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很快就到了，N大前一天下午就放了假。三四天的假期，不少人早已對在美國的第一個小長假躍躍欲試，老早就定到了各地旅遊的機票。方可則和狐朋狗友的高中同學們一起去邁阿密自駕，楚遙笙則神神秘秘地在假期前幾天搬了出去，問去哪裏也不說。方可猜一定跟她神秘的新戀情有關。

  許艾陽將自己感恩節要跟喬伊回家體驗美式生活告訴了宋浩然，問問他的意見。宋浩然和她核對了幾個安全事項後，就欣然鼓勵她前往。畢竟能用三天時間體會真正的美式生活，深入體驗美國文化，對於初來乍到的留學生而言也是一件難得的事。

  一周前喬伊買好了車票，兩人早上在大巴站會和，準備坐5個小時的大巴回到喬伊的家鄉M州。

  M州艾陽有些印象，按照高中地理課本的描述，是曾經的工業大州。不過隨著第三產業的崛起，工業州也漸漸沒落起來。但作為經常出現在美國老電影上的老牌州，從某種意義上比紐約、洛杉磯這種繁華的大都市更貼近真實的美國生活。

  艾陽挑了個靠窗邊的座位坐著，十一月的美國早已下起大雪，但今日陽光依舊明媚。艾陽穿著白色毛衣，聽著車上放的untryroad》，她從小就在美國電影中聽到的歌。如今很是應了景。

  還是覺得有些微涼的艾陽在陽光中細細打量著身旁的喬伊：美國人真的是抗凍，在同班泰國同學巴不得把床墊都穿上身上的時候，她身邊的這位美國友人在接近零度的氣溫依舊隻穿一件黑色厚風衣，和一條單薄的牛仔褲。艾陽想，他們大概這輩子都沒機會知道什麽是秋褲了。

  許是累了，喬伊合上電腦，用長腿膝彎抵住前座，閉目養神。大巴在林間飛速穿梭，斑駁的光影星星點點灑落在她側臉。長睫，高挺的鼻，清薄的唇，白到近乎透明的膚色。她隻是隨意著躺著，卻帶來宛如油畫般的風流氣韻。

  大巴晃悠地行駛，帶來一地風中碎金。看著手機上的地圖離N市越來越遠，艾陽興奮的感覺難以抑製。她可以體驗整整三天的純美式生活，隔絕大都市，遠離之前熟悉的社交圈。

  “快到你家了，有沒有什麽禁忌呀？快跟我講講，你帶我回去你媽媽真不會覺得奇怪嗎？”許艾陽忽然想起來問。

  “有啊，別放火燒房子，拿彈弓打鳥，其他都隨你！”

  “拜托，我是認真的。”

  喬伊想了想，笑了。“真沒什麽，美國人是很隨意的。你自己怎麽舒服就好，我們也不會輕易評判（judge）別人。至於我媽媽，她應該是世界上最溫柔善良的女性，你倒真不用介意太多。”

  車晃悠了5個小時，終於到了N州和M州交界地。乘客由此下車，喬伊和艾陽還要再坐3小時的車程才能到喬伊的家鄉小鎮。

  來開車接喬伊的是一個低矮瘦小的男人皮特，喬伊的發小。艾陽看著兩人宛如兄弟見麵一般，互相在對方胸上各搗一拳。

  “這是我朋友，艾陽。”艾陽忙伸出手和皮特相握。皮特上下打量著艾陽，轉頭看向喬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別多想。朋友就是朋友。”喬伊用肩膀撞了一下皮特，皮特突然哈哈大笑，拎著她們的行李放在了後備箱。

  “我媽今晚應該在我大伯的酒吧裏幫忙，直接過去吧。”車內開了暖氣，喬伊脫掉風衣，隻穿著一件淡藍色襯衣，將膝窩靠在車前麵，一隻手伸在窗外。

  窗外，星星點點飄起雪花，泛黃的路燈下，三人的小車一路疾馳。

  “來，我帶你見我媽媽，德洛瑞絲。”

  遠遠的，在路的那頭，昏黃的燈光下，有一個中年美婦對著他們微笑。

  在見到她的那一刹那，艾陽一下明白了喬伊那天生的溫暖觸覺來自何處。眼前的人就是一個年長版的喬伊，她正含笑看著喬伊和艾陽走來。她看起來不過四十多歲，淺金色的頭發披散著，眼睛大而圓。

  “媽，這是艾陽。”喬伊介紹。

  “你好，親愛的德洛瑞絲，我……”艾陽剛要伸手和德洛瑞絲相握，卻一下被一個大大的擁抱抱入懷中。

  “歡迎前來！”

  許艾陽細細打量著，喬伊的家和美國電影裏顯示的一樣，是獨棟別墅，藍色屋頂白色的牆。時間晚了，三人換了衣服，少吃了點東西。喬伊換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正隨意地拿著叉子插著盤子裏的通心粉。換了家居服的她多了幾分閑適與乖巧，比起成年女性，此時的她更像少年。

  “你慢慢吃，我帶艾陽看看。”

  德洛瑞絲向艾陽神秘的眨眨眼，帶著艾陽就上了二樓。“那是你的臥室。”她帶著艾陽四處轉了轉。

  整個家布置的分外溫馨，從牆上的貼紙到桌案的布置，無一不顯示著主人的用心。艾陽在一麵滿是老照片的牆上停了下來，那是一張六人合照。一對夫妻和他們的四個孩子，女人溫婉清秀中又帶著自由灑脫的氣質，是年輕時的德洛瑞絲。

  “我和喬伊的爸爸在喬伊七歲時離婚了。”聲音從艾陽的身後傳來，德洛瑞絲也上前來和艾陽一起看著照片。“離婚後他就消息全無人間失蹤，我就一個人帶著四個孩子長大。”德洛瑞絲指著牆上的孩子們說，“大女兒叫愛麗絲，是喬伊爸爸和前妻的女兒。他的前妻並不負責，生下來沒多久和喬伊爸爸離婚，後來喬伊爸爸又和我離婚，我就收養了愛麗絲，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來養。愛麗絲現在是中學的英語老師，有一個兒子。

  牆上有一個非常漂亮小女孩的照片，她一頭亞麻色的頭發，紅潤的嘴唇，正穿著足尖鞋跳芭蕾。高傲的神情與秀美的麵龐宛如公主。

  “那是多蘿西，我的女兒，喬伊的親姐姐。”德洛瑞絲說，“我和他們爸爸結婚沒多久就生下了多蘿西，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孩子。她從小就喜歡舞蹈和音樂，學習又聰明又努力，一直讀到了博士，現在在一所大學教生物。

  “那是喬伊，你一定看出來了。”畫麵上的小女孩不過十三四歲，穿著籃球服坐在地上，正一臉安然恬淡的笑看著鏡頭。“喬伊和他們都不一樣，喬伊喜歡運動，也喜歡寫作和繪畫。”

  “那個男孩是本內特，是我收養的孩子。他父母應該是希臘人。我有一日在風雪交加的門口聽到嬰兒的啼哭聲，那時喬伊四歲，我就收養了他。”

  “我們經曆過一段很艱難的時期，尤其是他們父親和我離婚後，我為了養活四個孩子不得不去打兩份工，白天會計，晚上做一些校對工作。我很抱歉沒給我的孩子們提供一個條件更好的童年，但他們從來沒有抱怨過。而我，那時盡管又苦又累，但隻要看到我的孩子們，一切困難都化為了幸福。”

  許艾陽充滿敬佩地看著德洛瑞絲，在德洛瑞絲對她孩子們的童年敘述中，除了溫情，她還聽出了掙紮在生活間的窘迫艱辛。難以想象麵前優雅安然的女性是如何獨自一人撐過那樣多艱難的時光。她從小在美國影片中看到的美國生活安然富足，每個人都過著無拘無束的日子。大都市的美國人每天西裝革履向著夢想奮發，而小鄉村的美國人則時常開著車瀟灑，過著自給自足的快樂日子。

  而眼前的德洛瑞絲，同美國電影中上世紀的女郎一樣美麗，眼底卻是不一樣的風霜摧磨與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