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微雨纏綿了好些日子，山澗青霧漫的厲害，暮色略微一顯，天地便浸入永夜。

  濃密重林層層疊疊，蜿蜒起伏至一座如形似劍鞘直入雲霄的山下，玄清大帝撐著額背倚在山腳一塊青石上，麵前潭水金光浮動，往生鏡中一派腥風血雨，已上演完夙千凡幾番前世今生。

  她過的那般艱難，是玄清始料未及。沒料到脫得半個魂體累她至此，更沒料到，“情”之一字會成為她的軟肋。

  金光漸漸匯聚一處，沸了般咕咚咕咚冒泡。冒出來的不止水泡，還有一道黑氣繚繞的身形。躥至半空，與往生鏡中夙千凡身影重疊。

  玄清飛身壓下，她似被燙了般往出掙的厲害。他把人攬進懷裏，瞧見靈氣與怨氣對抗，毫無煙火氣的眉眼爬出喜色，望向她緊閉的眸子，手帶著微微的顫意拂著麵上水珠，喃喃道：“玥兒，你終於肯醒了！”

  兩年三個月零六天，他日日取靈泉靈氣，淨化靈池淵海內鑽入她體內的神魔怨氣，每每靈氣溶盡，都不曾引得怨氣有半分反應，如石子沉沒大海，得不到大海絲毫在意。

  今日，怨氣第一次生了排斥，說明靈氣於它不再是無關痛癢的存在。

  這是個好現象！

  刀光劍影帶著瑟瑟寒意在身體裏撕扯對戰，夙千凡渾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隻覺煎熬不能自抑。

  疼痛不間不斷襲來，她本能掙紮逃離，雖不甚清明，卻能感覺身體叫一副有力的胳膊捆的半分不能自如。

  大約是個深仇大恨的罷，否則怎會連她祭了上古眾神魔怨氣，都不甘心放過。想及此處，靈台突地清明，恍然活的人怎會在此，便又釋然。既在靈池淵海，神魔怨氣充斥，逃到哪裏又有何分別。

  但無論想多少，一陣一陣的疼痛確不減半分，隻得死死咬住嘴唇強撐。

  玄清道她體內怨氣與潭中靈氣相克，一隻骨節分明的指喂到唇邊道：“乖，別咬嘴唇，來，換個東西。”

  夙千凡正疼的神識恍惚，腦瓜兒嗡嗡嗡的鳴，鬧騰的心裏直泛惡心，恨不得全世界都靜下來。

  偏偏此刻耳邊傳來這道聲音，雖說聲音寵溺且含著幾分心疼的好意，到底也惹她心煩不已，不領情的想：“換什麽，怨氣能咬住嗎？”

  她縮作一團，意圖尋得地麵或牆壁什麽地方，起碼可以撞一撞，隻要撞暈，身體想怎麽疼怎麽疼去。就算撞不暈，打幾個滾說不定也能緩解緩解！

  好在束她身體的背後就有個硬邦邦的物件兒，兩邊都空著，不像牆壁，或許是個橋麵吧，她暗想。雖說豎著，不能用來打滾兒，但撞頭應該可用。

  這麽想著，便手腳並用撕扯住可抓的東西，麵向原本在背後的硬物，把自己掛穩，抬起雙腿跪好，“咚咚咚”的撞頭。

  觸感有些軟，遠不及期待中的硬邦邦，她不得不加大力道，使勁兒往下磕。先是一疼，緊接腦袋“嗡”的一聲發了懵，鈍鈍的果然有效，身體上的疼痛分散不少，甚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