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焚心以火(1)
作者:粗寒      更新:2020-04-21 01:04      字數:4752
  王爺的小妾總想幹掉我最新章節

  “說要是沒救活就隨便扔樹林子裏喂野狗,還好你活著,你能自己回你家否?”唐砂剝了一顆花生丟進嘴巴。

  那姑娘好像不相信這是他師兄說出來的話。

  她沒再問,又自顧躺下,她有些累。在睡過去之前,她輕聲道了句:“有勞了。”

  唐砂依舊吃著自己的花生,悶了一口溫酒。

  嘖嘖,好酒。

  她這意思,不就是讓她和元芳帶她回去嗎?唐砂也不意外,意料之中的事。

  要是她身無分文,又身負重傷,還可能會被追殺,那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第三天一大早,唐砂和元芳就收拾好了東西。

  那姑娘傷在心口,隻要不幅度太大,走路還是沒問題的。

  從醫館買了些藥,為了那姑娘方便,唐砂特意租了一輛馬車。

  然後緩緩駛離了陽城。

  既然葉懸淵的隊伍是跟不上了,唐砂隻得改變了路線。她不能照著葉懸淵他們跋山深水的走。

  一來人少不安全,二來多了個拖油瓶。

  所以,唐砂在地經上找了一條比較順暢,又較進的路,城鎮官道較多,方便歇腳。

  這條路的終點是蜀州益城。

  而他們的下一站,是一個叫西鎮的地方。也是一個繁榮的小鎮。

  西鎮再過去,就很長一段沒了較大的站點。到時候隻能看有沒有農戶或者將就在野外過。

  為此唐砂又提前買了兩張大棉被塞在馬車裏備用。

  元芳會駕馬車,就節約了一筆錢,沒請車夫。當然為了不讓元芳凍著,唐砂直接拿了一張棉被搭在元芳身上。

  那姑娘好像不太愛說話,或許是因為和唐砂他們找不到共同話題罷。

  唐砂也沒問什麽,?知道得太多萬一被滅口了怎麽辦?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呀?”

  她就是想知道,真香……

  這姑娘目測二十出頭,屬於甜美型。

  “墨傳香。”

  恩,這位墨姑娘就不能多說點啥嗎?沒事,反正唐砂也不覺得尷尬。

  “好名字。”唐砂讚美了句。

  墨傳香微微笑了笑,因為傷口的原因,臉色有點發白。

  唐砂也沒再繼續問。

  天氣陰涼,有風,簾子被掀得跳起了舞。

  唐砂百無聊奈,幹脆撩起了簾子,同外麵的元芳說起話來。

  “芳兒,你想好你的號沒?”

  元芳聽唐砂同他講話,立刻回道:“想……想好了。”

  “和我說說。”唐砂一聽來勁了。

  “叫去苦”

  “去苦,去苦,恩,有點像法號。”唐砂把這兩字含在口中咀嚼了一下。

  “那公子的江湖名號為何?”元芳希望她用回甘二字。他可以替公子……嚐下所有苦處。

  “就回甘就好。”唐砂毫不猶豫道。

  “芳兒,想聽故事嗎?”唐砂後悔沒帶幾本鄭南的小說。

  隻可惜,他們書局的書在別處也買不到。

  “想。”元芳點點頭,公子說的,他都愛聽。

  唐砂坐直了身子,把手放進袖子裏。清了清嗓子,開口講道:“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和幾個年輕和尚。”

  唐砂停了一下,眼神變得有些幽遠,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什麽,然後繼續道:“有一天,年輕和尚下山,發現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暈倒在山腳的石碑旁。

  出家人慈悲為懷,年輕和尚把這個小姑娘抱了回去。

  小姑娘從小無父無母,合著一群小孤兒。小姑娘因為小時候瘦小,倍受欺淩。

  但她天生性格淩厲,經常和欺負她的人打得頭破血流。

  到了七歲那年,有個男人認了這個姑娘做女兒。把小姑娘帶回了家,給小姑娘吃最好吃的食物,穿最漂亮的衣服,不允許別人欺負她,教她讀書寫字。”

  “小姑娘很幸運。”一旁的墨傳香突然說話了。

  唐砂看了她一眼,道:“是呀,小姑娘也以為馬上就要過上剛才我說的那種生活了。可是,現實卻打醒了小姑娘的美夢。

  那個男人無妻無後,他貧窮、自私、暴力、邋遢、懶惰……一切不好的詞都可以用來形容他。

  再後來小姑娘離開了。她真的很幸運,因為她遇到了這群和尚。

  老和尚收留了她,年輕和尚對這個小女孩寬容,寵溺。小女孩學著師兄的樣子,剃了頭發,留了戒疤。”

  聽到這裏,元芳和墨傳香都有些驚詫。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連出家的尼姑大多都不會剃光。

  唐砂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頭頂,嘴角含笑。

  “老和尚把小姑娘送去了學堂,小姑娘就這樣變得越來越快樂,快樂到忘記了過去的一切痛苦。

  小姑娘長大了,老和尚叫她離開,去紅塵尋找屬於自己的價值。

  小姑娘離開了這座生活了六年的山。在此後的六七年裏,小姑娘回去得越來越少。從最開始的每天,到後來七天一次,再到後來一個月一次,半年一次。

  最後,小姑娘一年沒回山上了。”

  “這小姑娘真實薄情。”墨傳香語氣有些冷,不知是在說這個小姑娘,還是在說別的什麽人。

  唐砂也是笑道說:“是呀,真是薄情。小姑娘因為害怕麵對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的老和尚,害怕有一天老和尚就那麽倒在她麵前。

  她很自私,為了逃避這一切,她忘了老和尚和年輕和尚對她的那份思念。

  但好在,小姑娘得了報應,她在二十七歲那年,就永遠的離開了那個世界。在離開時,她心中全都是遺憾與愧疚。”

  唐砂自己都聽出了語氣中的苦澀。

  原來她過往二十多年的生活,可以用這麽一個小故事就講完了。那二十多年,她究竟活過了些什麽?

  “隻怕那群和尚,比這姑娘更加遺憾與愧疚吧。”墨傳香感歎道。

  唐砂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

  “因為他們用了十幾年,也沒能渡得一個人的今生。”

  唐砂愣愣的聽著這句話,沉默良久。

  臉上從迷茫,到沉重,再到釋然。

  “我相信他們這一世的功德,會渡得她從頭再來的勇氣。”唐砂笑道。

  墨傳香也笑了笑,死都死了何談從頭再來?若是真的能從頭再來,那她希望……師父從來沒遇見過洛清塵。

  “我也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

  在墨傳香沒看到的角落,唐砂勾了勾嘴角,目的達到了。

  ……

  七月,輪轉山。

  “殺呀!”

  “魔教之人,人人得而誅之!”

  “殺光他們!”

  這是二十年前的一場江湖盛事。

  以山河人間為首的正派宗門一夜之間,滅了魔教幾萬餘人。

  魔教之徒驚慌失措,四處逃竄。可江湖正派早已布好天羅地網,昔日寧靜的輪轉山如今哀鴻遍野。

  “塵兒,別害怕,哥哥保護你。”

  兩個小孩躲在一堆枯草之中,大的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小的是個四五歲的女娃。

  洛清塵在哥哥的懷抱中瑟瑟發抖,滿臉驚恐,淚水鼻涕流滿了整張臉,可就是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洛清塵從草堆的縫隙裏看著外麵那些狂飛亂舞的刀,和四處飛濺的鮮血……這些人,是她見過最殘忍的凶獸。

  這場大戰持續了三天三夜,洛清塵一直在草堆裏躲著,直到輪轉山沒了一個人,她才敢出去。

  後來,她記憶中的輪轉山,是一片血紅。

  ……

  山河人間。

  此時山河人間的練武場上,圍滿了來自江湖各個門派的英雄好漢。

  他們義憤填膺,喊著誅邪滅惡的口號。

  烈陽下,習武場的中間,綁著一群人。這群人嘴唇幹裂,汗流滿麵。

  水泡布滿了女人裸露的肌膚,她頭聳拉著,被綁在鐵樁上的雙手無力下垂,不止是死是活。

  不過,在場沒有一個人對她露出同情的目光,她是魔教教主洛楓之妻,她罪該萬死!

  魔教之人,被綁在習武場七天七夜。每日有幾口水,幾碗飯續著命。

  路過的人都可以對他們任意淩虐。

  有一天,那幾座鐵架不見了,以後也沒再見到過。

  九年後。

  “師父!師兄!等等我呀。”

  十二歲的小姑娘個子在同齡人裏不算高,所以她腿短。

  前麵走著的兩個是她的師兄和師父,師兄十八歲了,師父二十八歲,要是她八歲就好了。

  在她心裏,師父和師兄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比爹爹還好看,討厭的爹爹不要她,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把她送上了山河人間。

  她師父是山河人間新一代的掌門人,師兄是首席弟子,她是首席弟子的師妹,她叫墨傳香。師父是無樂,師兄叫陳旋,字玉衡。

  無樂停下步伐,回過頭來,看著後麵輪著步子追趕他們的墨傳香道:“小香,走慢點,別摔了跟頭。”

  師父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墨傳香追上了他們,無樂伸出了幹淨修長,骨節分明手。

  墨傳香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在她的印象中,師父的手,永遠都是幹燥而又溫熱。

  他們三人參加了武林盟主的五十大壽,此時正在回宗門的路上。

  大典上發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有三個少年突然出現,把著壽辰鬧得不可開交。

  三個少年兩男一女,一少年紅衣加身,性子狷狂,鋒芒畢露。一少年玄衣暗沉,鬼麵掩容。還有一少女,嬌縱之至。

  這三人就是最近這幾年不止何處冒出來的少年高手。

  盟主的壽辰就這樣不了了之,甚至成了江湖人的飯後笑料。

  ……

  遇見她的時候,她正在和一群野狗奪食,全身是血。

  師兄把她給救了,問她叫什麽名字,她說她叫無心。問她幾歲了,她說十四。

  墨傳香看著這個比她還大上兩歲的孩子,竟比她還要瘦弱,心中不免對她對了幾分同情。

  師父把無心帶回了山河人間,給她最好看的衣服,最美味的食物,不允許別人欺負她,教她習文練武。

  在墨傳香眼中,無心真的很幸運。

  墨傳香時不時都覺得很不是滋味。自從無心來了以後,師父和師兄不再是她一個人的了。

  無心天賦異稟,無論是文還是武都一日千裏,進步神速,就是不太愛說話。

  墨傳香當初的同情慢慢的對了一絲羨慕與嫉妒。

  師父把無心收為了自己的第三個弟子,明明墨傳香比無心更早入門,就是因為她年紀小,無心非要做她師姐。

  師父居然還同意了。

  無樂每日手把手教無心練武,手把手教無心寫字。以前無樂手裏牽的是,現在變成了無心。

  以前師兄講故事的對象是墨傳香,現在也變成了無心。

  墨傳香覺得自己,失寵了。

  無心生病發燒,師父每日在床前陪伴。

  她生病發燒,得到的就隻有幾副藥。

  在有次殺魔教餘孽時,師父為了保護無心受了傷,傷得很重,昏迷了三天。

  他們就這樣過了很多年,魔教不僅沒有消滅,反而有了複蘇的痕跡。

  有一天無心問無樂:“師父,是不是魔教之人都該死?”

  “為師也不知道,或許吧,江湖人都說魔教修邪魔歪道,濫殺無辜,殘忍血腥。”

  那天無心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整天,師兄和師父也為她憂心了一整天。

  第二天,無心又好像好了,墨傳香也不明白。

  師兄依然每天晚上坐在山河人間的習武場,給無心講故事,墨傳香就在旁邊跟著聽。

  這次師兄講起了十幾年前,他才十歲左右,那次圍剿魔教,他也去了,他也殺了人。

  他那時崇拜那些江湖俠士,可以除魔衛道。於是他混進了滅殺魔教的隊伍。

  可現實比他相信的要凶殘,他害怕的躲在了一個草堆後麵,心裏又是羞恥,又是不甘。

  可上天好像眷顧了他,他聽到草堆有動靜,猜測這裏麵躲了魔教漏網之魚。

  於是從地上撿了一把刀,刺入了草堆。

  他說,他還記得那種刀刺入的感覺,他記得還散著熱氣的血,順著刀鋒,染紅了他的手。

  他說他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後來屍體發臭被找了出來,他殺的那個人,是魔教教主之子。

  於是他借著這個機會,入了山河人間,再後來就成了無樂的大弟子。

  他還說,人一旦犯了殺孽,就已經不再是所謂的正道了。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

  這個墨蘭香心中正直仁慈的師兄,說自己不是好人。

  那晚無心沒有說話,就這樣聽著師兄講述。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已經是墨傳香遇見無心的第十一個年頭了。

  師父越來越溫文爾雅,師兄越來越出塵絕世。無心越來越明豔動人。

  墨傳香越來越明白為什麽師兄和師父會如此寵愛無心了。

  無心心裏有一顆獸性的尖牙,師父師兄在用溫柔,磨平這顆尖牙。

  有一天,無心突然不見了。

  當她在此踏上山河人間的時候,腳下踩著的是往日同門的鮮血。

  他們這才知道,無心……原來叫洛清塵。

  那顆牙最終還是沒被磨平,反而刺破了身體,指向了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