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艾陽照常見到了宋浩然，課堂上的他依舊淡然鎮定，恢複了任何時候都雲淡風輕的模樣。若不是隱約慘白的臉色提醒著她，許艾陽差點以為之前的事情是一場夢。

  而林晚亭這邊一連幾天，仿佛怕覺得尷尬似的，都沒有主動聯係許艾陽。而許艾陽也不好主動聯係她。直到一周快過去，林晚亭才約了她一起晚飯。

  許艾陽這才仔細打量她，粗糙的手指，之前喜歡的花色指甲早已褪掉，碎屏卻一直沒換的手機。她這才察覺出什麽，察覺出那絲拚命想要掩蓋，窘迫卻從無數的細節中絲絲縷縷滲透出來。

  她和林晚亭從小一起長大，大概知道她的家庭情況，卻沒想到如今的她如此窘迫。而且也選擇了不告訴自己。

  “其實沒什麽，就是我最近找工作，路費花的比較多，需要點錢。不是你想的那樣！”林晚亭開門見山。

  “我哪樣都沒想。”許艾陽說，“我不會告訴叔叔阿姨的，你放心。”

  似是察覺到了自己的過分敏感，林晚亭點點頭，“謝謝。”

  “隻是……你有什麽需要，一定要告訴我呀。”許艾陽看著林晚亭那正麵屏幕全碎卻還在堅持使用的手機，背麵是她和男友李彬肆無忌憚的笑。

  “嗯。”

  一頓午飯匆匆結束，林晚亭以要忙著找工作為由匆匆離開了。許艾陽對著對麵空空的座椅，想起晚上是和喬伊的晚飯。

  她便也回去整理了功課，以便晚上及時赴約。

  楚遙笙正和方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聊起掙外快的事，楚遙笙不屑地說，“不會吧，現在哪還有留學生去唐人街打工，刷盤子洗碗那些不都是上世紀80年代的事了嗎?現在出來留學的90後00後，哪個家裏差錢兒啊，都什麽年代啦？”

  “切，真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有錢呀姐姐。”方可說。

  “你自己說，你用得著考慮掙錢的事兒嗎？”楚遙笙正在拿調意麵的叉子指著他，“你那外賣生意，還不是每天閑的沒事幹解悶兒用的！”

  許艾陽隻聽得莫名煩躁，勉強打了個招呼就上樓了。小憩一會兒就開始查資料寫論文，不知不覺就到了該赴約的時間。

  地方是喬伊選的，剛一落座艾陽便發現了其中的情調。英倫式的古雅加上爵士樂的慵懶，藍色的吊燈勾勒出淡淡地風情。淺淺的歌聲搖曳，一抹醉人心弦。艾陽看了幾眼菜單，發現性價比很不錯，並不像學校周邊大部分華而不實的西餐廳。

  她看了幾眼，就將菜單給了喬伊。

  “我看不懂。”艾陽托著腮照實說。的確，讀菜單是每一個留學生麵臨的難關。美國的菜單不會像中國做的精細，往往是簡單粗暴的一堆，尤其很多舶來的食物，西班牙、意大利詞匯原封不動的放上去。有圖的還好，沒圖的簡直跟天書一樣。因此，能看得懂學術大部頭，未必玩得轉薄薄的菜單。

  喬伊拿過菜單，細心地為艾陽翻譯。這個是前菜，這個是正餐，這個詞你認識吧？飯後甜點。她一項項解釋著。

  艾陽糾結了一會兒，選了一個聽起來有肉有菜的菜。喬伊則簡單地點了一份沙拉。艾陽望著藍色杯中浮動的冰塊折射出喬伊的倒影。

  “來美國這段時間，感覺怎麽樣？”喬伊溫和地問她。也許是兩個人氣場相投，也許是因為喬伊為人友善，許艾陽總覺得像在跟自己的老友對話，不過是用不同的語言。

  “挺好玩的，美國人都很熱情友善，見到覺得好的會直接誇！今天走在路上，還有三四個人走過來誇我的裙子好看！”許艾陽很放鬆，自由自在地向喬伊講著自來美國之後發生的趣事。街上開心到搖頭晃腦的小狗、從不關燈的街邊店麵、熱情的保安黑人大叔……

  “我覺得這裏的小狗活得都更快樂些。表現出的那種毫不畏縮的生存狀態，說明生活在一個友善的國家。”許艾陽說，“而且這裏對各種文化也很包容，像你的演講一樣，任何群體都可以為自己更好的生存而積極爭取。隻有這樣，才是有希望的。”

  喬伊點點頭，“這點上是這樣的。這麽多年，我們拚命努力，拚命呼告，就是為了生活在一個更加公平、自由的世界中。即使做不到完全接納自己，也起碼不要欺騙。”喬伊搖搖頭，啜下一口紅酒，“我們一生力所能及的，不過是實現最真實的自己，和自己和平相處。”

  “是啊，這點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所以我還很喜歡有活力的這裏！”

  喬伊靜靜地聽著，笑意在嘴邊化開。“你有親戚在美國嗎？”她忽然問。

  “沒有啊。”

  “你是一個人來的？”

  艾陽點頭。

  喬伊明顯很吃驚，“你一個人來的美國？”

  “我們都是這樣啊，中國留學生都這樣的！”

  “看來，以後我是該多照顧你一點了。”喬伊笑笑，為艾陽空著的杯子添上水。“喜歡美國嗎？”

  “沒什麽，美國人還都挺友善的。”許艾陽說，“喜歡啊！想留在這裏，美國的確是個很棒的國家。我最喜歡這裏的人，永遠積極樂觀，熱情向上！我從小看美國電影長大的，這麽有魅力的國家，我看哪裏都很好的！”

  聽到她的話，喬伊反是陷入了沉思，她問，“你都去了美國哪些地方？”

  “就，學校，還有市區。沒去過別的地方了。”許艾陽說。

  “加州，南部，中西部？”

  艾陽搖頭，“沒去過美國別的地方呢，隻能等假期和同學們看看了。冬天聽說邁阿密不錯。”

  喬伊沉思片刻，“感恩節，你跟我回家吧。”她抬起頭，灰綠色的眼睛幽如寒潭。“體驗三天完全美式，真正美國人的生活。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她望著愣住的艾陽補充道。

  “啊啊不不，隻是，這這太麻煩了……”

  艾陽完全沒想到喬伊會提出這個建議，慌忙地推辭。

  “沒事，每年感恩節都會有很多朋友歡聚一堂。你跟我回去，我媽媽和姐姐他們都在。”喬伊說，“美國也許，還有很多待你發現的地方。如果你真想留在一個國家，需要更加深入地考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