。

  根本沒有合適的選擇啊……

  高照明白了為什麽曆代院長都沒有搞定這個世界，不管什麽選擇，都有極大的缺陷。在已經擁有另一個世界的情況下，沒有哪個院長敢於做出選擇。

  也隻有他這個光腳院長，才沒有絲毫負擔。

  問題是，他也不滿意這三個選擇，難道要殺了防火女奪火嗎？

  高照苦笑著搖頭，那簡直是瘋狂。

  心頭忽然一個激靈，瘋狂嗎？

  未必……

  空間袋裏還存放著艾蓮娜的骨灰和希伊蘭蒂的眼睛，高照心中蕩起猛烈的漣漪。

  他意識到還有一個選擇，但那個選擇非常、非常艱難。

  “防火女小姐……”

  他試探著問：“你叫什麽名字？我是說你成為防火女之前，叫什麽名字？”

  防火女微笑著說：“灰燼大人，防火女是營火的化身，並沒有名字。”

  高照低沉的說：“你仔細想想，是不是叫……希伊蘭蒂？”

  防火女搖頭：“防火女不需要名字，就是因灰燼大人的使命而存在的。”

  “隻要您做出選擇，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我會跟無數前任防火女一樣，前往歸宿之處，靜靜等待生命的終結。”

  高照忽然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捏住她的下頜，抬起那張即便掩去了眼眉，也依然驚心動魄的美麗麵容。

  是真實的血肉，但不是希伊蘭蒂。

  防火女毫不慌亂：“灰燼大人，我是營火的化身，您確定要對營火做那些……流失人性的事情嗎？”

  她嘴角噙著微微笑意：“您知道人性流失會有什麽變化，隻有我可以治愈您。”

  高照悻悻鬆手，人性流失的後果就是皮膚幹裂肌肉枯萎，直至活屍化，想做什麽也沒辦法硬來了。

  他也漸漸笑了，是遺憾的笑：“真是抱歉，你並不是我的防火女。”

  防火女輕輕哦了聲：“怎麽會呢，從一開始，我就是您的防火女。”

  高照有些艱辛的說：“但我有了……有了另一位防火女，我們約定好了在這裏見麵。”

  他很無奈：“所以啊老婆，我們得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