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一開始很輕，到了後麵逐漸重了起來。

  這地方本來隻有他們兩人，但凡一點聲音都會讓魏凝十分敏感。她抬起頭，想要看清發出這聲音的是誰，忽然就看見了前麵逐漸聚集起了一團明亮的白光。

  冰冷的水晶宮中，那白光就在離魏凝不遠的地方，居然還透著幾絲溫暖的氣息。

  魏凝十分疑惑，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沉睡不醒的衛淩風。過了一會兒，那喘息聲越來越大，發聲的人似乎還十分痛苦，魏凝心裏害怕，看見那團白光又漸漸的變的烏紫烏紫的。

  魏凝嚇得抱緊衛淩風，不住地往後退。忽然，四周暗了起來，而前麵的那團光已經成型，變成了一個人。

  眼前的這個人，披散著烏黑的長發，穿著深藍色的及地長袍。他低著頭，魏凝看不清他的臉，但他的身體似乎是懸浮在半空中。魏凝不知道眼前這人是人是鬼，看著四周越來越黑，隻有那人身上發出些許幽幽的光芒。魏凝雖然害怕，可是此時也是無路可去，她看著眼前這個人，顫抖著問了句：“你，你是誰？”

  久久沒有回應。魏凝抱著衛淩風，攥緊了衛淩風身上的衣服，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心裏不再那麽恐懼。

  很久很久，都沒有回應，眼前這人不發一言。

  魏凝蹙著眉頭，抱著衛淩風又往後退了退。折騰了這麽久，魏凝覺得自己早已經疲憊不堪，可是她不能倒下。不知道為什麽，即便已經到了這個境地，魏凝都無法放下一點氣息都沒有的衛淩風。

  既然生不能一起生，那麽死便一定要一起死。

  這是魏凝的想法。

  忽然，前麵響起了一陣笑聲。

  這聲音一開始很輕很輕，後來越來越大。

  魏凝確定，就是前麵那個似人非人的家夥發出來的。

  這笑聲頓時讓魏凝毛骨悚然，她忍不住又顫著聲音問：“你，你到底是誰？”

  “你笑什麽？”

  魏凝抱著衛淩風，又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產生了錯覺，無論魏凝往後麵退多遠，她與眼前這個人的距離似乎一點兒都沒變。

  正當魏凝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眼前之人終於抬起了頭。

  魏凝看清了她的臉，忍不住一陣驚呼。

  眼前這人有著一張俊秀異常的臉，隻是他居然有三隻眼睛！

  魏凝看見他薄薄的嘴唇緊抿著，狹長的雙眸是純金色的，而在那額頭之上，居然還長著第三隻眼！

  魏凝第一次看見如此奇怪的人。

  她的心裏浮現出了一個想法，眼前這人，準確的說，應該不是人，難道是那個怪物？

  魏凝看了看四周，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剛剛還閃閃發亮，遍地都是水晶的水晶宮裏，此刻，除了他們三個，魏凝再也看不見其它的任何東西。那看來自己懷疑的沒錯，眼前之人，的確是那怪物無疑了。

  想到這裏，魏凝噎了口口水，她抬眼看向那人，還好，這怪物長得居然沒自己想象中的可恐，甚至還能說的上是英俊，隻是那三隻金色的眼睛到底太過駭人，魏凝還是不太敢正視他的臉。

  “真沒想到，你們居然能活到現在。”

  那怪物終於開口說話了。

  他的聲音十分嘶啞，聽起來好像是很多天沒有喝水一樣。魏凝覺得耳朵十分不舒服，但聽到他的聲音，總比他什麽都不說好。於是魏凝鼓起勇氣，對著他問道：“是你，是你把我們抓到這裏來的麽？你為什麽要抓我們？你快放我們出去！”

  終究還是害怕，魏凝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聲音還是顫顫的。那怪物似乎也感覺出來魏凝的恐懼，聽見魏凝說的話，又輕輕的輕笑一聲，說道：“你沒必要知道，相信我，過不了一會兒你就會像他一樣。”

  魏凝聽出來，這怪物口裏的他指的就是氣息全無的衛淩風。她喉嚨頓時緊了緊，其實並不是害怕死亡，隻是魏凝一念到自己肚子裏還有她與衛淩風的孩子，心裏就十分不舍。

  魏凝定了定心神，清了清喉嚨，又對那怪物開口說道：“死也要死得有緣由。如今我們已經無處可去，你既然一直都想要我們的性命，那在我死之前，我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怪物聽了魏凝的問話，露出十分奇怪的表情。

  “你還是第一個在臨死之前還要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死的人。”

  那怪物說完，金色的眼眸閃了閃：“有趣。”

  魏凝撇了撇嘴，心裏想到：“這很奇怪嗎？人都不想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吧。”

  聽見魏凝這麽說，那怪物似乎也不急著要魏凝的性命了。他居然在地上坐了下來，對魏凝說：“也罷。終歸你也是逃不出去了。你既然這麽想知道，我就給你個明白，把一切都說給你聽罷。”

  四周的漆黑漸漸的散去，魏凝終於又漸漸看見了那些水晶。事到如今，她反倒不害怕了，於是魏凝也在地上坐了下來，看著那怪物。

  “你們人類應該都有名字吧？我叫羅。”那怪物聲音低沉，魏凝聽著他說話，心裏居然湧起來了一股悲傷。

  “我沒有母親，是從煉丹爐裏出生的。在我醒來的那一刻，我就有與生俱來的使命——吃掉瑤光殿裏所有的人魚。”

  魏凝聽到這裏，想起了師娘說過的，這怪物，羅，一點一點的，幾千年來陸陸續續的把她的族人吃掉了。但是羅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居然出奇的平靜，沒有炫耀，沒有猙獰，仿佛就是在述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

  羅見魏凝沒有說話，於是繼續往下說。

  “那個人魚族僅剩的人魚，應該恨透我了吧？包括你們……但是誰又知道我一點兒都不想幹這種事情呢？你知道人魚的滋味嗎？你沒嚐過，無比的難吃。我在這瑤光殿幾千年，吃過水晶，吃過裏麵生長的海藻，也吃過許多誤入瑤光殿裏的人。但是沒有哪一種會比人魚更難吃了。你知道那種滋味？就是惡心，無比的惡心。真的就是難以下咽。但我還是要吃，不停地吃……因為這是我的使命。我一刻也停不下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痛苦，真的很痛苦，無比的痛苦……但就是無法停止……”

  羅說到這裏幾乎就是在不停反複的念叨了。魏凝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應該是真的很難受。看到這裏，魏凝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既然這麽痛苦，為什麽還要強迫自己繼續害人？我瞧著你也不像是凶神惡煞之人，你這麽做，是不是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

  魏凝這麽說，並不是同情他，而是羅給人的感覺雖然冷酷，但也並不是完全無情。如果羅真的是出自於本意傷害那些人魚。現在就不會對她說出這些話來。

  羅聽到魏凝的說話，抬起頭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十分奇怪。

  “不得已的原因？”

  羅喃喃自語地說了句，看著魏凝金色的眼眸忽然就變得凶狠。

  “我變成這邊，還不都是拜你們人類所賜！”

  羅的話音剛落，魏凝就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勁風迎麵而來。她嚇了一跳，看這情況，難道他是生氣了？

  魏凝低下頭，緊緊地攥住衛淩風的衣服。她感覺到眼前的羅渾身忽然就散發出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氣勢，甚是駭人。

  魏凝不敢抬頭看他，但也不甘就此被他唬住。直到現在，魏凝心裏仍舊存著一絲希望，一絲從這裏逃出去的希望。

  “你先別激動。有話好好說。”魏凝衝著羅大叫了一聲。

  羅的情緒在聽到魏凝說的這句話之後漸漸就平複下來了。

  感覺到那股勁風漸漸停了下來，魏凝鬆了一口氣，她重新抬起頭看向羅。隻見羅居然低垂下了眼瞼，連那額頭上的第三隻眼都瞬間變得無神起來，神情看起來仿佛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

  魏凝看見這樣的羅，心裏不禁痛起來。

  “到底是為什麽？羅，你不妨說出來，好不好？”

  魏凝放緩了語氣，像哄小孩一般的對羅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魏凝才聽見羅說：“我是沒有辦法停止的。那些術士，造我出來，就是為了對付那些人魚。這是我一出生就無法擺脫的詛咒……”

  羅說到這裏，忽然又抬起頭，他重新看向魏凝，眼裏閃著憤恨。

  “你知道這種感覺嗎？想死死不了，活著卻還不如死了。你們人類總是喜歡追求什麽長生不老，但是你不曉得我是有多麽羨慕你們。這千年如一日的生活，對我來說，其實還不如長眠於地。”

  無法擺脫的詛咒？

  魏凝聽到這裏心突突地跳。她想起琉璃曾說過的，瑤光殿的來龍去脈。在沒看見羅的真麵目之前，她一直以為這怪物隻是個毫無人性的野獸，如今看來，並不像自己想的那般。

  羅不僅有人性，也有感情。

  “你可以試著擺脫它。”魏凝對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