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麵上不動聲色：“那走吧。”

  坐上奧貝德的驢車……沒錯，驢車，沿著碎石路，一路顛簸來到石堡。

  爬上高坡，石堡大門內外已有無數人翹首相盼，大門裏是座寬闊廣場，中心立著階梯狀的四方石塔。

  奧貝德說：“灰燼大人，這裏就是吉拉古特，伊蘭娜的最終之所。”

  門口都是身著鎧甲的衛士，跟奧貝德一樣上了年紀。門內的男女老幼則身著樸素麻衣，像雕塑般迎候著高照的到來。

  所有人都沉默著，沒有歡呼也沒有咒罵，人人臉上都是濃濃的不安乃至恐懼。

  高照已經在奧貝德臉上見過這種表情了，跟死囚等著宣布是絞死還是淩遲的裁決一樣。

  他硬著頭皮，在奧貝德的引領下走到廣場中心靠近石塔的地方。

  掃視四周，石堡內部壁麵並不是規整的建築，而是密密麻麻的石穴，那就是當地人居住的地方。

  奧貝德立在石塔的階梯邊，舉著手臂指向塔頂：“請在上麵點燃您的營火吧，讓所有人都知道您是伊蘭娜召喚來的灰燼大人，您會裁決吉拉古特的命運。”

  說到後麵，他的身體佝僂下去，像是不堪承受什麽重壓。

  高照一頭霧水，不過先點燃營火吧，營火就是存檔點，下一次他進入克林弗恩，就能直接出現在這。

  他踏上階梯，走著走著，圍在石塔下的人群開始抽泣。

  有種自己成了灰燼審判者的感覺啊，這不是搶了古達的飯碗嗎？

  可惜手上沒有灰燼使者……

  高照苦笑著走上足有數十米高，像是金字塔的階梯方塔。

  塔頂果然有堆營火，隨著高照靠近，微弱白焰燃起，螺旋劍出現。

  營火旁還有尊真人大小的石雕，是個沒有手臂的少女，交叉著腿坐在石台上，腰肢微側，秀麗麵容對著石堡之外的某個方向，似乎在審視著那裏。

  高照仔細觀察石雕，發現再多一個畫架，失去的手臂加回來，雕像就完整了，少女是在對照著什麽畫畫。

  順著石雕觀望的方向看過去，那是穀地的某處邊緣，山巒般的灰霧緩緩翻滾，跟周圍仿佛凝結為實質靜滯不動的灰霧有明顯區別。

  這是黑魂係列裏的畫中世界啊……

  隻是細節完全不同，對應的劇情自然也不同了。

  畫中世界存在於黑魂一和黑魂三裏，像是世外桃源般獨立於主世界，既是避難所，也存在著作為輪回起點的可能性。

  高照激活營火，學院印記又多了一縷黑氣。

  白焰熊熊燃燒，陽光驟然消失，天地褪色，變得像灰燼墓園一樣灰暗。

  雲層破開大洞，露出像井口般的深邃天穹，一輪黑日高掛其中，邊緣放射著晦暗白光。

  大地也轟然震動，石堡處處坍塌，原本四處攀附著的藤蔓盡數枯萎，變成仿佛被時光侵蝕了千年的廢墟。

  高照心神震蕩，發生什麽了？是自己幹的？

  防火女的虛影自白焰投出，她向高照行禮後說：“灰燼大人，您現在點燃的營火是混沌裏的一塊碎片，並不屬於您將要去往的世界盡頭，隻有那裏才是完全真切的。”

  “如果您希望裁決不受幹擾，就請盡快離開，不要做出任何幹涉。”

  “如果您有所選擇的話，那您的裁決就已經開始了。”

  高照趕緊問：“這裏的變化是怎麽回事？”

  防火女說：“這裏還存有一縷初火的力量，但營火將這裏與世界盡頭連接起來，力量也就送到了那裏。”

  高照皺眉：“那我已經幹涉這裏了啊。”

  防火女淡然的道：“您幹涉的僅僅隻是初火，並不是這裏的靈魂。”

  意思是這些吉拉古特衛士和他們的家眷，自己可以不理會？

  問題是這些人說他們是奉伊蘭娜的命令，守在這裏幫他傳火……不，裁決世界的啊？

  還有，這個伊蘭娜是誰，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麵對高照的疑問，防火女依舊平靜而優雅：“我是灰燼大人您的防火女，其他一概不知。”

  “伊蘭娜或許是克林弗恩諸神之一，但世界已經破碎，諸神已經隕落，是否要聽從祂的遺聲，這也由您選擇。”

  這倒符合黑魂三的設定……

  每個灰燼都有一位防火女，成為防火女之前雖然身份不同，但成為防火女後，就是營火的化身，忠誠於灰燼，至死不渝。

  高照再問：“在我之前的院長……哦，灰燼們，又是怎麽選擇的呢？”

  防火女微笑：“我隻是您的防火女，並不知道其他灰燼大人的事情。”

  等防火女消失，高照走下石塔，腳步也因思索而變得沉重。

  這應該就是老豆芽所說的特殊考驗了，對應著什麽力量，又有哪些側麵呢？

  下了石塔，衛士長奧貝德和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不少人放聲大哭，仿佛被黑日壓得崩潰了。

  記起防火女的告誡，高照抬腿就走，連奧貝德都沒理會。

  身後哭聲越來越大，一些人站起來想衝向他，卻被其他人按住。

  他們哭喊著：“這是伊蘭娜的神意，是我們既定的命運！”

  好奇和不忍撐得高照快爆炸了，他猛然回頭。

  這不是遊戲，隻需要照著攻略做就行了。

  這些人也不是NPC，不需要關心他們的命運。

  就像昨天接受學院印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保護妮維婭導師，高照骨子裏依舊是個好人。

  就算走上了巫師的道路，注定不能成為好人，但可以的話，在能力範圍內，他仍然還是想……做個好人。

  而且他點燃了這裏的營火，末日由此降臨，眼睜睜看著這些人因他而死，他不忍心。

  這裏畢竟不是遊戲，而是真實的世界。

  他走回奧貝德身前，問道：“如果我就這麽離開了，你們會怎樣？”

  奧貝德痛苦的搖著頭：“我們的使命就是守護吉拉古特，把陽光獻給灰燼大人，這個使命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是等待灰燼大人對世界做出裁決，不過……沒有差別。”

  “包括您在內，總共有四十四位灰燼大人來過我們這裏，都奪走了陽光。”

  “伊蘭娜告訴我們，這是拯救世界必須付出的代價，吉拉古特衛士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他的語氣越來越淒苦：“如果灰燼大人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希望的話，吉拉古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應該會消失吧，但我們終於能以人類的身份安息了。”

  “沒有哪位灰燼大人成功，吉拉古特越來越黑暗，所有人都會變成怪物，最終被灰霧吞噬。”

  “等灰霧退去，太陽升起，黑暗消散，新的生命誕生，又繁衍出部族。”

  “他們會穿上鎧甲，繼續守護吉拉古特，等待新的灰燼大人出現，就這樣一次次的輪回。”

  他指著旁邊幾個趴在地上忙碌的人說：“每個輪回都會留下記述，聖女也會傳遞伊蘭娜的神諭。”

  “沒有差別，仍然是沒有至盡的輪回。”

  那些人正捏著細長的小刀，在泥板上刻寫文字。

  他們沒有紙，也不用羊皮。

  加自己四十四個灰燼，除了初代院長，其他院長都來過這裏啊。

  他繼續問：“之前的灰燼大人對你們做過什麽呢？”

  奧貝德幹澀的笑道：“記述上說，有的不理會我們，有的收割我們的靈魂，也有灰燼大人希望連同吉拉古特一起拯救。”

  他挺直了腰說：“如果灰燼大人希望得到我們的靈魂，就請拿去吧！這比等待著希望，最終還是等來絕望要好！”

  曾經有院長選擇了殺光他們？

  高照掃視人群，至少有上千人，就算每個隻能得到一點靈魂，這也是10%的氣化度啊。

  “我們聽錯了伊蘭娜的神諭！”

  一些人憤怒的叫了起來，很好，吉拉古特人不是傀儡，是有自主意誌的活人。

  在吉拉古特人裏，還存在著不相信神諭，不相信自己的存在就是給灰燼鋪路的人。

  “輪回就是灰燼製造的，他是魔王！”

  “我們身上的詛咒，就是他帶來的！”

  “輪回要靠我們自己打破！這樣的犧牲才有意義！”

  幾個人衝出人群，拿著簡陋的斧頭鐮刀奔著他而來。

  高照想起山路上遇到的那個少女，說不定她就在人群裏，甚至就在衝向自己的這些人裏。

  “讓我來——！”

  有力的呼喝止住他們，一個身著鐵甲手持大劍的青年出了人群。

  “我叫瑪爾納伊，灰燼大人您記好了。”

  青年身材高大，他向高照點頭致敬，然後舉起大劍：“我想嚐試另一個選擇。”

  殺掉灰燼，就能避免輪回了。

  高照歎氣，心說你殺我多少次，我就能從上麵的營火複活多少次。

  當然他並不想用這種方式說服對方，也沒必要說服，他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出正確選擇。

  瑪爾納伊大喊著衝上來，大劍劈下有力的一擊。

  高照不敢怠慢，精神力灌注手臂，全力甩出盾牌。

  蓬轟連響，比他高了小半頭的瑪爾納伊像炮彈般倒飛而出，撞到幾十米外的石塔壁麵，砸出一個大坑。脖子和四肢以可怕的角度扭曲著，當場沒了氣息。

  高照瞠目，臥槽你是新手村裏的老鼠嗎，這麽不經打！？

  感覺最多就是黑鐵武士中級的水平，挨上他一記全力盾反，不管撞沒撞牆都完蛋了。

  人群驚呼，奧貝德卻歎道：“一樣，跟每個輪回裏的記述一樣，灰燼大人是無敵的。”

  “瑪爾納伊——！”

  脆嫩的驚呼響起，一個纖弱身影衝了過來，掄著匕首刺向高照。

  高照可不敢再用盾反，探手抓住手腕，兜帽落下，露出熟悉的俏臉。

  正是之前那個踹得他蛋碎的少女……

  “我叫希伊蘭蒂，瑪爾納伊的妹妹，灰燼魔王你記好了！”

  少女咬牙切齒的叫著，又起了腳。

  高照早有防備，略略側身就躲過了。

  “那個……我不是有意的……”

  高照無比內疚，他哪料到這裏的人會這麽弱啊，感覺墓園遊魂都能在他們這開無雙。

  人群忽然發出驚呼，靠近石塔的不迭後退，空出一大塊地。

  碎石嘩啦落下，瑪爾納伊竟然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