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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重溫了盧畫聖的事跡，再看這幅《渭龍城煙雨圖》, 顧青舟又有了不一樣的感受。目光在畫上塔寺簷殿角懸掛的簷鈴看了又看, 想到了白金繪心, 想到了那雙似曾相識的桃花眼, 想到了謝春風……

  顧青舟徹底失眠了。

  他一個人獨處時, 從徽章裏拿出一支斷筆，這斷成兩截的毛筆，已經被顧青舟在斷處覆了一層銀，暫時修補好了。隻是上麵染的魔獸血，已經浸入筆杆, 雖然擦拭幹淨，依舊從內透出血斑。

  “陶楚，今日不巧，我有事不能與你同去。”他認真道。

  想想公羊師父的暴脾氣，顧青舟站在原地，硬是沒讓對方拖動。

  若跟對方同去，等到了飯點，公羊漪見他沒回府吃飯，一問汪小六，知道他跟一個穿著金燦燦的小子走了，還不得氣爆了？

  若是以前，顧青舟也許會盛情難卻，與對方聚一聚。不過陶小公子說話不留神，得罪了公羊漪。

  他說罷已經去牽顧青舟的臂彎，想要一同前往。

  “相逢不如偶遇！”陶楚愉快道，“我聽說有家叫聚龍齋的酒樓，環境和味道都在渭龍城裏數一數二，剛好準備去。小顧！讓我一個人吃飯多無聊？你就跟我一起去嚐嚐菜品吧。走走走——”

  巧的是，陶楚這身打扮，他也很眼熟。

  顧青舟突然想起來了，陶楚之所以能認出他，是因為今天這件帶兜帽的披風，他曾在對方麵前穿過。

  顧青舟心想，別把話說得太滿。至少他戴麵具裝作葉墨凡的時候，就從沒被人認出來過。因為麵具本身附帶的神奇屬性，能模糊人對他的感知。

  “因為是謝小顧！”一身金燦燦打扮的陶小公子，驕傲地抬起下巴道，“不管你什麽打扮，信不信我都能一眼認出來？”

  他轉過身，從兜帽中抬起臉，露出雙眼，微笑道：“陶楚，我這幅打扮，你都能認出來？”

  屬於少年的雀躍語調，讓顧青舟還沒回頭，就聽出是誰了。

  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有人驚喜喊道：“謝小顧！”

  顧青舟打定主意，將打包好的藥材隨手放進徽章裏，付完銀子走出醫館。

  大可以回去之後，對公羊漪點睛一張，盡一盡作為弟子的尊師之道。

  風雲畫齋已經開始向外出售《扁鵲畫像》，意味著他可以毫無顧忌，在旁人麵前拿出圖使用，不擔心掉馬。

  “莫非……”他想到了一種猜測。

  見大夫欲言又止，顧青舟心念一動。

  張大夫擼了一把胡須，搖搖頭道：“老夫無能為力。身體好治，心病難愈。”

  顧青舟接過藥，好奇道：“張大夫，我公羊師父雙腿沉屙難愈，不良於行，莫非有希望治好？”

  張大夫明白了。他問候道：“最近鬼大家一切可好？可曾站起來？”

  “不勞煩了，有墨女。”顧青舟道。

  張大夫又道：“公羊府離這兒不遠，在本店買藥材，可免費煎藥，不知公子需要否？”

  顧青舟點點頭。

  若不是藥童抓好藥交給他，他還沉浸在與同行的討論中。

  張大夫依依不舍停下討論，抬起頭問道：“公子剛才指的就是這幅《扁鵲畫像》吧？”

  醫者是這兩幅畫的主要消費群體。也許在他們眼中，實用比畫風重要？顧青舟見狀鬆了口氣。

  兩名大夫圍著畫作討論效果，都忽略了畫風怪異。

  那一次性續命十日的最終版，這大夫承受不起價格沒有購買，口中還念叨：“我的錢隻夠買《三日續命圖》，據說還有《十日續命圖》，不過連麵都沒見到就脫銷，供不應求，已經預定到了兩個月後，有錢人真多啊。”

  果然是閹割版。

  顧青舟順著他的方向看去，不意外的見到了《扁鵲畫像》以及【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jpg】表情包。兩幅畫作都是用高級卷軸裝裱，後者備注“一次續命三日，無法連續疊加續命。”

  他們正說著，另一位大夫打扮的人，興匆匆進門道：“老張！分號的人來消息，說墨畫尊的徒弟葉墨凡出了兩幅新畫作，都是治病救人的好作品，效果驚人，不能錯過啊！我見風雲畫齋已經有賣，你看！”

  顧青舟擦了一把汗，對方欣慰的語氣，讓他同情起對方家的小子來。那張表情包自從推廣之後，被鬥圖師們開發出了各種用法，腦洞大開都快要被玩壞了。

  “我知道他!”坐堂大夫激動道，“他的《婦人敲門圖》可好用了，自從有了它，我家臭小子就沒賴床過！”

  “葉墨凡的新作。”顧青舟麵色不改為自己宣傳道，“繪製《白鷺探危圖》的畫師。”

  “是新作嗎？”

  “扁鵲？”坐堂大夫麵露欣喜，他是一名畫徒，也算是畫壇中人，所以顧青舟的話在他聽來，不會一臉懵然，而是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扁鵲。”顧青舟想到方才路過一家風雲畫齋分號，門口已經拉出橫幅，宣傳葉墨凡的四幅新畫作。

  趁著這個檔口，張大夫閑聊道：“這方子改得巧妙，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名醫之手？”

  “是長期吃的補藥啊？”坐堂大夫接過方子掃了一眼，又抬頭觀察了顧青舟蒼白的嘴唇。見藥性相符，吃不壞身子，便輕輕點頭，讓藥童抓藥了。

  顧青舟上前，將藥方遞過去道：“張大夫，這兩味藥材按照方子，需要各配十天的量。”

  “你家小顧公子？莫非是鬼大家收徒了？”坐堂大夫笑道。

  “張大夫，不是我頭疼腦熱！”名叫汪小六的小廝回答道，“我是陪我家小顧公子來配藥的。”

  那麽小廝為何要將他帶到王氏醫館，而不是更熟識的藥鋪去？說不定還能打折呢。

  這大夫見到公羊府中的人，聽口氣卻像見稀客。這裏離公羊府很近，難道公羊前輩所用的藥材，並不在此處購買？

  顧青舟心中奇怪，公羊師父腿腳不便，應該會常常過來醫治配藥吧？

  顧青舟帶著小廝進門，坐堂大夫認出了小廝道：“這不是鬼大家府裏的汪小六嗎？有一陣子沒見了，這是哪裏頭疼腦熱了？”

  不過葉英沒有認出換了一件披風的顧青舟，與他擦肩而過。

  顧青舟曾在此處試過表情包，他甚至見到了那位葉英帶著他重傷的五弟過來換藥。前兩天還生命垂危的五弟，現在已經能在攙扶下行走了。

  雖說怕顧青舟不熟悉路才帶小廝出門，但最終他們去的地方，依舊是曾去過的王氏醫館。

  小廝卻不敢對畫師放肆，真這麽叫。隻是一路變成了“小顧公子”稱呼他，顧青舟聽了幾次，便習慣了。

  “叫我小顧。”他說道。

  那清秀小廝一路謝公子，謝公子的稱呼他，每喚一次，都紮心一般挑起顧青舟的記憶。

  公羊漪怕他不熟悉路，讓府中的小廝跟著。在公羊府的這段時間，顧青舟怕宮家人追查到他，對外依舊使用假名——謝小顧。

  顧青舟披上鬥篷，準備出門去藥鋪。扁鵲為他改良了補藥方子，添加了一些藥材，所以原來配好的藥就不合適了。

  盡管是二十多年前畫的，依舊帶著一絲他師父墨雪濤作畫的風格影子。也不知道是兩人過去相處久了，畫技交流的成果，還是公羊漪刻意模仿。

  他看見了公羊前輩之前想要他臨摹的貴族春遊圖，畫上的男男女女，以及他們所騎的駿馬，都色彩濃豔，好似要跟墨雪濤慪氣一樣。

  昨晚他睡得晚，夜不能寐又去了公羊師父的書房中，將書架上擺在顯眼位置的畫卷粗粗翻閱了一遍。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顧青舟依舊悵然，用手遮擋住眼睛凝神片刻，才起身梳洗更衣。

  第二天醒來，顧青舟放眼望去，視線所及隻剩下黑白，再也沒有色彩。

  ……

  他小心的將它們各自包裹好，收入了徽章中。

  等到顧青舟收拾好心情，再看向案幾時，筆和畫沒有了異樣，都再平常不過。

  不過就算看見，他也隻當那筆材質，出自白金繪心之人身上，才有了這番呼應。

  他抬頭看月，沒見到那胎毛筆，緊貼在盧畫聖的《渭龍城煙雨圖》上，竟微微閃動白光，有了微弱的共鳴。

  他放下斷筆, 起身望向了窗外的月亮。月光皎潔, 星光點點布滿天際, 幽靜的美麗，讓他心情漸漸恢複平靜。

  時光如梭，在謝春風去蕪硯山曆練時，他還隻是一名畫徒，可是如今他都已經成為巔峰畫師, 與對方修為齊平了。就算晉級速度遠超旁人, 但是心中依舊酸楚難受。

  這支胎毛筆是對方貼身之物, 從不離身。如今筆變成了這般破損模樣，對方定然也……凶多吉少。他一直不願承認罷了, 一直期盼著有奇跡發生。

  “謝春風。”他道。

  顧青舟的手指突然就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起來。

  不知終日醉, 何以謝春風。

  顧青舟還記得發現這支筆的時候, 它就泡在血泊裏。他輕輕觸碰筆杆上刻有幾行小字：

  “那麽就改日吧，我住在運來客棧。你得空就來找我。”陶楚看了一眼顧青舟身邊跟隨的小廝，好說話道。

  “我包了一間院子，會等到慶典之後才離開。這麽多天，你總會抽出空來看我的吧？”陶楚年少，生得白齒紅唇，帶著一絲撒嬌的語氣。雖然顯得驕縱，卻又讓人生不出惡感。

  他露出一口好牙，“惡狠狠”威脅道：“謝小顧，你若不來，我就去找你，哭給你看！你要是真讓我哭，我就用小鞭子抽你，就像抽那群劫匪一樣！”<script>LdgRead();</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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