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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的熟人？”葉墨凡回憶自己全天日程，能讓叔叔稱為熟人的, 必定已經活了上百歲。但為何用了“似乎”這個不確定的詞呢？

  是什麽人竟然會讓顧有枝產生情緒波動呢？

  葉墨凡緊抿嘴唇, 神情冷冽。

  “宮婉，你不該來。”顧有枝輕輕吐字道，“吾已經死了。她說你葬身狼腹，也已經死了。你和吾一樣，被宮煥顏製成畫中仙了嗎？”

  顧有枝上前，與畫中仙融為一體，失神的雙眼終於有了神韻，取代了他幻化出的虛影。

  這時候，葉墨凡發覺自家叔叔有了動作。

  “怎麽會這樣？”宮婉心疼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在畫中界，她無法正常去思考眼前發生的一切是否合理。

  “有枝！有枝——你有沒有怎麽樣？宮煥顏怎麽能這麽對你？”她焦急的關切道。但畫中仙縱然被她扶起，依舊兩眼無神，一言不發。

  直到這一刻，宮婉放下了捂嘴的手。才有了勇氣去上前扶起自己已經愛慕了百年的情郎。

  宮家老祖似乎厭惡了始終沒有回應的交流，起身一揮袖子，將畫中仙掀倒在地，自己冷著臉離開了。

  顧有枝不為所動。

  葉墨凡又用眼神交流道：叔叔，這樣自黑，真的好嗎？

  顧有枝回他一個懶得搭理的眼神。

  葉墨凡向幻化出這一幕的顧有枝，投去奇異的眼神：原來叔叔與宮家老祖，平時是這樣相處的嗎？

  畫中仙神情木然，一言不發。

  宮家老祖伸手捏住畫中仙的下巴，抬起他俊美無雙的臉，指腹擦過沒有人類正常溫度的皮膚，冷冷道：“你何時才能恢複神智，懂得反抗本尊？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夠了。”宮家老祖出聲道，捶腿的人頓時停下動作，一動不動等待著下一步指令。

  葉墨凡看到這一幕，神情冰冷。眼角餘光捕捉到另一個身影，他扭頭看去，發現是自家叔叔顧有枝。對方同樣看著這一幕，不過視線都集中在宮婉的反映上。

  她哭得梨花帶雨，但懾於宮家老祖的積威，她連半聲都不敢吭。哪裏敢上前阻止？就這麽默默垂淚，神情惹人憐惜。

  宮婉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他神情木然，雙眼無神，似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傀儡。卻順從的俯身，雙手不輕不重的均勻敲擊對方雙腿，顯然為宮家老祖捶腿，這種折辱他這位畫君的事，沒少從命。

  一團墨跡從畫像與牆壁夾縫中飄出，聚集成了人形，正是死後成為畫中仙的顧有枝。

  “顧有枝，早知今日，當初你是否還會負了本尊？”老嫗冷笑道，“吾累了，出來為吾捶腿。”

  不過老嫗並沒有看她一眼，依舊直勾勾看著佛堂裏的觀音畫像，越過這幅畫，在看另一件被她藏匿的至寶。

  “宮煥顏！”千麵夫人驚呼一聲，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眼中布滿驚恐。雖然多年身居幽幻穀，她卻知曉自己的情敵現在是什麽模樣，一眼就認出對方。

  大慈大悲菩薩悲天憫人，慈眉善目，更襯得老嫗神情冰冷，氣質冷峻，尤其是老嫗左臉上的疤口，讓她看上去格外凶殘無情。

  香火縈繞中，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嫗，站在佛堂中，給慈悲的觀世音像敬上三柱清香。

  像是被蠱惑，她無意識的再次踏入佛堂。

  有人用小槌敲擊木魚，發出咚咚的悠遠音色。

  她從佛堂裏退了出來，發現四周的景色與她所認知的宮家似是而非，剛要邁腿逃離，尋找她熟悉的地方，突然就聽見佛堂裏的木魚聲。

  這座佛堂是宮婉離開宮家後建成的，對她來說全然陌生。

  他環顧四周，見到宮婉。對方神情錯愕，驚慌地打量周圍，目光卻穿過葉墨凡，視線落在了更遠的地方，顯然看不到他。

  依舊是宮家，卻不是百年前的宮家。葉墨凡眼前一黑，恢複視線時，身軀一震，發現自己眼前出現的，竟是一座佛堂——宮家老祖每日禮佛的地方。

  景色再次一變，夢中膩歪的兩人全都消失不見，轉瞬之間，顧有枝已將宮婉從夢境中，拖進了畫中界。

  葉墨凡緘默。叔叔向來喜歡以仙自居，讓畫中仙自貶為鬼。雖然顧有枝沒表現明顯，但他依舊從對方含笑的眉眼中，察覺出叔叔生氣了。

  “好侄兒，叔叔要將她帶進畫中界，現在起你不得出聲，不然她會以為鬧鬼。”顧有枝含笑道，“她夢中有吾這一鬼，已經是噩夢，再多吾怕她承受不住。”

  顧有枝的情緒，隻因遇上百年前的故人才失態。真正確認千麵幻姬裘婉遲就是宮婉，為他們的過往唏噓喟歎之後。身為畫君，顧有枝的修養和氣度，讓他清醒知曉該怎麽做。

  若非容貌上的天生缺陷，她連畫皮之術都不會去涉及，等待將來嫁人、生子、含飴弄孫，一輩子糊裏糊塗過去了，現在卻成了幽幻穀的千麵幻姬裘婉遲，可謂是造化弄人。

  說不出是可憐，還是可悲。與宮煥顏不同，宮婉沒有那麽好的資質。更因為自卑，一輩子困守在宮家，接觸小小的一方天地。

  “吾隱約知道她想要什麽，但不可能實現。”顧有枝知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卻還是強行解釋道。

  “宮婉沒去過顧家，宮府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哪怕也是她噩夢開始的地方。顧有枝神情淡淡道。

  還留在宮家生活，莫非是入贅？他胡思亂想。

  因為是對方的夢，她看不到他們，也聽不到他們說話，從開始就閉嘴未說一個字的葉墨凡，忍不住道：“叔叔若娶了她，應該回顧家。”

  葉墨凡暗暗瞅過去，自家叔叔顧有枝的神情……不那麽明媚了。

  “&R￥……&”

  之後，他們就目瞪口呆的見到夢中顧有枝，對女子深情一笑，文雅道：“娘子。”

  百年前的事，誰說得清？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葉墨凡暗忖。

  “那不是本君。”顧有枝辯解道。“吾從不會在她麵前，露出那麽輕浮的笑容。”

  俊美無雙的郎君，未經曆淒苦，活得開心快活，即使是同一張臉，同樣氣質出塵，也很輕鬆將兩者區分出來。

  千麵夫人的夢中，顧有枝一身青衣，墨發如瀑，與百年後的畫中仙別無二致，隻是神情不見憂色，風流得意，這讓葉墨凡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自家叔叔時，對方時不時吐出一句騷話的本性。

  顧有枝不說話，站姿端正，捏著袖口的手將周圍布料抓皺，顯然不似表麵上淡定，尤其是見到屋中的人——百年前的自己。

  葉墨凡看向自家叔叔的神情，頓時就微妙了。

  “有枝。”她話語中滿是歡喜，雙眸含情，任誰見到她此刻的模樣，都能猜到她要見的是心上人。

  夢中她邁著歡快的步伐，一路小跑到一間房門前，才止住步子，伸手壓住衣襟，緩和呼吸，又撫平衣衫上不服帖的皺褶，才娉婷向前推開門，走了進去。

  葉墨凡點頭當作回應，無話可講，安靜的窺探著千麵夫人的夢境。

  顧有枝看出了侄兒的疑惑，解答道：“這就是宮婉，她練成畫皮之術，是為遮掩臉上的胎記。她現在在自己的夢中，看不到我們，你仍可以出聲。”

  難道當年她已經整日用畫皮之術，變換容貌了嗎？

  葉墨凡終於見到了千麵幻姬裘婉遲當年的長相。目光落在對方左眼下，並沒有自家叔叔所說的花瓣胎記，膚色潤白，完美無瑕。雖不說絕色，卻也貌美如花。

  這並非顧有枝的回憶，而是宮婉的夢境。

  “這是百年前的宮家。”顧有枝悠悠的聲音傳來，神色平靜到壓抑：“果然是她！”

  不過，還是有一些不一樣。這座宮家，連一點鳳棲梧桐的標誌性花紋都沒見到。也沒有宮爍為了取代它而改動的宮家圖騰。這是沒被他和宮家老祖一戰破壞的宮家，卻少了一些他做客時看到過的建築。

  周圍景象完全變化。葉墨凡打量四周，發現此處意外的眼熟，竟然是宮家。

  顧有枝微笑，閉上眼睛搜尋片刻，一揮手將自家侄兒帶進了另一個空間。

  葉墨凡不再推辭，對方都已經計劃好了，他唯有頜首。

  “這時辰，她應該入睡了吧？你跟著吾，等將她拉入畫中界，叔叔將你隱身，她不會發現除吾之外，還有另一人在場。”

  下定了決心，顧有枝語速更加流暢，哪怕提到對方“閻鴻的女人”這一微妙身份，語氣也未有變化。不知道是釋然了，還是當年真的跟對方沒什麽曖昧。更多的是為自家侄兒著想。

  顧有枝這回的態度，卻無比堅決。沉吟道。“你非外人，你是顧家人。吾見她並非完全為當年的事。她身處幽幻穀，又是閻鴻的女人，如果她真是宮婉，吾必須見她一麵，或許你也能在她身上有所收獲。”

  葉墨凡連忙搖頭道：“叔叔，你與故人敘舊，我這個外人就不摻和了。”

  顧有枝迷茫的眼神，在得到侄兒提示後，重新凝聚出神采，做出決定道：“入夢？吾是要與她見一麵。當年的事，尚有一些疑問。好侄兒，你可願意隨本君同去？”

  就像他們當初對謝春風做的一樣。

  葉墨凡放柔聲語，提議道：“叔叔既然覺得她是故人，何不拉她入夢？”

  所以叔叔今日情緒才幾度異常？

  “……宮婉左眼下天生有一處胎記。粉似花瓣。”顧有枝因為這出疑點，有一絲動搖，卻又拿出另一項佐證對照。“千麵幻姬那處，隱約能看到一抹紅印，裘婉遲、宮婉，名字裏都有一個婉字，又精通畫皮之術，世間哪有那麽多湊巧吻合，全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她可能就是當年吾所認識的宮婉。”

  葉墨凡一怔，壓下強烈好奇，理性分析道：“可是叔叔，千麵幻姬走路如常人，還能畫皮作畫，看不出曾受過嚴重的傷。如果連被碾碎四肢都能治好，有這麽厲害的醫者在，她的臉為何傷痕未被修複？也許是巧合？”

  顧有枝依舊無法介懷當年的事，神情黯然道：“她百年前被宮煥顏所害。失蹤時容貌被毀，四肢也被碾碎，這些是宮煥顏殺吾時透露的。”

  “叔叔也說，以為她早已過世，怎麽會多想呢。”葉墨凡安慰道。暗暗猜測兩人的關係。他沒有同任何女子產生過感情糾葛，哪怕同院的師姐妹們，接觸也少。安慰話語聽來是那麽的無力。

  葉墨凡一直都知道，自家叔叔的畫皮水平高。他從自家叔叔身上學到的手法，在宮家老祖麵前冒充都沒露出半分破綻。宮婉這個名字，卻是第一次聽說。還是從自家叔叔口中說出來。好奇得要命。

  想起自家侄兒不知道那段過往, 他向葉墨凡解釋道：“宮婉是宮煥顏的堂妹。吾的畫皮之術，便是與她一起探討時精通的。此法殊途同歸，破解之法相近，吾原本沒有多想，但……有如此高超秘術的人，世上又剩幾人？為何吾未早往這方麵想？”

  “吾以為她早已經不在這世間……受苦了。”顧有枝重拾聲音，微顫道。

  葉墨凡沒能參與那場自家兩位師父與叔叔的談話, 對宮家兩女為顧有枝爆發的矛盾一無所知，但也感覺到詭異氣氛中浮現的莫名情愫。

  葉墨凡見叔叔說完這個名字陷入沉默，對方不說，他也不敢問。

  “……”氣氛不對。宮婉。陌生的名字。姓宮, 是宮家人嗎？

  顧有枝俊美的麵上，浮現出懷念和悲傷，幽幽道：“千麵幻姬裘婉遲，可能是吾一故人——宮婉。”

  難道叔叔, 竟認得那張畫皮下的可怖麵容？因為變化太大, 所以才用了“似乎”這個不確定的詞嗎？

  雖隻匆匆一眼, 那張布滿猙獰傷疤、崎嶇不平的麵孔，足以讓人做噩夢。紅顏枯骨的強烈反差感，讓葉墨凡至今回想起來都驚愕。

  因為精通術法, 擁有一雙能看破偽裝的雙眼, 曾讓葉墨凡忌憚過。而他今天強行破解畫皮之術，逼對方現出真容。

  符合條件的，他隻想到了一個人。對方在幽幻穀待了上百年, 精通畫皮之術。千變萬化的容顏，以及與外表不符的老邁聲音, 都使人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會吧？

  “畫中仙……”宮婉同樣出身書畫世家，當然知道畫中仙是什麽。她揪住心口，心痛到難以呼吸，“有枝，是我害了你，是我對不起你！”

  顧有枝低頭看著表情崩潰的女子，溫雅道：“你做了什麽？慢慢說，將一切告訴吾。”

  他的聲音有股奇特的力量，能讓心靈失守的人，想要吐露自己所知的一切。這是畫中仙在自己領域中所能展現的能力。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script>LdgRead();</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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