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結果來說，夙家軍確實大勝歸來了。

  但夙氏夫婦雙雙殞命，夙家世子不僅雙腿殘疾且命在旦夕。此時偌大夙家隻有因天命不祥自小被養在莊子上的夙家女兒夙千玥一人強撐。

  靳家畢竟是大族，在夙家陷入低穀時主動退婚，到底有損顏麵，便隻能拖著。

  夙家這邊似乎徹底忘了還有這一茬子事兒，壓根兒不提。

  直到兩年前，許是因為靳家女兒年紀不小了，又或者其他緣由，靳家終於主動提出了退婚。

  “哦？原來還有這麽一件事，”夙千琪看著來退婚的靳家家主，似乎仍舊沒有想起，但並不妨礙他應的痛快：“若是有，那便退了吧！”

  彼時東籬戰亂尚未平息，夙千玥正為保衛東籬疆土浴血奮戰。靳家退婚一事方發生，便被百姓指責不厚道，甚至昌平帝一度當著眾朝臣的麵斥責靳家“德行不端。”

  以至於原本要被選為蕭慎的太子妃的靳家嫡女靳若瀾，也由於這一變故隻得了側妃的位份。

  靳、夙兩家原本就微妙的關係，自此徹底決裂。

  “舊識？”夙千玥壓低了聲音，向夙千琪調侃道：“哥哥不覺得，此說法委婉了！”

  夙千琪眼尾一挑：“你可以出去新結實一番，便是新識，而非舊識了。”

  “所以，你說忘了婚約一事，根本就是故意的。”夙千玥說的是肯定句：“但靳家不傻，怎會在太子選正妃的節骨眼上做那等蠢事，哥哥不準備交個底？”

  “當年，羅家出了一個皇後，也就是現在的太皇太後，後來又出了一個太子妃，結果太子妃死了。靳家應該是察覺了什麽，不願步羅家的後塵罷了。”夙千琪看向碧色荷塘，目光幽幽：“況且，靳家欲聯姻之初就沒按什麽好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奉還！”

  “甚合我意！”

  頓了一瞬，夙千玥突然湊近夙千琪道：“流月錦？為什麽我沒有？”

  夙千琪瞥了眼她身上的衣衫，道：“為兄養你容易麽？布匹買了能賺錢，你穿上能做什麽？”

  夙千玥：“……”正小心眼兒的想著怎麽跟自家哥哥計較，卻聽見靳若素道：“表妹何出此言，你我同為深閨女兒家，當知終身大事憑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由得我們。

  我亦是從未見過夙侯爺，怎能說是舊識呢？”

  被稱之為表妹的趕緊道：“是是是，你瞧妹妹這張嘴，一說高興了就沒個把門的，夙家武夫莽漢之流，如何配的素表姐，素表姐就原諒妹妹這一回吧！”

  靳若素低聲道：“表妹慎言，仔細傳到夙侯爺和將軍耳中，終是不好。”

  被稱之為表妹的女子哼道：“素表姐就是純善，若非他夙氏，怎會連累素表姐和瀾表姐至此，指不定瀾表姐進東宮時就是太子妃，如今已是東籬國母儀天下的皇後了呢！”

  靳若瀾低眉垂眼間，目中閃過一抹異色，滿是愧疚的道：“都是我不好，連累了嫡姐。”

  “才不是素表姐的錯，”被稱之為表妹的女子氣憤道：“不過她夙千玥的囂張日子也到頭了，昨個兒妹妹可是親眼所見她身邊的丫頭哭著進了壽衣鋪子和紙活鋪子。今個兒到處都在說夙家連後事都給備上了事。哼，果真是惡有惡報！”

  “哦？”靳若素卻有幾分詫異，道：“但我今日聽聞，夙侯爺和夙千玥已經來赴宴了。”

  “這個妹妹方進門時，也聽說了，”被稱之為表妹的女子道：“妹妹還聽說啊，她因為身子虛，早早趕來就是為了在開宴前緩回精氣神。

  兄妹倆一個賽一個的癆病鬼，不像以前一樣待在自個兒家裏等死，還巴巴兒的趕來，自己不晦氣，旁人還晦氣呢！”

  “這個……”靳若素沉吟半響。

  “表姐難道覺得妹妹說的不對？”

  靳若素：“這倒不是，隻是……”

  又是半響的沉吟，被稱之為表妹的女子終於忍不住了，道：“素表姐有什麽話就直說，可急死妹妹了。”

  “哎……”靳若素惆悵的歎了口氣，用了更低的聲音道：“我聽說，夙千玥是衝了皇後之位來的。”

  “咳……咳……”

  “什麽？”被稱之為表妹的女子拔尖兒了聲音。

  “你小聲點，”靳若素警惕的向四周巡了一圈，道：“你方才有沒有聽見別的聲音？”

  “這裏就你我，哪兒還有別的聲音啊，”被稱之為表妹的女子急切的問：“素表姐這個消息屬實？”

  “十有八九，”靳若素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狐疑的往碧池旁藤條如瀑布的簾幕裏掃了掃，道：“宴會快開始了，我們回去吧。”

  腳步聲漸遠，仍舊聽見被稱之為表妹的女子憤慨的聲音：“我就說夙家兄妹從不參加這種宴會，現如今都快死了，反倒巴巴兒的一大早來趕這場宴會，原來是為了……為了……”似是越說越生氣，聲音突然一大，道：“兄妹倆不過是隻知道殺人的髒東西，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就敢來髒我們的地兒。”

  夙千玥艱難咽下嗆進喉嚨裏的水，沾了沾唇上的水漬。

  站起身，替夙千琪理順衣角，扶了扶自己的步搖，看著夙千琪陰惻惻道：“我現在覺得，弄死誰，都能心安理得！”

  夙千琪：“蕭慎天子之尊，又有皇後之位，你真看不上？”

  夙千玥勾唇：“若我說看得上，哥哥要弄給我？”

  夙千琪：“你若不嫌應付他後院一堆鶯鶯燕燕麻煩，如你所願。”

  夙千玥歪著腦袋，似是想了一會，這才道：“相比他，我倒覺得葉神醫更有用。畢竟我們兩個病秧子，若是能將他弄來，再好不過。”

  夙千琪：“你認真的？”

  “當然，”夙千玥點頭，又道：“不過他太冷了，這件事還是哥哥你來想辦法吧。”

  夙千琪：“……你說的倒不像是你嫁，而是為兄娶。”

  夙千玥噗嗤一聲笑道：“也行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隻要他願，無論嫁娶，反正咱們都是賺的！”

  “噗通、噗通”，葉瀲淡淡將目光從水鏡上移開，順著兩個物體飛出的方向，隻見先前站在夙千琪與夙千玥附近賞荷花閑談的兩位女子，一個扯一個，驚呼著落入了湖中。

  而他右側，借了蕭家世子蕭靖宸軀殼的玄清，正一邊將缺了三分之二的棋子捏成了一撮齏粉，一邊似笑非笑的瞥向他。

  葉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