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嗎？”

  這年夙千琪三十歲，是魏朝戰功赫赫的鎮北將軍。

  可是，他現在要死了，死在班師回朝路上。

  斷臂殘肢，血流成河，這讓他記起了家鄉落日染村頭柳的景象。

  距離村頭柳二三十步的淺溪畔有一個院落。

  院落主人是一位女子，常年閉門不出。

  但他知道，每到月上柳梢頭時，她會提幾壺酒，在那柳樹上待到大半夜。

  他幾歲時，倒是時常上前，問過她無數句話，但從未得到過回答。

  後來漸漸長大，懂得了男女有別，懂得了避嫌，便隻遠遠的望著那柳樹發過幾次呆。

  他十五歲那年，被抓了壯丁。

  離開的前一夜，他終於鼓足勇氣走到了柳樹下。

  “這女子真怪，每晚喝酒，看月，十幾年了，難道不會厭煩嗎？”他想。

  “我要走了，上戰場！”他仰起頭，向樹上的人道。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給她說這些，她曾經也隻不過看過他一眼，現在或許連他是誰都不記得了。

  果然，她連喝酒的動作都不曾停頓。

  “你沒有家人吧，”他今晚就想說話：“我也沒有。”

  “喝酒傷身體，你少喝點。”

  “你如果覺得孤單，可以試著跟村裏的人說說話，他們都挺好的。”

  “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夙千琪。”

  “……”

  銀狐王在這裏剛停住腳，蕭靖宸便隨後跟了來。

  當然，此刻的他們都是神識。

  他們看見夙千琪在樹下絮絮叨叨。

  夙千琪似乎就隻想說話，並不需要任何回答。

  夜很沉了，夙千凡從樹上掠下，驚起一灘灘淺眠的飛鳥。

  見她要離去，夙千琪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問道：“姑娘，我已經報了我的姓名，您還沒有告訴我您貴姓，叫什麽名字呢？”

  隻見夙千凡緩緩轉身，目光從被拽住的衣袖上滑至夙千琪臉上，似笑非笑：“公子，這是與我講禮？”

  這是夙千琪第一次看見她的容貌，呆鳥一般愣愣的不能換眼。

  “可知，你也並非知禮之人？”

  夙千琪的臉刷一下紅了個透，像是被蠍子蟄了似的猛地收回手，後退一步。

  可是，他又不想失了麵子，撐著脖子嘴硬道：“我是要當武夫的，用不著講禮。”

  “哦呀，小玥兒的寶貝弟弟原來是這呆模樣啊！”

  銀狐王慢條斯理的揮著扇子，眼尾斜挑，餘光掃了掃身旁的蕭靖宸。

  褪去一身皮囊，他的魂識似極了當年聖靈元君時的清冷高潔，隻可供人欣賞。

  “這道理倒是稀奇！”夙千凡又仰頭望起了月：“魏朝之前，已經換過六朝，最多不過五百年，終究不過人與草木同枯。打打殺殺，為何如此起勁？”

  “人活著呢，總要爭點兒什麽的，否則多無趣！”夙千琪雙手墊在後腦勺上，眉眼間皆是恣意灑脫之氣。

  後來，夙千凡時常會問自己，為什麽要與這人建立輪回之契？

  那麽多人，為什麽偏偏是他？

  她想，大概便是因為他的這一份恣意灑脫驚豔了她這死水般的年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