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蹄盡禍至 一
作者:我本紅塵客      更新:2020-03-03 08:11      字數:3154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浪濤怒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作這首《望海潮》詞的乃北宋年間一位大詞人,姓柳名永,行七,故世人又稱柳七。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名篇,詞中極力描寫了當時臨安城中的熱鬧繁華,錢塘江的壯觀以及西湖秀麗的山光水色,乃是曆代不可多得的一篇佳作。詞中尤以‘三秋桂子,十裏荷花’二句最為後人稱道,相傳這首詞流傳到北方,當時的金主完顏亮聽後,始有投鞭南下,吞並江南的野心。

  江南二月,正是桃紅柳綠,草長鶯飛之時。這天的傍晚時分,在臨安城近郊的大道上,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隻見前方不遠處一匹高頭大馬正撒開四蹄往這邊急馳而來。馬上乘者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長得眉清目秀,英氣逼人。他人既精神,胯下的坐騎也是神駿非凡,奔行之際,其疾如飛。但那少年似乎還嫌奔得不夠快,仍是不住口的呦喝,一時間蹄聲如雷,身後塵頭大起。

  那少年穩坐馬鞍,左顧右盼得意之極,忍不住哈哈大笑。其時夕陽將下,一人一馬在地上拉下一條長長的影子,猶如一陣風般向郊外馳去。

  奔行不到七八裏,來到一座大莊子前。那少年方始收韁勒馬,伸手在馬背上一撐,輕輕巧巧的躍下地來,身手敏捷之極。這座莊子占地極廣,端的是規模宏偉,氣勢非凡。中間兩扇朱漆大門上均密密麻麻的嵌滿了茶杯大小的銅釘,一眼望去,黃光耀眼,燦爛奪目。門上居中懸掛著一塊巨匾,匾幅極長極闊,上麵龍飛鳳舞的寫著“西門山莊”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那少年抬頭望了莊子一眼,便牽了馬匹走上台階,在朱漆大門上伸手“嗵嗵”擂了幾下,叫道:“開門開門快開門。”再擂得一會,那門‘呀’的一聲開了道縫,一個腦袋從中探將出來。這人滿臉怒色,正想開口喝罵,驀地見到這少年,一時張大了口合不攏來,臉上盡是驚訝之色,失聲叫道:“少爺,是你?你……你怎麽回來啦?”隨即大開中門,說道:“快,快進來,老爺夫人要是知道你回來,一定歡喜得緊。”

  少年哼了一聲,也不理會,隻管牽了馬匹進去。那下人垂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見狀便伸手來接馬韁。少年突然手一揚,啪的一聲,已搶在頭裏打了他一記耳光。那人一驚之下,伸出來的手當即縮回,撫住臉頰結結巴巴的道:“少爺,你……你幹麽打我?”隻覺臉上火辣辣的,一陣疼痛,心下雖然怨怒,卻也不敢發作。

  少年橫了他一眼,喝道:“徐福,你可是越來越長進啦。”徐福一聽,頓時惶恐不安,連聲道:“是,是,少爺說得是

  。”眼望地下,大氣也不敢出。

  少年又瞪了他一眼,這才向裏走去。徐福直到他去的遠了,方始長長鬆了口氣。手按著臉頰,呆立當地,心下不解:“少爺打了我一巴掌,反倒說我長進了,唉,可真是教人摸不著頭腦。”搖了搖頭,逕自牽了馬匹去馬廄。

  少年一路過天井,穿廳堂,不多時便走上一條長廊。天色愈加昏暗,莊中景物瞧來依稀模糊不清。迎麵不時走來一些奴仆,都向他請安問好,語氣中都流露出驚訝之意。少年隻點一點頭,算是回應,有時幹脆不理,逕向前行。長廊盡處是一條細石小徑,小徑兩旁種滿了花草,曲曲折折的通向深處。

  少年足不停步,循著小徑穿過一道月洞門,再往左拐疾行一陣,來到東邊一處廂房前。倏地放輕腳步,輕手輕腳走近,唯恐發出一點聲響。到了廂房門邊,輕微咳嗽一聲,說道:“爹,你在不在裏麵,孩兒向你請安來啦?”說著眼望房內,裏麵亮著燈,顯是有人。

  靜默了一會,隻聽房中一個雄渾的聲音叫道:“是步兒麽,你……你怎麽回來啦?”聽得出語氣又是吃驚又是憤怒。

  少年心下不滿,暗道:“這是什麽話,難道我便回來不得麽?”低著頭,卻不敢接話。房中之人怒氣更甚,叫道:“我問你話,怎麽不回答?”少年嗯了一聲,仍是不作聲。房中之人怒極,道:“好哇,你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頓了一頓,喝道:“進來吧,我有話要問你。”

  少年心下微感不安,推開廂門,走了進去。隻見室中燭火通明,麵前不遠處站著一人,這人身材魁梧,著一件寶藍色綢衫,雙手負在背後,雙目如電,神情不怒自威,正上下不住打量著自己,正是父親西門謙。

  那少年目光與他一接,不敢再看,慌忙低下頭去。西門謙哼的一聲,罵道:“不成器的東西,說,你回來幹什麽,誰讓你回來得?”緊盯著少年,一臉嚴厲之色。

  那少年心中呯呯亂跳,暗道:“我回來爹好像對這件事很不高興,不知是什麽緣故。哼,若照實說,怎麽也怪不到我頭上。”輕聲道:“爹,你生氣了麽?”

  西門謙怒道:“我差點沒被你這個敗家子氣死,去你柳大伯家我對你說過什麽,你還記不記得?”

  少年道:“孩兒當然記得,爹爹說有一件大事要辦,恐怕留我在家裏會分心,因此讓我去柳大伯家住上一兩個月再回來。爹還說在柳大伯家一切要聽長輩的話,萬事不可任性,待此間事情一了,我便來柳家堡接你。”少年記起當日父親交待的言語,此時便一一說了出來。

  西門謙厲聲道:“既然記得幹麽還回來。你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是不是?”想起這個兒子素來膽大妄為,這次居然不知輕重跑回來,越說越氣,一改平日溫文敦厚形象,忍不住發起火來。

  這少年從小就對雙親撒嬌任性

  慣了,幾時又見過西門謙這般疾言厲色?眼見再不說出實情,還不知道他要氣成什麽樣,說道:“爹,你先不要生氣,孩兒怎敢忘了你的叮囑,是柳大伯他吩咐我回來得。”

  西門謙大吃一驚,急道:“什麽……你說什麽。”跟著自言自語:“這……這不可能啊。”少年道:“沒錯,就是柳大伯叫我回來得。”

  西門謙是西門山莊的莊主,西門家第七代掌門人。這少年名叫西門獨步,乃是西門謙的獨生愛子。原來三天前,西門謙接到一張拜帖,得知五日後屆時會有人前來拜莊,對方是些什麽人,有何門道,自己一無所知。但帖上卻說得極是客氣,什麽‘吾等久聞西門莊主大名,心下一直仰慕,奈何一直無緣聚會,這次眾家兄弟聯袂前來,唯恐驚擾了貴莊,冒犯之處還請莊主見諒’雲雲。西門謙心知這些人不來則已,來必不善,什麽心下仰慕雲雲,明雖客氣,實則暗藏殺機。

  西門謙平日裏深居簡出,威望雖高,對待武林同道卻是謙恭有加,生平極少得罪人可說並無甚仇家。心想對方若是誠心來拜莊則罷,否則自己可也不懼。隻是對於那句‘眾家兄弟聯袂前來’卻深感憂慮,自忖對方縱然人再多,但自己問心無愧,也不必多所掛懷。惟一放心不下的卻是兒子的安危,隻怕這些人明裏來硬的不行,暗中會對兒子下手。經過再三考慮,才決定將西門獨步送到離此五十裏外的柳家堡,托柳老堡主照顧,自己兒子不在身邊,多少少了些顧慮。

  這柳堡主姓柳名叫大成,以一雙‘開碑手’絕技馳譽武林,為人又最重義氣,二人肝膽相照了十幾年,最是信得過的朋友,這才將兒子托付過去。萬料不到事隔三天,西門獨步居然不聽自己吩咐,擅自跑回來,他初時還道是柳大成遣他回來的,但一想這與柳大成為人性格不合,自己既然有求於他,柳大成斷無推托之理,定是自己兒子不爭氣偷跑回來。心想少年人出門久了想家也是常理,因此這才忍不住大發脾氣。

  此刻聽西門獨步一說,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他深知兒子為人,隻怕他嫁禍於柳大成,說道:“是不是你在柳大伯家犯了什麽事,心裏害怕這才偷偷跑回來?步兒,這件事事關重大,你可要老實說,千萬不可撒謊。”

  西門獨步委屈道:“在柳大伯家我還能飛上天去,害怕都來不及,哪還敢去生事。”

  西門謙目光如炬,定定的看著他,說道:“真的?”仍是不相信。

  西門獨步給他逼急了,大聲道:“爹爹若是不信,孩兒發一個誓給你聽聽。”也不待西門謙允可,大聲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西門獨步對爹爹所說若有半句虛言,以後叫我吃不進飯,拉不出屎,我不是爹的兒子,我是他老人家十七八代的灰孫子。爹,這你總該信了吧。”他發誓之時,故意將‘今日’兩字拖得極長,心想平日裏虛言是有的,卻不是今日,那麽自己就不算背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