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世子白月光(14)
作者:公子永安      更新:2020-09-17 22:20      字數:3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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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晦暗, 少年披上了黑貂鬥篷,內裏紅衣,與往常的打扮並無二致。

  景王爺則是愣了下。

  往日他總認為兒子心慈手軟, 天真而不解世事,憑著自己喜好厭惡任意行事。

  如今他經此浩劫, 陡然變得陌生冷血,這究竟是好還是壞?

  景王爺默然了一瞬, 又聽得人說, “爹,出城之前, 把王府燒了吧, 不管烏陵阿氏是否搬空這座府邸,我們生活多年,始終留了些線索,不如一並毀之, 走得幹淨。

  琉璃火舔舐橫梁, 王府淪為一片火海。

  少年的黑瞳裏倒映著熾烈的紅光。

  他抬起手,張嘴露齒, 撕咬開了纏手的紅絲綢。

  景鯉低頭凝視,嘴角彎出嘲諷的弧度。

  他的羽翼是否足夠強大, 能將你時時庇佑於其下?

  皇後娘娘, 願你高高在上,永不摔落塵泥。

  他決然轉身, 消失在黑夜當中。

  次日清晨, 烏陵阿虜才發現了掉包事件。

  他沉著臉,目光幽深。

  不愧是京城第一權貴,即使銷聲匿跡了, 手段依然通天,大婚之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插上一手。

  “拖下去,接著打,直到他鬆口為止。

  他吩咐完後,又轉身進入內帷。

  新後正在鏡前梳妝,鋪展開一地豔光。

  “怎麽著了?

  “跑了。他並不掩飾自己的疏忽過錯,大掌握住她的雙肩,聲音低沉,“你不必擔心,喪家之犬,不值一提,舊朝氣數已盡,他翻不出什麽風浪。

  般弱心道,這可未必,男主是個掛逼。

  說著,他又放緩了語調,難得顯出幾分鐵漢柔情,“昨夜你偷喝了我的烈酒,今早起來可還頭疼?

  “好多了。

  般弱回過頭,衝他揚唇一笑。

  “還得多謝大王的寬衣解帶,貼心伺候。

  烏陵阿虜稱帝,啟用的還是舊一批的宮女太監,遵循傳統製度,一律喚他陛下。然而般弱知道,烏陵阿虜並不習慣中原習俗,疏離與排斥是如影隨形的。既然她決定要蹲幾年皇宮,少不得要注意點拉近關係的細節。

  男人略微展眉,神情舒緩下來,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肩頭。

  “叫我虜。

  般弱彎起眼睛,嗓音如蜜,從善如流。

  “虜。

  這極大取悅到了男人。

  “最近進貢了一批螺子黛,等下讓人送過來,以後你每天畫給我看!

  草原的漢子豪邁大氣,神經也粗,一切講究實用主義,像這種畫眉的閨房之樂,烏陵阿虜覺得在浪費生命。尤其是前公主出行,光是整理妝容就要花上一個時辰,他們這些豪奴在外頭從天亮候到中午,跟傻子差不多,因此招惹了他的無限反感。

  但是很奇妙的,換了另一個人,他卻能心甘情願地等待。

  這難道便是中原人所說“願得一心人的感情嗎?

  般弱要是知道烏陵阿虜內心的複雜情感,估計得來一句,不,你隻是個單純的雙標狂魔。

  當皇後的日子比般弱想象的還要逍遙,烏陵阿虜頂住了壓力,沒開後宮,她踮起腳尖就給他一個麽麽噠。

  烏陵阿氏有著“父死子繼的傳統,前任大王走了,留下了一堆妻妾,他都不用般弱開口,安排著她們給改嫁了,讓般弱一口氣全順了。這邊剛操辦完,大臣又鬧幺蛾子了,想把自己的女兒們送進宮裏當第一批資深元老。

  他們是看準了般弱的娘家勢弱,不足為懼。

  當初烏陵阿氏要立她為後,引起了不少大臣的口誅筆伐,她爹認為她勝算不大,於是腰板一挺,追隨大流,苦口婆心勸她要好好做人,不要當禍害天下的妖後。再說了,你曾經是世子妃,怎麽能夠脅迫夫君離婚呢?

  好女不二嫁,你這是在侮辱榮家的門庭啊!榮家究竟是做了什麽孽,才導致如今的家門不幸啊!

  他這一發話,得到了無數酸儒臣子的擁護,仿佛一夜之間占據了道德高地,對她痛罵不已,雪花般的奏折堆上了皇帝案台。

  這位迂腐的翰林大人還隱晦傳話,貞烈乃是婦人之德,寧死也不能丟了骨氣。

  要老娘為了名聲上吊自盡?我可去你的吧!

  她白眼一翻,扭著小腰肢,去魅惑君上了。

  於是她爹就被外放了,連帶著好幾個叫囂她以死謝天下的家夥也遭了殃。

  烏陵阿虜殺雞儆猴,震住了喋喋不休的文武百官。

  他們乖覺了,自動操辦起帝後大婚,還要辦得風風光光漂漂亮亮,試圖消滅新後的怒氣——這不是廢話嗎,他們一群人輪流圍毆,扳都扳不倒,還在新後麵前掛上了黑名單。不趕緊刷個存在感,還等著被新帝一腳踹出京城嗎?

  這可不比文文弱弱的先帝,人家是以武為尊,看你不順眼,直接就動手了!

  等大婚操辦完了,很是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

  般弱順順利利當了一年皇後,這群大臣又跳出來了,以“中宮無子為由,強烈要求天子擴充後宮。

  結果隔日就傳出喜訊。

  大臣們的臉被打腫了,不敢再開口。

  這不開口怎麽行?不開口她怎麽進宮啊?!榮妙娟心急如焚,偏偏又沒有門路,影響不了朝中決議。

  她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前世贏家三皇子莫名其妙成了輸家,被發配去鎮守皇陵。她偷偷追著,去陪了人一段時間,睡的是硬板床,吃的是雜糧飯,一身麻衣穿在身上,刺疼不已,她才穿了幾天就起了一片紅疙瘩,完全受不了。

  想到日後還要過上這種窮苦日子,榮妙娟恐懼地逃了。

  她自認容貌不輸於阿姊,才情更是在她之上,憑什麽她能做皇後,自己做不得?

  榮妙娟信心百倍,隻要給她一個機會,她定能青雲直上,寵冠後宮。

  但問題是,人家琴瑟和鳴,不給啊!

  她傻了眼,隻得出動她娘說服她姐,你怎麽能自己吃肉讓全家人喝西北風呢?

  不好意思,般弱還真能,她可不是什麽以德報怨的好人。

  榮夫人被堵在了皇城之外,連般弱的麵也沒見上一回。

  榮妙娟一心隻想做人上人,不甘心蹉跎了好幾年,蹉跎到宮裏的龍鳳胎都能跑著放風箏了。

  “高高,娘親,爹爹,妹妹,昭昭的風箏高高!

  最前麵的男童跑得雙頰紅撲撲的,他小腦袋剃得光溜溜的,隻剩下頭頂的一撮,紮成小辮子,一蹦一蹦跳著。

  “哥哥,棒,棒。

  騎在男人脖子上的女童舉起小胖手,高興地鼓起掌來。

  般弱參與了這場家庭親子活動,給人揮了揮小帕子。

  男童得到鼓舞,滿足大笑。

  放完風箏後,一家人在涼亭裏用膳。

  這膳食也是很有意思的,跟鴛鴦鍋一樣,一邊是口味清淡的素菜,一邊是牛羊齊全的葷菜。般弱無辣不歡,但她這具身體受不了,一吃辣就上火,還拉肚子,她吃了幾次教訓,隻得忍著戒口。烏陵阿虜跟她的飲食恰恰相反,不吃辣不香。

  倆人最開始的同桌而食特別痛苦。

  般弱試圖以毒攻毒,吃完後就躺床上生無可戀了。

  烏陵阿虜試圖遷就她的口味,沒幾天臉也吃青了。

  帝後吃得如此痛苦,禦廚們也害怕啊。

  好在經過磨合,他們的生活習性漸漸一致了,般弱偶爾能吃幾口辣,男人也頗為賞臉,將她夾的青菜吃得幹幹淨淨。

  現在家庭成員又添了兩張小嘴,一個嗜甜,一個愛酸,禦膳房的花樣就更多了。

  今天有一道紅燒金錢獅子頭,六歲男童像模像樣捋著袖子,用筷子夾著,稚嫩地說,“最大的,給娘親,第二大的,給妹妹,嗯,第三大的,給爹爹!

  他自己把最小的一顆撿回碗裏,啃得滿嘴油光。

  般弱摸了下他光禿禿的腦門,小家夥咧嘴一笑,露出了漏風的門牙。

  男人柔和眉眼,又對著般弱說,“南犀那邊起了一點禍亂,我準備帶昭昭去長長見識。

  烏陵阿氏的男兒驍勇善戰,離不開他們自小抓起的尚武教育,這位父親顯然也操之過急,恨不得要把他的孩子培養成世間最英勇的兒郎。

  “會不會太小了?般弱發表意見。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做什麽。烏陵阿虜失笑,“隻是讓他隨我出門一趟,開個眼界,我早先答應了他,也不好食言而肥。經過八年的耳濡目染,烏陵阿虜的官話說得越來越標準了,停頓適當,咬字清晰,富有音律美。

  般弱最是抵擋不了這人含著她耳珠,低低說著纏綿悱惻的部落情話。

  “你拿主意就好。般弱也不插手,她對培養孩子沒什麽概念,純粹是門外漢一個,“別讓昭昭亂跑就行,他那兩條腿,沒一天是安分的。

  啃著獅子頭的烏陵阿昭有點小氣氣。

  “娘親,昭昭聽話,才不亂跑!

  般弱斜他一眼。

  小家夥拍著胸脯,立下了絕不亂跑的軍令狀。

  然而他隨父親到南犀的第二天,抓耳撓腮,按耐不住對新地方的好奇心,央求隨從帶他出門。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烏陵阿昭威逼利誘了一通,最終讓隨從委屈點頭。

  他歡呼著出門。

  南犀正處於戰事狀態,國都的集市仍舊熱鬧,人聲鼎沸,摩肩擦踵,昭昭就像是一尾小泥鰍,滑不溜秋地鑽入人群縫隙中,兩名隨從氣喘籲籲在後頭跑,邊叫著,“小,小公子,且慢,且慢啊。

  烏陵阿昭回過頭,衝他們抓了個鬼臉,嘭的一聲,砸到了行人。

  “嗷——

  他捂住發疼的鼻梁,眼淚汪汪。

  行人懶散睨了他一眼,貓眼淩厲,在日光下泛著淡淡的栗色,語氣漫不經心。

  “小鬼,沒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