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襄比往常早起來兩刻。然而，當他興衝衝的趕到後院準備紮馬步時，發現朱七七已經擺好了架勢。

  “七七妹妹，早呀。”陳襄熱情的打了個招呼。

  朱七七隻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打擾，繼續紮馬步。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陳襄二話不說，也紮起了馬步。

  一刻鍾後，陳襄滿頭大汗的收起架勢，朱七七卻依然紋絲不動。

  “七七妹妹，我等會兒和尋燕去上課了，你就慢慢紮吧。”

  吃過早飯後，陳襄帶著李尋燕到治平館上課，朱七七才剛剛結束。她擦了擦額頭的汗，道：“光明哥哥，早點回來，不要忘了教我識字。”

  到了學館門口，發現治平館大門緊閉，門上掛著一塊小木牌，寫道：時值酷暑，停課一月，八月初六，學館重開。

  “尋燕，哥哥今天帶你去個特別的地方。”陳襄並不打算立即回家，他想到了一個月前的承諾，還有那清甜的香瓜。

  “去哪裏？不是出城吧？”經曆了上次曹宗的綁架事件，李尋燕變得膽小了許多。

  “不會，就在渭城，他還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

  和前兩次一樣，陳襄先讓陳三買了酒食，然後再前往拜訪東方朔。一般情況下，東方朔單日休息，雙日值守。

  “李公子，好久不見。”敲開門，東方嫻笑意盈盈的站在門旁。

  “嫻妹妹好，東方先生可安好？”

  “好著呢，李公子請。這位是尋燕妹妹吧，我叫東方嫻。”東方嫻大方的對李尋燕施了一禮，她和李尋燕同年，大了兩個月。

  李尋燕先看了一眼陳襄，然後還禮道：“嫻姐姐好。”心裏卻在嘀咕，哥哥，你什麽時候學會到處認妹妹了？

  步入院內，東方朔站在堂屋門口，笑意吟吟道：“小友來得正好，香瓜正是成熟時。”

  陳襄拱手行禮，笑道：“為了這香瓜，小子可是盼了一個月，今日必要帶走一大筐。”

  “無妨，無妨，隻要小友拿得動，隨便拿。”東方朔爽朗道。

  於後院樹蔭裏坐定，東方嫻立馬摘來幾個香瓜，切開洗淨，放在果盤裏。陳襄也不客氣，伸手拿了一塊，丟入口中，大讚道：“果然比一個月前更香甜了。尋燕，你也嚐一嚐。”

  李尋燕初來乍到，還有些拘謹，東方嫻雙手將果盤遞到她麵前，她這才拈起一塊，輕咬了一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果然很甜。”

  “尋燕妹妹，聽李公子說，你已經開始上學了，能不能看看我寫的字呢？還請指點一二。”東方嫻有意緩解李尋燕的緊張。

  “指點不敢。看看倒是可以的。”

  “尋燕，你和嫻姐姐到書房裏玩吧。”以前的李尋燕除了入宮，或者走親戚，極少出門，陳襄有意讓她結識新的朋友。

  東方嫻拉著李尋燕的手離開後，陳襄也和東方朔開啟了侃大山模式。

  “東方先生，你聽說過朱安世這個人嗎？”聊著聊著，陳襄將話題引到了朱安世，這也是他今天來此的主要目的。

  “你是說陽陵大俠朱安世嗎？”東方朔愣了一下，問道。

  “正是此人，東方先生難道見過？”

  “沒有。此人十年前大名鼎鼎，卻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敢問東方先生，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俠以武犯禁，既然是大俠，那就難免會觸犯法令。據說，這個朱安世慣於劫富濟貧，經常勒索一些橫行不法或者貪汙受賄的王公大臣，然後救濟那些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他這麽做，當然是違法的，一些王公大臣對他懷恨在心，慫恿當時的中尉王溫舒以打擊豪強為名想要除掉他。不過，聽說他本人並未被抓住，而是離開了長安。”

  “如此說來，他豈非是個好人？”

  “好人？李公子出言要謹慎啊。”

  “以東方先生來看，這個朱安世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東方朔哈哈大笑：“好小子，你是想害死老夫嗎？”

  “不敢，小子是誠心請教。如果東方先生不肯說，就當小子沒問。”

  東方朔看了陳襄一眼，緩緩道：“其實，這世上之人，哪裏可以用好與壞兩個字來界定呢？比如朱安世，在朝廷和王公大臣眼裏，自然是大惡，但對於那些得到幫助的孤兒寡母來說，卻是天大的善人。”

  “東方先生言之有理。小子鬥膽再問一句，如果東方先生是皇上，要不要抓捕朱安世呢？”

  東方朔臉色大變，斥責道：“小友不可妄言，這是殺身之禍！”

  “這裏沒有外人，小子隻是假設，東方先生不必緊張。況且，東方先生應該知道小子到底想問什麽吧。”陳襄很淡定。

  東方朔一眨不眨的看著陳襄，歎息道：“我老了，再也沒了當年的銳氣。不過，你能問出這樣的問題，老夫很欣慰。”

  “小子隻是好奇而已。”

  “好奇是好事。”東方朔想了想，正色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天下沒有朱安世，也沒有孤兒寡母無依無靠受人欺淩。”

  “小子受教了。”陳襄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禮。

  “希望公子能夠永遠記住今天這番對話。”東方朔一臉肅穆道。

  “小子一定銘記於心。”陳襄誠懇道，然後又問道：“去年，王溫舒被誅五族，東方先生知道所為何事嗎？”

  “這是件大案，案發還與你父親有關。”

  “與家父有關？願聞其詳。”

  東方朔一臉狐疑道：“李公子，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嗎？”

  陳襄一時有些尷尬，搪塞道：“父親從不與我說起他的公事。”

  東方朔沒有再追問，繼續道：“去年，皇上讓你父親出征大宛，征發豪吏從軍，其中就有王溫舒的心腹華成。王溫舒不願華成從軍，將其隱匿，你父親由此告發了他。不過，也有人說，王溫舒並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敗，不然何至於滅五族呢？真相如何，撲朔迷離啊。”

  “敢問東方先生，王溫舒平日裏官聲如何？”

  “此人深受皇上信任，先後出任中尉、廷尉、少府和右內史，是朝廷重臣，能力自然是有的，卻也貪了不少錢。尤其是他的弟弟，和兩個親家，什麽營生都沒有，卻極為富貴，良田美宅應有盡有。”

  “如此說來，他是罪有應得。”陳襄隨口道，心裏想起了另一件事。

  前天，朱七七親口提到，王溫舒之死是朱安世複仇所致，朱安世並沒有否認。但東方朔為什麽說是李廣利告發的呢？難道是兩人聯手扳倒了王溫舒？

  如果王溫舒僅僅是因為隱匿了一個下屬，絕不至於被誅滅五族，一定還有其他的隱情？那這個隱情到底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