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全後宮白月光(18)
作者:公子永安      更新:2020-04-25 02:26      字數:4392
  般弱剛邁進香室的門檻,小心髒被嚇個半死。

  那哥們, 那長腿, 那臉蛋,那隱隱透著猹中之霸的氣質, 跟她某個前任有點像啊!

  都說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 般弱在京城安安穩穩苟了三年,畢竟這地兒環境好、小吃多、交通便利、治安還成,適合般弱這種有錢任性嬌生慣養的暴發戶。

  她見人說人話, 見鬼說鬼話, 花了半個月解決了自己的黑戶問題。

  身份搞定了,接下來就是賺錢養自己的問題了。

  般弱手頭有餘糧,一輩子坐吃山空是沒問題的。不過作為一隻勤奮上進的植物精, 般弱努力不鹹魚,這古代沒有五險一金,天災人禍常有, 大部分百姓想要安詳養老,得看子孫出不出息,孝不孝順。

  般弱對幼崽的喜愛隻存在於他們不哭不鬧笑成一朵太陽花的時候, 一旦幼崽扒著臉要哭,她準跑得比火箭還快。

  出於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則, 般弱每次任務都沒考慮要生幼崽。

  養兒防老這種想法壓根沒在她大腦裏出現過。

  於是般弱經過一番市場調查之後,紮上小頭巾,勒緊褲腰帶,靠著溜溜的嘴皮子, 熱情投身於京城的房地產行業當中,推出了“女性單身公寓、“科舉衝刺小單間、“有家不能回鍾點房等等係列套餐,從長期到短期,充分考慮到了顧客們的需求。

  房間供不應求,一度十分火爆,價格也一升再升,般弱被租客們親切稱呼為“死要錢。

  這份事業她幹得太好了,交稅也很爽快,從不拖欠,官府非常滿意,把她列入了“房地產年度十大傑出女企業家名單中,還要給她露臉的機會,好讓他們將優秀人才推薦給上級。

  般弱驚得天靈蓋要飛了,這層層上報,萬一被狗皇帝注意到了怎麽辦?

  她思來想去,又發展了一群二房東,淡化自己的影響力,準備悶聲發大財。

  轉眼三年過了,般弱也算是腰纏萬貫的包租婆了,事業有了,房子有了,牛車有了,就差一個包租公給她暖手暖腳管家理財了。

  般弱其實有點想吃打鐵小哥的回頭草,但這樣比較容易暴露自己,她隻能揮淚斬情絲,內心跟他默默說了聲拜拜。

  京城有名的媒婆給她介紹了好幾個小夥子,自願入贅,有才有貌有上進心,脾氣也行,身材還好,煮的一手好飯,都是無父無母,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家庭關係,完美規避了時不時要上門打秋風的潑皮窮親戚。

  般弱讓管家打聽了一下,大部分小夥子風評不錯。

  這時代背景講究含蓄,非正當理由,男女不得私下相見,媒婆就把相親流程安排在一個可以浪漫邂逅的地方。

  比如在佛祖的麵前見證一段偉大愛情的開始。

  路遇狗前任,愛情還沒開花就要枯黃了。

  她正想悄悄開溜,後頭吹來一陣流氓風,裙子飛了起來,她趕緊一拽一壓。

  “噗嗤。

  狗前任手裏的琉璃燈,熄火了。

  般弱:“……

  天要玩我。

  好在對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沒有注意到她。

  般弱裝作不經意看了四周,很自然轉過身——

  “賈小姐,您來了。

  殿中的相親對象喜出望外,一個激動,嗓門就大了點。

  般弱穩得一批,矜持點了個頭。

  餘光一瞥,對方側了側頭,她腎上腺素急劇飆升。

  他又不感興趣轉回了頭。

  般弱一顆心落到實處。

  她很想朝這位相親小哥使個眼色,挪個地方約會,奈何她戴了錐帽,隔著兩道紗,細膩的眼神發送失敗。

  “我還以為您不來了。

  般弱用略帶尖銳的假聲說話。

  “路上堵。

  “人擠人,是挺堵的,您下山要小心點,別崴了腳。

  麵相清秀的小哥摸了摸腦袋,笑得有些孩子氣,他殷勤將手裏的燈遞給她,自己又去拿了一盞。

  這盞燈非常燙手,般弱還不得不拿穩了,她環視了一圈,特意選了個離狗前任最遠的蒲團。

  小哥自然也是挨著她的。

  倆人按流程辦事,等般弱起身的時候,狗前任已經不在了。

  清秀小哥顯然是事先踩點過伽藍寺,對熱門景點了如指掌,還領著般弱去了一些偏僻冷門但風景很好的地方。

  男方功課做得到位,般弱度過了一個美妙的佛寺半日遊。

  分別的時候,小哥鼓起勇氣,扯了她一截衣角,“您看我怎麽樣?

  “挺好的!

  般弱給了一個很肯定的答案。

  這樣的俊小夥,開連鎖酒樓的,腦子又靈活,還有點兒純情的少年氣,真是打著燈籠難找到啊。

  他終於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笑了起來,“那就太好了,您今天都很少說話,我還以為我哪一點做得不好,冒犯到您了。那個,那個,您第一次來我酒樓吃飯,我就注意您了,吃飯很美,罵人也很美,如果……

  他咽了口唾沫,紅了臉,“如果您覺得我還不錯,請給我繼續表現的機會吧。

  般弱忍不住想逗他,“你真的很好,可以自信點,直接向我提親。

  小夥子頓時臉紅脖子粗。

  “提親?

  背後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

  “我八年前,不是向你提親過了嗎?六禮、冊立、親迎、合巹、祭神、祭廟、覲見、頒詔、大赦、設宴,你忘了?

  酒樓小老板挺身而出,將般弱擋在身後。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家夥看著人模狗樣兒,怎麽大白天跟個醉鬼似的,淨說糊塗話兒,什麽祭神,什麽大赦,他當他是天子立後嗎。

  般弱有點無語,這狗前任偷偷摸摸瞅他們約會呢?又在氣氛正好的時候蹦出來大煞風景。

  也有可能是在炸她?

  般弱扯住人,“咱們不跟瘋子一般見識,走吧。

  她突然的靠近讓小哥再度臉紅,結結巴巴噢了兩聲。

  般弱沒走得了,她的胳膊被勾住了,捏得她生疼,“你跑什麽跑?你騙了我三年,還好意思跑?賈小姐?甄小姐,你化成骨灰我都認得出來——

  他直接掀飛了她的錐帽。

  桃心髻,鳳尾裙,眉心嵌著半粒珍珠,眼目如萬千霞色。

  燕弱衣一下子啞了聲。

  她烏發依舊濃密,麵目依舊年輕,像一株灼灼耀眼的桃樹,不像他,鬢邊已有幾縷銀絲。

  “撿起來。般弱直視著他,“誰慣得你這毛病,大庭廣眾之下掀人家帽子?

  燕弱衣氣得眼眶發紅。

  “你跳河騙我,消失三年,剛才在佛祖麵前,裝作不認識我,跟另一個男人卿卿我我去——

  “你撿不撿?不撿就讓讓,有的是人替我撿,別擋他的路。

  小哥也很上道,立刻彎腰。

  “嗖的一聲,燕弱衣仗著自己手長,搶到懷裏。

  下午的日光並不猛烈,卻照得他陣陣發暈。曾經他以為再也不能睜眼的人,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

  般弱讓小哥先走,免得攪合進泥潭裏。

  小哥欲言又止,給她保證道,“賈小姐,我在外頭等您,一炷香之後,若您不出來,我便來找您。他是擔心她被欺負了。

  這裏隻剩下倆人了。

  他舔了舔唇,壓著手裏的紗帽,仿佛還有她的香氣。

  燕弱衣攥緊了,遞給她。

  般弱沒接,看著他,“你沒發現嗎?我的紗帽被你壓壞了。你以前也是這樣,喜歡的,不喜歡的,都要緊緊攥在手裏,姓燕的,我說得夠清楚了,我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你就不能識趣地滾遠點嗎?

  他竟然對三年前的對話記得清清楚楚,底氣不足反駁她,“你說,那是下一輩子——

  “這就是下一輩子,你的甄姑娘早就死了!

  “你沒死。男人固執地說,“我很確定,你不是鬼。

  “總之我言盡於此,咱們就當一場孽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行嗎?

  “不可能!你休想!

  燕弱衣一口回絕,帝王專橫獨斷的暴戾逐漸浮現。

  般弱知道就知道這狗男人沒這麽好擺平。

  她捏著他的軟肋,擺出她的手,“這裏,這道疤,你沒忘吧?三年前,是你親手給我刻上!你那一箭,早已把我們夫妻之間原本不多的感情射得千瘡百孔。

  狗皇帝的倔脾氣也上來了,“你還有臉說,你跟奸夫謀我的國,殺我的臣,坐我的龍椅,你還想要朕當無事發生?!

  “我怎麽沒臉說?我們都和離了,那張紙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自好自為之你懂不懂?怎麽,就準你一夜寵一個妃子,夜夜笙歌還不滿足,扮成小太監跟小宮女親親熱熱,我就非得給你守身如玉從一而終啊?你配嗎?

  她當了三年的包租婆,罵功見長,把人噴得狗血淋頭。

  他氣焰頓消,偃旗息鼓,呐呐地說,“我沒寵幸她們,是、是錦衣衛他們做的。

  這三年時間太長,他反複悔恨著當日的決斷,想讓她回到身邊的渴望壓倒了一切憤怒與不甘的情緒,燕弱衣壓了壓嗓,低聲下氣去拉她的手,“你要是不喜歡,我讓她們都走,後宮隻剩下我們兩人好不好?

  般弱就像是吃飯吃到沙子的顧客,一個勁兒挑他的刺。

  “你這個人還有沒有良心啊?你把她們接到後宮,又讓其他男人盡丈夫的責任,現在你竟然還要趕她們走?!她滿是失望,“自從你回京以後,你就不再是我的竹馬哥哥,你心腸歹毒,反複無常,都說伴君如伴虎,人家那是伴了頭惡鬼。

  般弱就差說“你個渣渣你配不上本綠茶仙女這種狠話了。

  燕弱衣沒吭聲。

  他就是這樣的家夥,沒什麽可反駁的。

  他隻問,“你怎麽樣才肯跟我回去?

  女聲說得漫不經心,有著一股兒嘲弄。

  “求我啊。

  燕弱衣喉嚨沙啞一瞬,“……求你。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輕飄飄兩個字,就想要人的半輩子?燕弱衣,我不欠你的,你不要擺出這副受盡屈辱的樣子。如果不是你強娶,我可能都跟我的信哥兒兩情相悅遠走高飛——

  “你想要我怎麽求你?

  他截斷了她的話頭,不想聽到任何其他男人的名字。

  般弱眼睛一轉,有了個徹底擺脫他的主意。

  “伽藍寺有一百零八級台階,而從山腳到山頂,共有七百六十三個台階,今晚戌時,我給你一炷香,一步一叩。若你不能按時叩開山門,我就出家了,六根清淨,遁入佛門,從此以後你不能再來打擾我。

  今天是萬燈節,遊人極多,她就賭他不樂意,堂堂天子,被那麽多人當猴兒似圍觀,誰的自尊心受得了?

  “……好。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親自把人領到了方丈麵前,表露身份。

  方丈嚇得要當場圓寂。

  般弱想要偷溜的小算盤落空,也發了狠,看誰更橫。

  戌時一刻,燕弱衣果真撩開衣袍,一步一叩,從山腳一路磕頭到山頂,磕得滿頭鮮血。

  遊人們又被他生猛的操作驚呆了,下意識避讓開來。

  而般弱則是用威逼利誘收買了方丈,讓他提早十分鍾進行剃度。

  方丈:“阿彌陀佛,施主你這樣背信棄義,不好,不好。

  般弱:“再加兩座金身!

  方丈:“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就是要拯救施主這種大善人於苦海。

  當燕弱衣頭暈耳聾跌跌撞撞跑進去,看到令人神魂俱碎的一幕——

  方丈拿著剃度刀,麵目慈祥,為蒲團上的人剃下一縷秀發。

  “不!

  他雙目赤紅,抓著剃度刀,絲毫不顧自己手掌被割裂得鮮血淋漓,用盡全力丟了出去。

  “啪!

  跟剃度刀一起落地的,還有一團柔美光亮的秀發。

  狗皇帝爬著過去,抓著那頭發崩潰大哭,像個孩子,哭得上氣接不上下氣。

  他哭得岔氣,轉過頭想要再看一眼他那遁入空門的光頭皇後。

  仔細一看,發現——

  她的頭發被牛筋紮得牢牢實實的,還套了個半圓形的堅固的鐵絲球,外邊則是裹著一層豬皮,乍看像一顆油亮的光頭。

  狗皇帝揪著假發,呆滯了。

  一滴眼淚墜在眼尾,不知道要不要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