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繡春刀的疑惑
作者:秋旻胡圖圖      更新:2020-05-27 13:56      字數:3952
  夜晚,時值天啟四年冬,臘月二十日,一場遲來的雪,緩慢地覆蓋了京城。

  在春節前降雪,一般來說,是頗有‘歲雪兆豐年’的征兆的,所以,在今日晚上宵禁之前,京城裏的百姓都不願意待在家裏,都跑到街上或者永定河邊,攤開雙手,迎接這上天降下的禮物。孩子們紅彤彤的臉蛋上,洋溢著對過年的期盼。

  隻過了不到一個時辰,雪便落滿了北國。一層層晶瑩剔透的雪,仿佛上天憐憫大地的寒冷,給大地鋪上了一層層白色棉花的被子。夜晚,燈籠的火光,月亮在雲層中飄忽不定,時而隱入雲層,時而,在兩朵雲的縫隙中探出頭來。永定河兩岸的人兒,如同兩行跳動的琴弦,外表寧靜而內心,在無盡的躁動。

  徐詩白以前見過的雪,是遮蓋住荒涼群山的狂雪,夾帶著雨水和冰雹,將方圓十裏的房屋、農田都打個稀爛;徐詩白心想,這京城之雪就如同一個應試的文人,優雅地覆蓋;而河南、陝西兩處的雪,像極了山賊,抑或是奸邪的官吏!

  徐詩白正在平安街上警惕地行走著,街上的燈火將他的半張臉照亮,當他路過一家當鋪的時候,一個老熟人卻又出現在當鋪內,似乎正在典當著什麽東西。

  這個老熟人正是周一覽;話說,我們已經久別周一覽了。

  周一覽當完東西之後,揣著銀子便走了出來,徐詩白趕緊閃到巷子裏,周一覽沒有發現徐詩白,便徑直朝著家中走去;徐詩白想要了解這位老熟人的動向,便跟了過去。

  跟了許久,當周一覽回到順慶街的時候,卻在街道的中間停了下來,徐詩白一驚,杵在原地;隨後,周一覽卻猛然轉過身來,抽出自己的連弩,朝著徐詩白射去。

  徐詩白受驚,趕緊躲閃,隨後朝著小巷子逃去,徐詩白心想:‘好個錦衣衛,當真了得!’

  周一覽見跟蹤自己的人逃跑,便後腳一蹬,快速地追去。

  徐詩白見周一覽身手矯健,不敢大意,一腳踩中一個大戶人家門前的石獅子,隨後一躍而起跳到屋頂上,然後抓起大戶人家屋頂上的瓦片,便朝著周一覽扔過去,頓時,連續的瓦片攻擊,周一覽左右閃躲,隨後,抽出繡春刀,將飛來的瓦片,一塊一塊地切成兩半。

  許是大戶人家的下人聽見了動靜,拿著棍子從大門湧了出來,隨後大聲地罵著,而他們的主人也跟著出來,看著自己的瓦片心疼不已,隨後大聲罵道:“抓住他們,如果辦事不利,打斷你們的腿!”

  但徐詩白卻又轉眼放棄了這個陣地,跳到了相鄰的另外一個屋子的屋頂,隨後便如同一隻跳躍的飛鼠一般,在京城的屋頂上,表演著迅捷。

  周一覽不甘示弱,一躍而起,隨後在追了幾條街之後,身上揣著的銀子卻在不經意間,從胸口中掉了下來,清脆的聲音便從地上傳來。

  那地上有來往的行人,行人們見銀子從天而降,便要去爭搶,但周一覽從天而降,拿著繡春刀,指著眾位蠢蠢欲動的人,見眾人不敢動,便蹲下來,將銀子都撿了回來,但是抬頭一看,自己追逐的人卻早已消失不見。他左右股盼著,發現天空除了雪,便別無痕跡,便隻好回家去。

  事實上,徐詩白正躲在一個屋簷後麵,觀看著周一覽的舉動,隨後跟著他一直跟過去。

  周一覽到家後,便趕緊朝著自己的臥室跑去,徐詩白悄悄地跟在後麵,這一次的動作比之前輕了很多。

  周一覽走到臥室,淨空法師已經等候在那裏了,淨空從懷中取出了大約一百兩銀子,然後交給了周一覽,似乎說了什麽話,隨後,周一覽便又出去了。

  還不到半個時辰,

  周一覽身後便跟了一個大夫,那個大夫穿著紫金色的服裝,戴著紫色的方冠,之後三人便匆匆地走進了臥室。

  徐詩白這時候從屋頂上輕輕地一躍而下,但周一覽果然了得,正在徐詩白一躍而下的同時,周一覽從臥室的窗戶裏麵跳了出來,然後舉著繡春刀,正指著徐詩白。

  徐詩白一時愣在原地。周一覽說道:“原來是你!我早就知道你方才一直在跟著我,我現在正好要將你抓了。”

  徐詩白一時無語,隻好編造一個謊言說道:“你誤會了,我在數月前在成都府坐牢,但遇到了大赦。”

  周一覽道:“大赦?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徐詩白麵不改色地說道:“天啟四年六月五,蜀王生子,祈求大赦四川,此事您不知道,屬實正常。”

  周一覽聞此,心已經放下了大半,繼續說道:“既然如此,便趕緊離開,若是再不離開,便算你私闖民宅!”

  徐詩白辯解道:“我隻是因為在京城遇到熟人,所以才跟隨過來,方才見你請了大夫,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周一覽道:“此事不勞煩你操心,從速離開。”

  正說著,淨空急匆匆地從裏麵出來,見到徐詩白之後,雙手合十,敬了個禮,然後說道:“快去看看吧,夫人似乎不行了!”

  周一覽頓時麵如土灰,扔掉手中的繡春刀,然後跑了進去。淨空和徐詩白便也一起走了進去。

  周一覽的夫人正躺在床上,麵色蒼白,意識稀薄。

  那個大夫是京城裏有名的大夫,姓李,名九變,人稱九變神醫。

  周一覽著急地說道:“神醫,難道連您也束手無策嗎?”

  九變神醫說道:“並不是老夫不會治,夫人邪毒入體,心髒受損,隻是,差了一味關鍵的藥啊!”

  周一覽急促地回答道:“是何藥?”

  “此藥乃歐羅巴特產,在坤輿萬國全圖中,在天之極西的地方,那地方喚作意大裏亞,那兒生長著一種草藥,名喚特莫邪甘草,其尾穗上呈現粉紅色,且擁有一股異香;此種甘草曾在萬曆二十年,治好了福王的病,此病便如同夫人此刻的病一般!”

  周一覽趕緊問道:“現在去歐羅巴需要多久?我的妻子還能撐多久?”

  九變神醫答道:“此去歐羅巴,快則一年,慢則可能三五年,而夫人隻能支撐數日。”

  這些話如漫天的釘子,紮入了周一覽的心中,他的內心無數種痛苦如風暴般衝突,但隨後,九變神醫說道:“京城裏倒是有此藥,隻是在紫禁城的藥膳房中,但你卻又如何取得?”

  周一覽聞此,略感到欣慰,但隨後也想,自己隻是一個總旗,又如何能夠取得這種神藥呢?便當下感到絕望,隨後,神醫便告辭了,留下了周一覽給他的一半銀子,然後提著藥箱就走了。

  隨後,淨空說道:“如若是這樣,貧僧便去求那魏忠賢,興許有用處。”

  周一覽則言語間透露出絕望,說道:“此事斷不可能成功,此等神藥,魏忠賢必定會留給自己!怎會讓與一個總旗的夫人!”

  徐詩白此時便說道:“周大人,此事便交予我吧,我本是一個農夫,家人死於山賊的手中,知道這失去至親的感受。”

  淨空問道:“徐施主,此事您打算如何做?”

  徐詩白的表情瞬間凝重起來,隨後輕聲地說道:“此事隻怕周總旗抵牾。”

  周一覽根本顧不上抵牾,趕緊說道:“但說無妨!”

  徐詩白這才說道:“如今隻有一條路,那就是趁著夜色,摸進紫禁城去,將藥偷出來!”

  周一覽表情霎時間變得凝重起來,隨後看了看自己的妻子,露出了不舍的表情;淨空則站在原地,他似乎也認為這將是最後的一條路了。

  半晌的沉默之後,周一覽站了起來,對著徐詩白說道:“既然如此,便隻能這樣做了,我和你一起去。”

  隨後,又對淨空說道:“大師,如若我們被抓住了,一定要超度我妻子的亡魂。”

  淨空越過了佛理,鞠躬道:“放心,貧僧定不違背。”

  徐詩白這時候麵露難色,說道:“隻是,這夜黑得緊,又不知道這藥膳房的位置,慢慢地摸索,恐會鬧出動靜。”

  周一覽答道:“這個放心,我曾經進入過京城,知道這個藥膳房的大概方位,這藥膳房便在乾清宮的右側,據說這個位置距離皇帝的任何妃子都是最近的,而太醫院便設置在不遠的地方。”

  徐詩白說道:“如此便好,那就斷然前行吧。”

  說完之後,周一覽從臥室裏拿出了兩套夜行衣,但這徐詩白卻無法穿下周一覽的小號夜行衣,便打算直接上陣,說道:

  “周總旗,你自己穿吧,紫禁城裏高手雲集,被抓住定是個死,我無依無靠,無人知曉,便隻能孤注一擲了。”

  周一覽見自己曾經的對手竟然如此仗義地幫助自己,內心裏已然是非常感動,隨後,對徐詩白說道:“徐兄,今日若能安全歸來,必定湧泉相報。”說完,跪了下去。

  徐詩白將他扶了起來,兩人緊緊地抓著對方的手,淨空對徐詩白說道:“徐施主,好歹蒙住自己的臉。”隨後將絲巾遞給了他。

  兩人便在院子裏一躍而起,然後腳步輕盈地像兩隻燕子,朝著紫禁城狂奔過去。

  大約花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兩人便抵達了紫禁城的神武門,兩人呆在不遠處的一棟房子的屋頂上;神武門是最靠近乾清宮的一個入口了,如果要從這裏穿過去,會經過禦花園,再進去之後是坤寧宮,交泰殿,之後才是乾清宮。

  理論上似乎非常簡單,但事實上,兩人看到那神武門前的重兵之後,便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進去。隻見,幾乎有數百名護衛分列在神武門兩旁,而且旁邊的城牆看上去竟然有差不多十丈高。即使是輕功了得,也無法進入,更何況,在城牆上還有眾多把守的官兵,在那裏守夜。

  周一覽思前想後,便覺得此舉實在難以行得通,便意欲離開,另尋他路,但徐詩白說道:“如今必須進去了,如若不進去的話,將永遠無法拿到這個特莫邪甘草,夫人就危險了。”

  周一覽則疑惑道:“這紫禁城守衛如此眾多,又怎麽進去,怕是還沒有進去,就身首異處了。”

  徐詩白則斬釘截鐵地說道:“難是難,但必定有方法可以進入。”

  周一覽便當下陷入了思索,兩人沉默了良久,隨後,周一覽說道:“如果不能悄然進去,就一定會掀起大浪,到時候估計難以脫身。”

  徐詩白說道:“如果我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然後你能夠從城牆上爬上去嗎?”

  周一覽說道:“沒有問題,我可以悄悄地爬上去,隻是,你能否脫身?”

  徐詩白說道:“此事莫擔心,隻要想好你怎樣出來便可以。”

  周一覽說道:“在卯時三刻的時候,這群守衛的士兵便會換崗,在換崗的時候,會空出一個很短額時間,我會在那個時間溜出來。”

  說完,兩人便各自出發,徐詩白朝著神武門的士兵走去,周一覽則走到紫禁城的牆角處,等待著伺機而動。

  但此時,似乎有另外的眼睛在盯著他們兩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