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追查何姐
作者:洪山詩人      更新:2020-03-05 06:34      字數:6070
  摸耳朵這個細節,證明他很有可能在掩飾心裏的不安。況且,前麵的問題,他都是一口回答。而最後的問題,卻用搖頭來回應,顯然是不正常的。

  這就像判斷一個人的疾病,一種症狀,隻能叫疑似,兩種以上相關症狀,可以確診了。

  “你好好想想,還與廣東的人,有什麽聯係。”馮警官表麵不緊不慢,卻暗藏殺機。如果你不知道什麽,就讓對方自己來解釋。

  “真沒什麽交往”經過思索過後,何三運的本能起了作用。先否認再說,以後的話,再思考,走一步算一步,這也是他的精明。

  “以前的工友或者老鄉,還有聯係?”

  “沒什麽聯係了,畢竟各自都四海為家,就是過年回老家,也碰不到一起了。”他這個解釋,好像是合理的,他明顯鬆了一口氣。

  馮警官就是要在這種一張一弛的環境裏,找到突破口。當對方放鬆警惕時,就是你最好的攻擊之時。

  “那以前在廣東,恐怕與老鄉們有工作上的交往,不會這麽快,就完全斷了聯係吧?”

  “現在,他們的電話變得快,我就是想聯係,也找不到他們了。”何三運解釋到:“手機的公司,不是為了促銷,你換新號碼,會有優惠。我們出來打工的,小錢也在意,所以,我們這些人,換號比較頻繁。到一個新的地方,就用那個地方的號,因為我們也是到處找工作的人。畢竟,如果在浙江,用廣東的號,長途與漫遊費,很費的,心疼。”

  這個解釋也很有道理,但露出了一個破綻。他的廣東號碼,在浙江兩年多了,仍然保持著使用,並且沒有拖欠過手機費。

  馮警官不急於發起進攻,因為火候沒到。

  “那是那是,到處流動,換號換住址,是很正常的事。”馮警官像聊天一樣,放鬆著對方的警惕。“廣東那邊,跟你還有往來的親戚朋友,還有沒有經濟來往呢?比如借錢還錢之類的,比如趕情搭禮,親戚朋友之間,比如孩子結婚等,怕是要往來吧?”

  說起錢的問題,何三運突然警覺起來。“馮警官,你啥意思呢?難道,你懷疑,我借錢不還,還是騙了哪個的?”

  這叫反守為攻,其實是他心虛的表現。

  “不是不是,你是個好人,這我已經了解了的,我隻是隨便一問。”馮警官喝了口水:“最近一段時間,沒跟廣東的人,有經濟來往吧?”

  “沒有,沒有,我家都安在浙江了,他們即使有事,也不會找我。”

  火候到了,此時馮警官直視著何三運,那嚴厲的目光,像一把刀,何三運並沒像一個菜鳥一樣,低下了頭,而是強作表情,表達出懷疑與詢問的樣子。

  如果一個說實話的人,對馮警官這種懷疑的表情,是正常的反應。但是,何三運的懷疑表情,明顯是裝出來的。此時馮警官想到,聯係他的廣東號碼以及那筆錢,估計有問題。如果何三運不是犯罪團夥的人,他為什麽要拚命掩飾呢?

  好久,馮警官沒有鬆開目光,而何三運卻把頭低下來了。

  此時,馮警官知道,該開始做思想工作了。

  “何三運,你是個精明能幹的人,走南闖北也經曆不少,我也願意相信,你是個好人。但是,你仔細想想,我們一堆陝西警察,不遠千裏跑到浙江來找你,我們不是沒有目的的,你猜,是啥目的?”

  他低著頭,嚅嚅道:“我咋知道?我沒幹過殺人放火的事,你們這多人,怎麽會來找我?”

  “其實你知道!”馮警官一拍桌子:“你當我們是吃幹飯的嘛?我們這麽多人來,說明就不是小事。你攤上大事了,你還不曉得?你沒看清楚,我們來了多少人?”

  馮警官一拍桌子,屋外的幾個警官,都站在窗子口,全部盯著裏麵,何三運更害怕了。此時,廠裏的老板進來了,好像是為了給他們兩個送茶水,其實,這也是警察們安排好了的。一個手打一個手摸,對方就屈從了。

  “馮警官,大老遠辛苦了,莫發脾氣,何師傅是個老實人。”老板轉身對何三運說到:“他們這麽多麽來,有四川的陝西的還有浙江的警察,是啥陣勢?他們隻是了解情況,你好好跟警察說,我覺得,你不是壞人。”

  長期受老板信任的何三運,對老板感激地一笑。老板出門時還輕輕拍了拍何三運的肩:“你早點配合警察,他們走了,咱們才安心,對不對?”

  何三運目送老板出門了,門外一堆警察,隔著玻璃注視著他們倆,何三運知道,這事估計跑不了了。但是,要他馬上說出來,內心總有些抗拒。

  此時正是施加壓力的關鍵點:“何三運,老板說你是老實人,我看你一點都不老實,你騙了我兩回。”

  何三運抬頭望著馮警官,表情有些呆滯。

  “這個大案,你背不起,老實告訴你,你賭上你身家性命,你也背不下去。”馮警官把一個賬號與一個電話號碼寫在一張紙上,遞給何三運:“你看看,這就是你說的沒聯係。欺騙警察,阻撓辦案,你是不是想也關進去?”

  這一詐,果然見效了。何三運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吐了出來。那個兩萬塊錢與電話號碼,都是何姐打過來的。何姐,是他遠房的堂妹,原來他在廣東打工時,也得到過何姐的照顧,所以,因為親戚與恩惠,他是不願意出賣何姐的。

  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惹上大案了,為了自保,他隻好實話實說了。畢竟,對他今天生活最重要的人,是這個廠子的老板。

  “對嘛,你隻是個租房子的,收點租金而已,何必那麻煩呢?但是,你最好不要跟她說,你要是說了,你就犯罪了,你懂不懂?你已經供出她了,你也保不了她。”

  “是這個理。我就是跟她說了,她也不會感激我。況且,我也不想坐牢。”何三運的說法很誠懇。

  這位何姐,那個電話號碼與轉賬賬號,根本不是她的名義辦的,顯然,是很狡猾的。職業犯罪,對於反偵察,是其生存的本能。

  但是,起碼,知道了嫌疑人的身份,這就是重大進展。整個詢問過程,西安的副處長看在眼裏,他覺得,這個小馮,確實悟性很高,有的出來工作兩三年的人,也不一定有他這個水平。

  而追查何姐的任務,更為艱巨。直接對付一個職業罪犯,考驗的偵察能力,與一般治安案件,不在一個維度。

  查驗賬號的來龍去脈,查驗手機當時打時,所在的地點,問題集中在廣東東莞一帶,他們向東莞進發。

  這裏有一個疑點,當時,何姐與苕貨,是如何離開萬源的呢?

  何姐作為一名高手,深知,如果隻是開汽車走,哪怕當時沒有追蹤,事後都有痕跡。她知道一個渠道,完全可以避開這些事情。

  她們先把車子從萬源往達州的方向開,開到中途,她知道有一個收車點。其實,那隻是國道上的一個普通修車點,但也是收車的地方。

  當地修車與收車,總是不分的。山區市場就那麽大,在國道邊守修車生意,賺得少。另外的渠道,就是收舊車。把舊車成色比較好的,修一修,加價賣給別人。或者,不能修的,拆零件,給別人修車時,當成替換零件賣給別人。

  何姐把這輛車賣了。其實,這輛車的牌照,也是假的,也沒戶口,它的歸宿,就是拆零件。好在,車況很好,零件正常,也賣了兩萬多塊錢,算是讓修車人小賺了一筆。

  專業開修車店子的人,肯定知道這車的來路不正,所以,盡快把它拆解,就是修車店的保險辦法。所以,從理論上,這台車的消失,當地警察肯定找不到了。因為,它的殼子已經賣了廢鐵,進入鋼廠的爐子了。它的好零件,已經被使用在其它車子上了。

  而這位何姐與苕貨,先找了個當地農村麵包車,包車到了石柱火車站,這是一個貨運站,後麵掛一個郵運車,隻要給師傅一點好處,搭乘最後的郵運車箱,這就是師傅掙外快的機會。他們通過這種方式,到了重慶。

  到了重慶後,那就是何姐最熟悉的地方了。她直接找到當地火車站的一個丘二,把他們送上了一趟去廣東的車上。他們隻給了列車員一點好處,就睡上了硬臥,隻是中途,因為有票的客人來了,才挪了挪鋪位。

  所以,警察如果要找他們的行蹤路線,從正規查票查身份證使用信息,是沒有辦法的。他們一路,全是通過不正規的渠道過來的。

  在經驗豐富的何姐看來,另一個渠道,就是手機了。胡三的手機已經暴露了,那麽,與這個手機通過話的所有手機,都是不安全的。

  她自己的手機也不例外,在離開萬源時,她把那個手機,丟到了河裏。這個常識,很少有人知道。一般人認為,手機號碼被鎖定,你隻要把號碼卡丟掉換了就行。隻有熟悉通信行業的人才知道,每一個手機,哪怕沒有裝手機卡,都有自己固定的編碼,手機基站與通信公司是可以搜索的。也就是說,警察不僅可以依據號碼查你,還可以根據手機本身查你。

  廣東是中國的通信業製造中心,這種常識,早在何姐的見識之中了。但是,她丟手機時,卻是避開苕貨的。因為,她不能使用這個手機再做任何事了,這個節點不能讓洪苕貨知道。

  洪苕貨不敢對自己有壞心事,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身體。畢竟,自己的年齡擺在那裏,馮苕貨跟自己隻是短暫的緣分。手機裏,拍下的馮苕貨的身份證,也同時消失,自己失去了拿捏對方的證據,當然不能說出來。

  走一步看三步,才是合格的棋手。

  她在重慶買了個新手機,找到了個丘二,幫她辦了一個新號碼。本來,正規辦理號碼,是要看身份證的。但是,這一切,丘二,能夠做到。

  所謂丘二,是四川人或者重慶人的通俗說法,就是幫人辦事,收點跑腿錢。如果沒有一點歪門邪道,想掙大錢是很困難的。這種人,還有一個名稱叫串串,相當於北京人所說的胡同串子。

  但是,這種串串,分工很細的。比如你要辦理車輛年審,有就熟悉內部流程甚至內部警官的串串,你隻要給他一百塊錢,他就能夠很快幫你辦出來。你隻需要喝一會茶,他把一發都辦好。與內部人員熟悉的串串,一天可以做十幾個人的生意,是筆不小的收入。

  同樣,辦理各種證件的所有大廳外,都有串串的出沒。他們是潛規則的執行者與受益者,他們也從某種意義上,簡化著你辦事的麻煩。用高大上的名詞說:新興服務行業。

  當然,火車站附近,有各種串串,你隻要跟了解他們,可以說,絕大部分事情,他們都能給你搞定。錢到位,事到位。重慶人,就是這麽耿直。

  為什麽叫他們串串呢?估計有三個方麵的原因。第一,他們是到處竄的人,無縫不鑽。第二,他們是聯結辦事人與事情之間的橋梁,把雙方串聯起來。第三,他們如同四川與重慶這地方的一個美食:燙串串。這東西,具備了火鍋的口味,但價格親民,每個人都吃得起。

  優秀的串串總能辦好別人看起來辦不了的事,他們講信譽,靠走量與批發為生。比如小串串找他,他把一堆相同的事歸攏。他與說話算數的人勾兌好了的,批量地辦,一次幾十個人的。當然,小串串收到的錢,要給他分成。

  勾兌,就是套關係,給好處。

  這是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人,偶爾打擊一下,最多行政拘留幾天,放出來,依然重操舊業。

  在全國,哪裏都有這種串串,但沒有四川和重慶這麽大的規模。因為,這是當地的一種文化與習俗。好像自己去辦事,如果手續不全,麻煩事太多,不如花幾個小錢,找串串。市場有需求,就會有產品。服務行業是四川最大的行業之一,這也算是一種吧。

  到了廣東,何姐知道,得加緊處理最後的尾款了,畢竟幾十萬的東西,不可能完全丟掉。當然,不可能再用以前的賬號,得新辦賬號了。

  廣東的地下錢莊,總是神通廣大,任何假的東西,都可以洗成真的。甚至,他們做的假證件,印刷質量,比正規的還要好。

  但,這騙不過正規銀行。正規銀行的身份證信息,與公安的係統是連接的,所以,得找一個與案件線索沒關係的人的身份證,辦理一個賬戶出來。

  此時,洪苕貨有可能有辦法。

  “你想不想要你的錢?”何姐問到。

  “當然啊”。苕貨雖然不聰明,但愛錢是真的。

  “估計胡三那邊出事了,還有些尾款沒回來,你得用真身份證辦一個銀行卡,才可以轉進去。”

  “用我的嗎?”苕貨有些疑問。這些天,何姐與地下錢莊打電話,關於賬戶關於身份證,這事,他也懂得一些了。他明白,自己也是被警察查的人,對自己的身份證使用,得謹慎。

  “當然不是用你的。你可以在街上,找老鄉,以其它方式,要到別人的身份證,對不對?樣子與你差不多就行。”

  湖北人在廣東找工的人太多了,苕貨對此有信心。

  在外麵找了兩天,終於找到市場上,一個賣魚的湖北人。洪苕貨搞歪門邪道的事還是有點天賦的,當然,在何姐的點撥之下,他更精通了。

  這個湖北人,是從湖北拉淡水魚過來賣的。但回去時,沒有貨往回拉,要返空,從運費上,就劃不來。洪苕貨答應幫他找貨。

  其實,他哪裏是找貨,他是買貨。別人的貨已經聯係好了司機拉回湖北,他找到那個司機,給錢,讓別人賺的提前拿到,他就得到了這個貨的運輸權。

  最後,他又以拉老板的貨老板不放心,需要複印身份證,怕半路上貨有問題了,找不到司機。

  賣魚的家夥正在賣魚,哪裏有時間離開車子呢?所以複印身份證的任務,自然落在了這個老鄉身上。

  就這會功夫,苕貨已經跑到銀行辦了個卡。把身份證還給了賣魚的老鄉。

  那幾十萬,轉入這個卡後。苕貨又找了個人,分批把這錢取了出來。然後存入何姐原來用假身份辦的賬戶裏。這一圈,算是完成了錢的轉移。

  這是沒有洗白的錢,以這為借口,何姐對苕貨說到:“這幾天先不轉到你賬上,怕人懷疑,畢竟這錢沒洗過,你不會有想法吧?”

  苕貨已經對何姐非常佩服了,當然不會懷疑。兩人在東莞,過著類似夫妻的日子。平時,苕貨就到遊戲廳打打遊戲。而何姐,貌似在外麵找朋友談事情。

  苕貨既然暫時不能動用自己的賬戶,那就隻能找何姐拿錢。何姐倒控製了總額,每天隻給他不超過三百塊錢。

  苕貨問:“為什麽呢?”

  “滿街的女的,怕你上錯了床。”

  何姐說的是實情,所以,苕貨認為,何姐是喜歡自己的,對這種生活狀態,他也感到滿意。

  打遊戲,輸點小錢,像初中生一樣,在遊戲機前大呼小叫,這種生活有一種簡單的快樂。

  而另一邊,馮警官們的調查陷入了僵局。

  所有報案人,把錢打到賬戶上,那個賬戶,卻是冒名的。為了追查那個賬戶的開戶人,公安們找了好些天,終於在福建一個地方取得了聯係。那是一個老實的餐飲打工婦女,她都不知道,她曾經把身份證借給哪些人。

  她打過工的地方太多了,幾乎跟著自己的丈夫跑了好幾個省份。而在廣東與福建,把身份證借給別人使用一下,可以得到一百元的好處費。對於法律意識不強的鄉下打式者來說,這也算一筆收入。

  這就是法律上的空子,把自己的身份證借給別人使用,本來就是違法的。但是,這就是中國的發展階段,大量這樣的人,本來生活就不太好,你能夠追究他什麽呢?他們一是不懂,也沒得什麽利益,就是硬拿法律來套他,也隻能關他幾天就放了,你能夠怎麽辦?

  利益的引誘如此現實,而懲罰的手段如此薄弱,難怪這事總無法禁絕。

  當有一天,身份證變得很值錢,當法律追究的方式更嚴密完善,這事恐怕就要少得多。

  以賬戶查人,以手機查人,以逃跑蹤跡線路查人,以車輛查人,一切的貌似有效的手段,都失效了。

  專案組的人明白,咱們遇到高手了。

  副處長還有一個思路,就是以相貌查人。這也是在馮警官的建議下,想到的一個辦法。馮警官他們這一代新警察,已經有了使用電腦程序加快破案的手段與意識。

  他找到公安大學另一個同學,找到一個新設計出來並沒有正規使用的軟件,圖形對比。

  按一般規律,作案手法如此高明的人,很有可能是慣犯。既然是慣犯,就很可能是公安部門打擊過的人。有案底的人,都會留下三麵照。正麵,左側,右側,三個方麵的照片,輸入電腦之中,再與萬源電話亭邊的影像加以對比,找出相似的人來。

  除了那個影像,還有受害人言語描述的細節,專家已經畫出像來了。這個像細節更為生動,每個專案組成員手裏都有一份。

  馮警官把相關條件,如:年齡條件是中年女人,案件涉及詐騙,等等。全部輸入電腦,查找原來有案底的人,達三千多個,再與這個畫像進行比對,經過好幾天的運行,找到幾個疑似的,再經過當地調查,根本沒找到對象。

  難道,她還是個初犯?如此高明的手法,細節都隱藏得如此幹淨,這莫非是個詐騙天才?既然是詐騙天才,應該早出江湖了,為什麽人到中年,才出來?

  一係列的疑問,反倒讓馮警官升起了巨大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