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是個渾人。

  渾人自認爛命一條，這種人的心理很奇怪，他們並不怕死，那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怕死，因為生而為人，從未感受過自己是人。

  親情、友情、尊嚴自小破損，導致世界觀和人性的扭曲，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大多沒有人性可言，聯邦大多數底層人都是這樣的心裏。

  我活不好，誰惹我誰就別想好活。

  可偏偏這種人最害怕半死不活。

  生病受傷這種常態落在他們眼裏，如同要命。因為他們能倚仗的豁命的能力沒了。

  聽到陳梟要閹了自己，羅斯閉緊嘴巴。

  他懂得這份代價，自己真的要被閹了，首先拋棄他的就是自己那群夥伴。

  底層人是抱團取暖而活，一旦發現自己沒有價值，失去最後的尊嚴，他連和那群人一起混日子的資格都沒有。

  那群人是羅斯在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他驚恐地看向陳梟，仿佛這句話會徹底剝奪自己僅有的權利，他很恐慌，褲襠漸漸濕了，牙關也開始打顫。

  陳梟接觸過前身的記憶，知道底層人的軟肋是什麽，他厭惡這種人，又覺得這種人可憐，留下一聲輕蔑的冷笑後，陳梟邁步離開。

  這種情緒反饋，都沒出現泵能的感覺麽……

  陳梟不太理解。

  小男孩已經跟丟了，陳梟的暗紅色能量也所剩無幾，最後一絲能量消失後，他站在一個小山般的電子垃圾堆旁。

  麵前有三條岔道，陳梟即便蹲在地上，也看不到小男孩的腳印了。

  他剛想說話，忽然，一股黑色能量從心底浮現，灌注雙目之中，黑夜裏，滿地的腳印如同灑了熒粉一樣，泛著可見的光亮。

  空氣中，小男孩身上那股營養餐的味道也如細微的顆粒，被陳梟嗅到。

  他不解：“如果是平時，你會搶奪身體控製權吧？”

  他不解，身體裏那個家夥為何會把能量借給自己。

  “哼，少廢話。趕緊找人！”

  腦海中，前身說完便隱入黑暗中。

  ……

  一處隱蔽的垃圾堆旁，地上躺著一個小女孩，約莫8歲，她瞳孔緊縮，幾乎隻剩下眼白，渾身抽搐，汗漬、尿液不斷流出，痙攣的反應讓小女孩麵容扭曲，她嘴上貼著膠布，無法掙脫，鼻中和喉中不斷出現極度痛苦時才有的哼吟低吼。

  青袍女人蹲在旁邊：“別怕，別怕，睡一覺起來，你就會得到所有你想要的東西。”

  “吾等共生於星辰之下，理當璀璨。”

  青袍女人在安撫，小女孩指甲瘋長，露出的藕臂上細密鱗片交織生成，青袍女人很開心。

  “你會感謝我的。”

  說著，她起身欲走，卻聞見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營養餐的味道，和小女孩身上的味道一樣，聯邦中最廉價、能保證日常營養的速食餐品，一份隻要5星幣。

  風吹來了另一股味道後，青袍女人輕輕一躍，跳上了旁邊的垃圾山，她看到，一個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布娜？”

  “布娜！”

  “你在哪？？？”

  青袍女人咧嘴笑起，忽然表情僵住，瞬間移開，一發光彈擦過肩膀，在空中化為餘燼。

  她猛然轉頭，垃圾山下，不到5米的距離，另一個青袍人望著自己。

  血紋麵具，靛藍長袍，脖子上掛著鐮刀吊墜。

  共生會的標誌，和自己一模一樣！

  “科恩？你還活著？”

  這一片的鐮刀使徒，隻剩下科恩一人。半月前學院街爆炸後，科恩下落不明，青袍女人來此目的就是打探科恩的下落。

  對方沒有說話，慢步走了上來。

  “科恩死了。”

  不等對方懷疑，陳梟首先報出真相。

  青袍女人眯起眼睛：“那麽你是……”

  她之所以沒有出手，是因為剛剛那一槍，她篤定對方沒有瞄準自己。否則反應再快也躲不開偷襲。

  對方的氣息、對方的腳步全如鬼魅一樣，在他接近之前自己竟然一點也沒覺察到！

  他仿佛幽靈一樣接近到自己身旁，真是見了鬼了！

  “我是誰不重要。吾等共生於星辰之下，理當璀璨。”

  陳梟用出詐言，他根本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受到體內黑色能量的影響，直覺告訴他這句話是最好的回應。

  “你是一顆暗星？不可能！東海區的暗星沒有這麽弱！”

  陳梟收起光束槍，慢慢走了上來。

  凶戾的能量波動，讓青袍女人非常不解，這種毫不掩飾的攻擊性，在共生會很少見，但對方又沒有真的做出攻擊舉動。

  此刻，陳梟腦袋幾乎要炸了，他不明白，前身為什麽讓自己開那一槍，前身為什麽不讓自己瞄準那人，前身為什麽要讓自己釋放戾氣，前身在腦海裏一係列的盤算，必須要讓他執行，甚至拿修煉靈能的方法而威脅。

  自己像是被控製的機器一樣，不過這種感覺還不賴，他缺少應對這種場合的經驗，所以照做，照做後發現那個人並沒有太過警惕，甚至對自己還有些好奇，陳梟漸漸明白前身在玩心理戰。

  這廝……就不能直接告訴我他的目的嗎……這種應變萬一沒及時應對，會有危險啊！

  陳梟上了垃圾山，離青袍女人還有三米的位置停了下來。

  “我從荷氏星而來。你沒見過我很正常，因為我也沒見過你。那天那個科恩收尾不幹淨，我把他宰了。屍體應該被憲警帶走了。其實我不想出手，不過很可惜，我在當場，他的死總比我被查出來要好。”

  接連爆炸性的消息抖出，如果不是夜色掩護，陳梟確定對方肯定能發現自己在扯淡。

  真真假假的消息混合在一起，他根本不好意思說，隻能演了出來。

  那個青袍女人一怔，隨即戒備繼續放低。

  “你從荷氏星來到這裏，要做什麽？”

  “與你無關。”

  對方不僅沒回複，甚至點了一根煙。

  女子被嘲弄，有些微怒：“科恩都不敢這麽和我說話。你知道我是什麽級別的覺醒者嗎？”

  “幹我屁事。”

  女子胸口又一堵。

  她深呼吸，看著那個抽煙的家夥。

  那副可憎的神態，和一身凶戾的氣息，絕對不是什麽好人！

  女子不管對方身份是真是假，但他目前對自己完全沒有攻擊性，也沒任何套話的意思，她心思百轉千回，終於將其他雜念都甩到腦後，問道：“你今天為何會出現在此。”

  “那個小男孩偷了我的晶卡。”

  “覺醒者也會被偷晶卡？唬我！”

  女子腳尖勾起一台報廢的媒體晶屏，忽然朝著陳梟砸來，陳梟黑色能量灌注手臂，凶猛一掄，晶屏碎成零件，在空中四散。

  小男孩聽見響動，心中咯噔一跳，他猛然發現響動方向的地上，躺著一個人。

  “布娜？”

  小男孩發現妹妹嘴巴被膠帶封住，渾身抽搐，迅速背起妹妹往反方向狂奔。

  陳梟望著青袍女人，冷冷一笑：“這次出手，我記下了。”

  青袍女人眼角一抽，剛剛的試探沒起到任何作用，對方僅憑蠻力就打碎了那台晶屏，她摸不清對方覺醒的能力，但也能確定，這家夥不是一般人。

  “彼此彼此，和你那一槍扯平了。”青袍女人露出微笑，“我叫巴夏琴倫，使徒們都叫我巴夏。你呢？”

  陳梟聽到腦海裏的指令，猛然一怔，隨即深吸一口氣：“陳梟。”

  此刻，如果有閑暇時間的話，陳梟肯定會破口大罵，體內那家夥搞毛啊，讓自己報真名？

  對方是不是真名還不確定，自己憑什麽告訴她名字？

  如果被查出他還有特戰團的身份，豈不是有危險嗎？

  但陳梟表情非常自然，彈去煙頭：“歡迎試探，同時我也希望你報的是真名。你還有機會再報一次。”

  青袍女人咯咯直笑，沒承諾、沒保證、沒辯解。

  “有趣的家夥，今天就到這，下次有緣再見。”

  陳梟冷聲道：“我在的這段時間，不希望你再在學校附近搞一些幺蛾子，如果影響到了我的計劃，你會死的很慘。”

  “是嗎？如果我說不呢？”青袍女人剛說完，發現陳梟返身走了。

  原本是她要先走的。但被對方一句話拖住了腳步，讓對方搶了先，女人搖了搖頭，到現在為止她都搞不懂對方在幹什麽，要幹什麽，不過共生會有很多這樣的人，她也習慣了。

  這個家夥……似乎是個脾氣很怪的獨行使徒。女人猜測。

  對方沒入黑暗中後，青袍女人掀起袖子，準備在星際通上發幾條星訊，忽然，她雙眸圓睜，一股危險的氣息蔓延，她猛然回頭。

  身後，一把光束槍頂在自己腦門！

  陳梟輕聲道：“再給你一個機會，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

  女人雙眼失焦，陳梟心髒猛然泵動，微風吹過，女人發現後背濕透了。

  他是怎麽來的？

  為何自己完全沒有覺察？

  女人咽了咽口水，心思百轉千回，她完全亂了陣腳，於是，幾乎是本能反應一樣，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乖巧：“我為自己的不理智感到抱歉。”

  預想中後續的情節並未發生，這個奇怪的家夥居然收起了槍，口吻中帶著笑意：：“下次說話客氣點，我沒你想的那麽善解人意。”

  這回，對方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