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瘋丫鬟街的午後，擁有一種孤獨的寂靜，在這裏安身的丫鬟們百無聊賴地躺在自己的床鋪上，思索著下一頓飯的來源，這來源其實很好確定，那就是到街尾連接另一個街道的地方，那裏便是城裏人家丟棄殘羹的集合地。

  丫鬟們在京城人家吃罷飯之後，便早早地守候在那裏，迎接一波一波的殘羹，每當即將過年的時候，飯菜總是比平常日子好一點，因為竟然能夠在找到被啃得隻剩下一點肉的肉骨頭，而找到這些肉骨頭的丫鬟們，往往像打了勝仗的將軍一般，歡快地不得了。

  但今日午後的瘋丫鬟街，似乎多了一個不曾有過的節目；眾瘋丫鬟圍坐著，聽著一個老丫鬟講述一個奇妙的故事，李若婷坐在其中，並不起眼。

  那個老丫鬟白發蒼蒼，臉上的褶皺仿佛黃土高原被風霜雕琢的溝壑，以及在左臉處，赫然的一道燙傷疤，仿佛狗的癩瘡一般，在她說話的期間，這些傷疤仿佛蠕動的蟲子。

  隻聽，她的聲調低沉，刺入午後的瘋丫鬟街：

  “在很久以前，有一隻牛大腿骨，它被一個有錢的員外啃光了身上的肉，隨後，被扔到了牆外，一個窮乞丐看到了它，便想過去看看，它的身上還有沒有肉，但是，這個窮乞丐剛跑起來，這隻腿骨卻也跑了起來，跑的飛快，這個窮乞丐就一直追，直到這隻腿骨跑到了山上，當了山賊，腿骨當了大王，而窮乞丐當了二大王，之後，他們一路打打殺殺，最終，這隻腿骨當了皇帝，之後卻看見，自己的大臣們在慶祝的時候，啃著一隻多肉的牛大腿骨，不一會兒就啃了個精光，之後這隻當了皇帝的牛腿骨啊……”

  瘋丫鬟們聽得異常專注，眼神裏充滿了期待和單純，間或折射出一絲瘋癲，見老丫鬟不說話，一個個的便著急地問道：“之後呢？怎麽了？為什麽？不說了？”

  老丫鬟沉默了半晌，說道：“後來啊，當了皇帝的牛腿骨殺掉了所有的大臣，然後就上吊自殺了！”

  聽到這個，眾位丫鬟都笑開了花，其中一個笑道：“哈哈哈哈哈，自殺了！”

  其他瘋丫鬟便紛紛起舞，笑著說道：“自殺了！自殺了！”

  李若婷看著眼前的一幕，便覺心酸，事實上，她聽懂了這位老丫鬟的故事所表達的意思，但看著眾人的起舞如此歡樂，又感到這群瘋丫鬟的純真。

  她心想：“到底什麽才是瘋癲？難道那些外表正常，但內心裏卻總想著害人的人，就不是瘋癲的人嗎？難道，那些自私自利隻顧自己死活的人，難道就是正常的嗎？難道，那些利用正確的權力謀取正確的福利的人，難道就代表了正常？”

  她的內心交戰著，隨後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此刻仍然漂泊在天下不知何處！自己總是會夢見他們死於混亂之中！難道，他們不正是這些被啃得精光的牛腿骨嗎？在風燭殘年，被京城奸邪之官逼迫，賣掉女兒，流落他鄉……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便流了下來，止不住地流淌，曾經

  和她在吳應欽府上當丫鬟的春梅見她流了眼淚，便爬了過來，用手拭去了李若婷的眼淚，然後說了一大通毫無邏輯的話，但看樣子，她是在心疼李若婷。

  劉振環待在屋子外麵已經許久了，他待在外麵，聽見了那個老丫鬟講的故事，也感慨萬千，事實上，曆史上所有的布衣皇帝，得了天下的或者沒有得到天下的，最終都將會變成平民百姓的吸血蛀蟲，他多麽希望出現一個能夠真正為了天下人的福祉的人，他不知道，在中國的大地上，這個人還需要再等三百年才會出現，而他對張欽漸並不十分了解，不敢貿然地將他認作是這樣的人！他想，這個張欽漸究竟為何要起義？是為了天下人？是一時興起，還是為了一己之私利？他無法把握這些！

  正當他思索著的時候，一群官兵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隨後在房子的柱子上貼上了一張通緝令，劉振環定睛看去，卻見被通緝的人，正是那莽大漢徐詩白。

  領頭的官兵端詳了一眼劉振環，見他的臉上並沒有胡子，就匆忙地離開了，隨後，另外的一個隊官兵羈押著一群莽胡子大漢，經過了瘋丫鬟街，瘋丫鬟們都待在二樓的陽台上，看著狼狽的大漢們，哄笑著。

  突然，一個讓劉振環感到熟悉的身影，在屋頂上一躍而過，那人正是換上了另外一身衣服的徐詩白，這徐詩白正是要吸引官兵的注意，但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身後跟隨著眾多身手矯健的錦衣衛，如若你站在雲上，便可以看見這奇怪而緊張的一幕：一群黑色飛魚服的警衣衛像一顆一顆的跳蚤一樣，追逐這另外一隻仿佛螳螂一樣奔跑的人，在即將過年慶祝的京城裏，掀起了一陣大浪。

  劉振環趕緊推開了瘋丫鬟的房子大門，頓時引起了一陣騷動，瘋丫鬟們四處散去，散去之時，還發著刺耳的尖叫聲。

  李若婷見劉振環闖進來，顯得有點愕然，但隨後也意識到有什麽事情發生，隨後劉振環對李若婷說道：“若婷，張帥他們那裏出事了，咱們趕緊回同福客棧那裏看看！”

  說完，兩人便急匆匆地趕路，隨後來到了同福客棧。

  他們進店之後，便看到了張欽漸的侍從們，圍坐在客棧大廳東南角的八仙桌上，似乎在等人，侍從們見兩人回來，趕緊招呼他們。

  坐下後，侍衛們將張欽漸等人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們，隨後劉振環問道：

  “張帥此時在何處？”

  侍衛一說道：“張帥此刻正在錦衣衛總旗周一覽的家中，張帥說，你們就待在這同福客棧，等到有事情吩咐的時候，會派我們前來通報的！”

  劉振環和李若婷皆點頭，隨後將自己目前的情況告知了侍衛們，讓侍衛們轉達他們的話，隨後，兩人再次朝瘋丫鬟街走去。

  話分兩頭，此刻的徐詩白當真是狼狽不堪，身上隱隱作痛的傷口拖慢了他的速度，而身後確實眾多狼精虎猛的錦衣衛，時不時地朝著自己發射連弩。

  一整個下午，徐詩白被京城裏的錦衣衛

  追趕地暈頭轉向，一會朝著西南奔襲，一會兒又躲在某戶人家的柴房裏，一會之後又打算朝著西北方向逃走，但錦衣衛的意誌力確實強悍，躲在各個能夠隱藏的角落，守株待兔，頓時讓徐詩白感到絕望，心裏想著自己為何要如此輕敵，難道真的要命喪京師？

  一直到晚上，徐詩白仍然未擺脫錦衣衛的圍捕，他遂決定躲藏起來，直到夜幕將黑暗投射到京師的所有角落。

  今夜，陰雲密布，大雪搖搖欲墜，仿佛瞬間就會鋪滿京城。

  半個時辰之後，大雪伴隨著詭異的迷霧，籠罩著京城。

  此刻正是逃走的最好時機，但當他一躍而起，站立在一處塔樓的屋頂上時，一陣驚天的巨雷，在他的眼前亮起，隨後而來的，是巨大的聲響，響雷了，京城裏的孩童皆驚懼地躲在母親懷中，徐詩白已經沒有任何的回頭之路了，硬著頭皮，忍著身體的疼痛，他躍過了一棟又一棟的房子，降落的時候，聲音比往常響亮了一點，但下雪天吸走了聲音，使得他的聲響傳不出數米之外。

  當他來到京城的西北處，他打算前往昌平，那裏地廣人稀，且山坡較多，易於藏身，但正當他抵達了那裏的城門的時候，卻發現那裏的守衛比平常多了不止一倍，便又感到棘手。

  正當他愁眉苦臉之時，一把把明晃晃的彎刀在他的周圍亮了起來，正當徐詩白詫異的時候，這些彎刀竟讓全部飛上了天空，直插到雲上，隨後消失不見。

  眾人皆靜靜地看著天空的變化，城門上守衛的士兵們，指著天空的異變，小聲地說著什麽！徐詩白見狀，此刻或許是自己逃走的最佳時機，於是，他便趁著眾人不備，悄然地從城門上溜了出去，然而，正出去，卻用餘光瞥見京城東南方向起了火，守衛的士兵，立即驚訝地大聲呼叫起來。

  這京城東南角的火焰直竄上天空，仿佛都要燒到烏雲了，但隨後卻被烏雲盡數吸走，仿佛方才的火，隻是一種幻覺。

  這似乎是一種事先預謀的陰謀，因為在京城的東北角，那裏的房子，盡數飛上了天空，被雲層吸收。

  而位於西南角的永定河，在一瞬間就被吸走了一半，隻留下一層懸空的冰層。

  隨後到了位於中間部分的是京城旁邊的一處林子，那裏突然間出現了一個偌大的深坑，而原來的泥土，盡數被天空的雲霞吸走。

  徐詩白十分震驚，因為可以猜測，這些事情就是近日來出現在京城的數股隱藏的勢力中的一股，弄出來的事情。

  而究竟是誰，這一點並不明確，但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今夜之後，京城將會發生巨大的騷動，上至皇帝，下至乞丐，都將會受到極大的震動。

  徐詩白心想：此必定是一個陣，集合了金木水火土和方位的學問。

  但他並不知曉這個陣的含義。

  張欽漸等人，以及朝廷中的眾位大臣，皆眼睜睜地看著京城所發生的事情，目瞪口呆，但皆預感到，大事將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