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日子裏，夙千玥的心頭確實掛著一樁子疑惑。

  似乎、可能、大概，她能聽到旁人心中所想！

  “因為葉神醫的救治？”或“傳聞所言的‘夙家女通靈’是真的？”還是……

  夙千玥托著下巴，又一次沒能想出結果。但無論如何，這絕不是一個可與旁人道破的秘密！

  若若方跨進小院門，便眼尖地瞧見夙千玥正一手托下巴，一手撥著棋盤上的子兒，眼睛卻落在窗外，照舊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郡主，郡主！”

  夙千玥轉眸，看見她沿著垂絲海棠花道一路小跑，像隻蹁躚的蝴蝶。

  “正是姑娘家最好的年紀啊！”她心下暗歎。

  小姑娘跑的氣喘籲籲，雙頰泛紅，鮮活的如同院落裏那一樹一樹花開荼蘼的垂絲海棠。

  夙千玥想，自己也曾這麽蹦躂過吧？可現在隻覺滿身的死氣，關鍵是那死氣還格外的重，仿佛她隻剩下了就地腐爛這一條路了。

  “郡主，郡主！”小丫頭停在夙千玥麵前，一臉的興高采烈。

  夙千玥屈指在若若額上敲了一下，道：“你家郡主我耳朵好使，叫一聲能聽見。”

  若若雙手捂住被敲紅的額頭，小嘴一撅，故作些許委屈，道：“郡主~”

  “少了歡快……”夙千玥眸子垂在棋盤上，撥動一粒黑子，道：“還是疊聲叫吧，聽著鮮活！”

  “鮮活？”小丫頭茫然半響，突然眼睛一亮，幡然悟道：“婢子曉得了，郡主原本就是閑不住的性子，待在房裏這麽些日子，一定憋壞了。”

  夙千玥又撥動一粒白子兒，道：“然後呢？”

  若若將手中請柬打開，撐在夙千玥眼皮子底下，道：“郡主，明日宮裏舉辦賞花會，咱們去吧？”

  夙千玥眼皮輕掀，將請柬上內容覽了一遍，捏著棋子的手將它從眼前掀開，再次落一下一黑子，棋盤之上，白子全然陷入黑子的包圍圈中。站起身道：“本郡主重傷未愈，舊病複發，去不得！”

  若若：“郡主，葉神醫前日就說，您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叫您多出去走走。老待在屋子裏容易想太多，一想太多就會損耗心神、精神不佳。

  長此以往，就會心思鬱結。您現在不帶兵打仗了，鬱結的心思無處發泄，就……”

  夙千玥似笑非笑看著若若，問的溫溫柔柔：“就怎麽樣？”

  若若被她的眼神看得一個瑟縮，弱弱道：“郡主以前明明連半日，都在屋子裏閑待不住的，現在為何連二門也不願邁出去了？”

  夙千玥：“本郡主重傷未愈，舊病複發，動不得！”

  若若小聲嘟囔：“……郡主騙人。”

  夙千玥手搭在前額上，仰頭望了眼高高升起的太陽，轉身往裏屋走。

  若若趕緊跟上，問：“郡主，您現在做什麽？”

  夙千玥：“睡覺。”

  若若：“可您一個時辰前才起身！”

  夙千玥：“再睡個囫圇覺。”

  若若：“……”

  望著夙千玥沒了骨頭似的身影，若若咬著下唇半響，提腳跑到她麵前，雙臂一伸，擋住她的去路，鼓著腮幫子，仿佛把所有的勇氣全部鼓在了那腮幫子裏，道：“婢子知道，半年前在郊外寺廟裏，郡主去見的人是太上皇。”

  夙千玥的眼微眯。

  若若見狀，身體晃了一下，卻咬著牙繼續強撐：“回來後，您便不再出門，還不好好治傷了。婢子雖不明白當日發生了何事，但他一定逼你什麽了……”

  越說，聲音越小。

  夙千玥唇角微勾，目光裏是說不出的涼意，伸出一根指挑起她的下巴，十足的惡人模樣，問：“你覺得，他逼我什麽了？”

  噗通一聲，若若已跪趴在地上，小小的肩膀瑟瑟發抖：“婢子不知道，郡主別生氣，婢子……婢子……”

  夙千玥眨了眨眼，她竟是沒料到，一向大膽的小姑娘就這麽被嚇著了，暗道：自己已經這麽可怕了嗎？

  “起來吧，我沒生氣。”

  若若身體上的顫意漸漸平息，抬起頭，紅著眼眶看向夙千玥，狐疑道：“郡主真的沒生氣？”

  “真的，”夙千玥道：“此事你給別人說了？”

  小姑娘腦袋搖的撥浪鼓似的，急忙道：“沒有，婢子絕沒有給誰說。”

  “其實也沒什麽，”夙千玥扶她站起，側頭望向窗外垂絲海棠，道：“他才是背後的黃雀，我隻是在死的慢和死的快之間做了選擇。”

  若若瞪的大大的眼睛裏，瞬間蓄滿了一框子的眼淚，緊緊抓住夙千玥道：“不可以不死嗎，婢子不要郡主有事，婢子要伺候郡主白頭到老，婢子……”

  夙千玥始終不發一言，摸了摸她的頭，眼神憐憫。

  “郡主以前不是說，誰敢欺負到我們夙府頭上，明裏暗裏就一定得給他還回去嗎？”若若將夙千玥抓的更緊了，語氣急切道：“郡主，夙家就剩下您和侯爺兩位主子相依為命，您若有事，侯爺怎麽辦，夙府怎麽辦，我們怎麽辦啊？”

  夙千玥苦笑，那隻黃雀就是用夙千琪來敲打她的啊！

  忽地，若若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瞪大了眼睛，道：“郡主，太上皇給你公主身份，就是為了換你的命嗎？我麽不要公主身份了好不好？”

  夙千玥皺眉：“什麽公主身份？”

  “……聽說是昌平長公主，”若若道。

  “長公主？”夙千玥：“你確定？”

  若若：“暗衛回話的時候，侯爺和婢子正在照顧您，侯爺沒有避著婢子，隻讓婢子不要往外說。”

  夙千玥緊緊盯住若若，半響，從她身上移開目光。

  若若沒有撒謊，她看了她的內心。

  絲絲花香被風送進了屋子裏，夙千玥繞過若若，在床邊坐下。她覺得自己可悲極了，竟連若若也開始不相信。

  可是太上皇，他終究還是不放過她啊！

  夙千玥自問從未對蕭慎有過什麽心思，可在寺廟，他還是當著眾神佛，逼她發下毒誓。甚至拿出夙千琪的把柄叫她看。

  如今，又讓自己成為蕭慎的妹妹！

  “嗬……”夙千玥冷笑：“我一直在讓步，委曲求全至此，可你還要一逼再逼。既然這麽想看旁人狗急跳牆，那你可要守得住才是！”

  若若：“……”

  她的將軍……似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