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陽的專業是社會科學的大類，向細分則可分為偏人類學、國際關係和政治學等多個具體方向。大概需要在二年級的上學期選定課程方向，之後交一篇專業相關的論文。艾陽對這三個專業都模模糊糊有些概念，想了解的越多，糾結的就越久。

  黑人教授限期三個月完成英語水平達標的要求始終像一把利劍懸在許艾陽頭頂，讓她寢食難安。

  可生活還得繼續。她在選課表中兜兜轉轉，其他課都已經選定，唯獨差一門沒有著落。她反複看了看課表，其他課程名字都老長，簡介看不太懂。她選擇了一門《食物與全球人口遷徙》的課程，一周兩節。

  食物，她想，其他名詞不熟，吃的總熟吧？

  手機亮起，恰逢林晚亭發來微信問她明天晚上去哪裏吃飯。兩人就隨口聊了起來。

  卻見林晚亭在那頭驚叫，“你是認真的嗎?你要上這個課?趕緊退了!”

  “為什麽啊？這個課很不好嗎？”

  “難啊！出了名的難！號稱你們N大‘十大必殺’之一！之前就是泰恩教授一直帶這門課，連年都有掛科的，後來換了另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去教，也是冷麵無情柴米不進得很。作業多得恨不得一天36小時都埋在圖書館還搞不定，我在P大都聽說了。我勸你啊，盡管你聰明能力強，但咱們這種萌新一來搞不定沒必要白受那個罪，二來你還得為自己的GPA考慮考慮呢，總得找工作呀。”

  江湖流傳著一份選課榜單，都是前無數任學長學姐辛苦總結的智慧，以供後人參閱防止掉坑使用。哪些課難度低哪些課難度高哪些課閱讀量奇大哪些課寫作量上天，無不寫的一清二楚。

  這被稱作N大的護身符，行走江湖必備良品。而P大的林晚亭都聽說了這門課的難度，這門課非同凡響可見一斑。

  總能退課的，就去見識一眼，實在聞風不對那就撤，但總不能隻靠聽說就放棄了這門“神課”吧？許艾陽想，況且如果能在這門課上取得了高分證明了自己，就不會有人質疑她的能力了。

  第一節課是一個叫斯圖爾特的白人老教授，聽同學說，他也算當今仍活躍著的社會學的泰鬥。老教授開門見山，簡單讓大家做了自我介紹，就布置下功課。

  與艾陽另一門寫作課上幾乎清一色的美國人相比，社會學課上的人可來自不同國家。艾陽大概掃了一下，有幾個黑人，一些白人，和一個亞洲人。奇怪的是，盡管長得都是亞洲人，但艾陽總能一眼分辨出是不是同胞，大概來源於神態神情、體格體態的微表情。

  平平無奇的第一節課沒讓艾陽覺得什麽，可她回去就發現了此課被列為“十大必殺課“的名不虛傳。老教授身體不佳理事不勤，隻指定了一本必讀書目讓大家啃。艾陽看到近500頁的頁數首先就被嚇了一跳，美國的書貴的出奇，艾陽在學校圖書館預約了大概三天才從兄弟藤校借來了這本書。可她拿到書時，離下次上課隻有兩天時間了。

  剛到手，這本書的厚度就給了艾陽一個下馬威。如果說寫作課除了提升語言還有放鬆的作用在，這門課則是實打實的幹貨。林晚亭說它位列十大必殺課真不是虛言。

  艾陽瞪著它看了兩天，這是本十分龐雜的書，第一章就占了五十多頁。這換成中文都看不懂的書，艾陽是看了後麵忘前麵。當她瞪著這本書日上三竿時，艾陽才發現，該上第二節課了。

  由於第一次上專業課，艾陽也摸不清個深淺。她隻知道，沒有讀書就沒法提煉觀點，沒法提煉觀點就沒法參與小組討論，而沒有小組討論，就沒有課堂成績。

  她聽其他學長學姐警告過，多少中國學霸都是栽在課堂成績上。沒辦法，口語不好，張不開嘴，搶不過凡事都喜歡瞎叨叨幾句的美國人。

  “其實美國人也沒啥，但他們就是敢說，思想觀點邏輯性啥的比咱們差遠了。你可一定要記得上課發言，甭管說的對不對，反正別因為這個被扣分。”

  艾陽靈機一動，揪著前十頁狠狠讀了個滾瓜爛熟。一個講非洲西部某村莊灌溉情況的文章硬生生被啃熟，她還發散地想了幾個李冰父子都江堰、曆代黃河治理的例子作為發散。沒辦法，苦功攻不下來，隻能取巧了。

  第二節課果然比第一節課冷清了不少，艾陽看了一眼，原本二十人左右的課程到現在隻有稀稀拉拉七八個人了。十大必殺課之首，果然名不虛傳。

  時間快到了，卻遲遲沒有見到斯圖爾特教授的身影。身邊同學開始嘰嘰喳喳，隻見之前斯圖爾特教授的座位上坐著一個白衣青年，正低著頭看一份材料。

  他抬起頭來時，恰碰到許艾陽猛然抬頭。

  瞳孔驟然收縮，許艾陽驚呆了！

  白衣青年眼神中也閃過一絲詫異，似是沒想到會在這裏再次相遇。但同許艾陽單純的驚愕不同，他認出艾陽後，微微一笑點頭致意，隨即又恢複了剛才溫和嚴肅的表情。

  這這，這不是上次英語課那個年輕的英語老師嗎？什麽情況，他和自己選了同一門課嗎？

  “時間到了，我們開始吧。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宋浩然，是本門課的助教。斯圖爾特教授外出參會，此次課程由我暫代。以後的日子裏，我會和大家共同完成本學期課程的學習。”

  什麽？

  她是聽錯了嗎？

  宋浩然？

  他就是宋浩然？

  天底下有這麽巧合的事兒嗎？

  許艾陽掐了一把自己，刹那間所有的感歎懊悔等思路情緒紛飛如潮水一般擠向她的大腦，在她頭腦中飛旋：

  傳說中的華人之光，十年一遇的學術天才，N大華人的傳說。她不僅早就見過，還聊過。不僅聊過，還……砸了他的場子？

  天啦，這都什麽事兒啊？許艾陽一下癱靠在椅子上。

  完蛋了完蛋了！一下得罪了兩門專業課的老師。這是剛入學兩周，自己就要死得透透的意思嗎？而且自己的百般挑釁與失態都被這位掌握著他們新生生殺大權的直係學長宋浩然看在眼裏，自己第一節課就當眾給他難堪，還大言不慚地說再也不想見到他。

  這這這，現在老天爺都習慣這種打臉法了嗎？

  許艾陽欲哭無淚，神遊天外，神情衰到了極點。

  “咚咚”兩聲。許艾陽一個晃神，隻見宋浩然站起身來，隨手敲了敲艾陽的桌子，眼神輕點，示意她上課認真聽。許艾陽趕緊翻開書，縮成一團，努力裝作乖巧的樣子，毫無之前的囂張。

  華人之光啊，她想。她哭笑不得，老天爺一定是閑得無聊想拿她開玩笑，才會讓她和宋浩然以那種方式初次見麵吧？

  真是，打臉來得太快！許艾陽哭喪著臉，自己是得罪了美國的土地公公嗎？回去就給您燒香！她想，這麽不給自己麵子的嗎？

  “上節課斯圖爾特教授留了一些問題吧？我們先來聊聊上節課的課題，針對第一章，大家講講自己的想法。”坐在頭腦中天人交戰的許艾陽對麵的宋浩然正用他那獨特的，莫名好聽的英語溫和地發問。

  話音剛落，一個紅色頭發短圓臉的白人女生立刻舉起了手。她語速極快地嘰哩哇啦說了一大堆，艾陽大致聽出來是她對第一章的一些理解和針對本書的一些困惑。

  大家一個個輪著發言，宋浩然不時地用筆記著什麽。到最後僅剩艾陽和那個韓國男孩。韓國男孩做了幾句簡短的發言，並沒有多說，他的口音很重，艾陽基本聽不太懂他在講什麽。

  到了艾陽，她老老實實的按照自己的準備，將自己的感悟和發散的都江堰講了出來。她看到宋浩然略點了點頭，轉向大家。

  “大概情況我了解了，看來大家基本還是看了書，不管多少。現在，大家談談對這本書真實的想法吧。”他忽然展顏一笑，補充道，“斯圖爾特教授沒在，沒事的。”

  大家麵麵相覷，課堂陷入短時間的沉默，過了一會兒，一個金發男生嘟囔著，“有點難，對於一節課來講閱讀量有些大”。話音剛落，一個阿拉伯男生跟上說，“有些地方看不太明白，希望能有人帶著一起討論一遍”。

  “你呢？”宋浩然看向許艾陽。

  “咳咳。”忽然被cue到，許艾陽連忙坐直身子，老老實實地說，“確實看不太懂，寫的內容太多又龐雜，經常看了前麵忘後麵。”明知不該這樣說，明知自己留給他的初印象不好更該小心謹慎，許艾陽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她不明白為什麽，對著他自己反而能放鬆下來，而他身上，仿佛有莫名讓人安心的力量。

  宋浩然微微一笑，“大家的反饋我都了解了，其實對於這本書有類似反饋一點都不奇怪。”他點點頭，“我在初次看這本書的時候也有類似的感覺，章節劃分距離太遠，每一章內容太多，前後又毫不連接。最重要的是，本書的寫作邏輯並不符合我們的日常閱讀習慣。”

  “後來我發現，可能是讀書方法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