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見血發狂
作者:三千劍      更新:2020-04-20 17:43      字數:3732
  乞活軍在荒野中跋涉了五天,隊伍卻猛增到三千人。這還不算後麵五、六百的百姓。新入伍的兵丁全是沿途青壯流民,聽到加入軍隊就給發吃的,就爭搶著加入了乞活軍。

  更多的老弱婦孺跟在隊伍後麵,稀稀拉拉的拖曳了一裏多地。後麵的人沒有作戰力量,就跟著乞活軍幹些雜活,能討到一口飯吃,不必再怕被突然竄出的胡人抓走殺死,甚至當作口糧吃掉。

  沿途的村鎮都成為廢墟,廣袤的大地滿目瘡痍,處處殘垣斷壁,千裏無人煙。肥沃的農田也盡是荒蕪,雜草叢生。隨處可見成群的野狗和野狼在田地裏爭搶殘缺不全的屍體。

  在險峻的山崖偶爾還能見到塢堡,也都是城門緊閉,筒樓上兵甲林立,戒備森嚴,更不許路過的流民進入。有想硬闖的,也都被亂箭射殺在堡下。

  乞活軍在路上搶了一座山寨,收繳的糧草還夠走到長安,但也隻能保證讓士兵們吃飽。後麵的百姓一日隻發一餐。那一餐也隻是一碗稀粥。至於能不能活著走到長安,隻能聽天由命,或者憑他們自己的手段去爭命。

  野草戚戚的大道上,一輛馬車隨著亂哄哄的難民隊伍徐徐前行。那車在隊伍裏很是顯眼,卻沒有壞心眼的敢打車主人的主意。都知道趕車的癸醜和王將軍交情匪淺。上次陷害他們的夜巡頭目已經被大將軍砍了腦袋,整支巡夜小隊都被編入了先鋒營的敢死隊等死。真的是惹不起。

  十方坐在顛簸的車裏打瞌睡,身旁坐著兩個素衣少女,都是一般的眉眼身高,舉止溫柔有禮,洗淨的小臉有種鄰家少女的婉約動人。名字也好聽,姐姐叫殷綠衣,妹妹叫殷紅豆。都是逃難的流民。

  兩人是孿生姊妹,比月牙兒大五歲。父親也曾在宣威縣的縣衙任職。賊兵入境時舉家逃難,半路再遇山匪,家人四散,隻剩姐妹倆男扮女裝一路逃到這裏。

  盧氏前日煮飯,看見她倆躲在旁邊咽口水,身旁又沒有大人跟著。一問才發現竟是兩個女孩子。看她們無依無靠,心生憐憫,就讓她們跟著一起去長安。

  兩個少女洗去滿臉泥黑,梳起雙髻,換上盧氏的舊衣,竟是兩個眉目清秀的美少女。十方這兩天嘴巴抹了蜜一樣,追在後麵叫美女姐姐。惹得兩個少女爭著抱他,還喜歡在他的小光頭上摸。

  月牙兒就板起小臉,噘起嘴在一旁翻白眼,不知道在跟誰生氣。可轉眼就跟兩姊妹玩在了一塊,還商量著一起捉弄十方。搞得十方很憂傷,有些懷念在龍首村欺負李二狗的快活時光。

  這天正午,呼嘯的大風從北方刮來,陽光被烏雲遮蔽。行進中的軍隊忽然停下。前方號角響起,縱行的隊伍迅速變幻陣列,軍中發出齊聲怒吼。片刻後,從前方傳來了激烈廝殺聲。

  癸醜趕著馬車緊隨在大軍後麵,聽那喊殺聲伴著滾滾煙塵由遠而近,轉眼就見一小隊披著重甲的胡騎竟殺出了軍陣,旋風般衝向了這裏。

  防守陣尾的乞活軍舉起長矛砍刀,悍不畏死的迎上去,卻被飛奔的戰馬踏翻在地。還有被迎麵撞得血崩骨裂,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胡人鐵騎揮起戰刀,就有幾顆頭顱隨著雪亮刀光衝天而起,濺起一片血雨從半空灑落。

  “散開,大家都躲起來!”癸醜趕著馬車停在路旁,拎起腳下的狼牙棒從車上一躍而下,仿佛一堵高牆擋在馬車前麵。

  幾個重騎兵從亂哄哄的人群裏殺出,見軍陣後的

  人群裏居然藏了一輛高大的馬車,不約而同揮起寒光閃閃的厚背砍刀,衝向守著馬車的癸醜。

  癸醜一聲怒吼,向前又踏出兩步,身子半蹲,猛然衝天而起。他身在半空中,手裏的狼牙棒化作一道虛影,橫掃向衝在最前麵的騎兵。

  轟的巨響,衝刺的戰馬慘叫著連連後退。坐上的騎兵被砸斷了手中厚背砍刀,又砸中胸口,身體倒折在馬鞍上,被一擁而上的乞活軍拖下戰馬,一通亂刀砍死。

  趁著癸醜攔擊敵人,又有四騎衝到車前,舉起厚背砍刀一陣亂砍。其中一刀劈在車廂側壁,將硬木車圍斬出一個大洞。車廂裏傳來幾聲女人的驚呼。

  “大師,大師快救人!”癸醜轉身救人,卻被兩個騎兵前後夾擊,一時無法脫身。在地上翻滾著躲過馬蹄,狼牙棒橫掃,砸斷了兩條馬腿。一匹戰馬哀鳴倒地,另一匹也嘶鳴著後退。

  見攔路的敵人落馬,癸醜也顧不上追殺,扭頭衝向那瘋砍的黑甲騎兵。

  一群女孩子蜷縮在車廂角落,被盧夫人擋在身後。眼看著車廂被一刀刀劈出一個大洞,嚇得又是一陣尖叫。

  破洞外的胡將“哇哇”怪叫,縱身跳下戰馬,大手探進車廂裏,就想要把盧氏她們抓出來當人質。

  十方躲在人堆裏麵,把手裏的九連環掰出一個尖刺,正要趁亂把那手掌紮個透穿,伸手的胡將又慘叫著翻滾到地上,被癸醜掄起狼牙棒活活打死。

  “快走,你們快走!”癸醜氣喘籲籲的守在車前,背朝著她們大吼道。

  車廂裏的盧氏還算鎮定,撞開另一側車窗,把月牙兒和殷家姐妹推了出去,又抱著十方跳出車廂。眼看強敵騎馬逼近,順勢把兩個小的推到車下,帶著殷家姐妹跑去了裝雜物的推車後麵。

  十方撅著屁股在馬車下爬了幾步,和月牙兒並排趴在一起。看外麵的癸醜還在扯著嗓門大喊,心裏又急又氣:這大笨蛋,也不回頭看一眼?這麽大呼小叫守在這兒,胡人還以為有寶貝。等會兒全衝過來,他們不就危險了?

  隻是一會兒工夫,又有十幾騎黑甲騎兵殺出軍陣,被尾隨的乞活軍團團圍住。看到潮水般的晉軍從身後湧來,為首的胡將也發了狠,從馬鞍旁摘下一隻大鐵錘,朝癸醜衝殺過來。

  癸醜心裏憋火,想不通這夥混蛋不去逃命,幹啥總朝他這邊猛衝?也掄圓了狼牙棒迎上對方。兩件巨型兵刃在半空撞擊,仿佛晴天炸起一道悶雷,瞬間蓋過了四周的喊殺聲。

  純黑色的戰馬化作一道閃電從癸醜頭頂飛躍而過,留下一句雄壯的呐喊:“爺爺是鮮卑山禿發推斤,下次定要砸死你小子!”

  癸醜喘著粗氣,扭了扭酸麻的手臂,毫不示弱的大喊道:“你太爺爺叫癸醜,有本事別跑啊!”

  那禿發推斤逃了,後麵的十幾個騎兵卻沒他縱馬飛躍的本事,被一擁而上的乞活軍切斷了去路。

  絕境中的騎兵見逃生無望,索性發出一陣呼嘯,不管不顧的全都朝癸醜衝了過來。

  癸醜撐著挺起胸膛,扭頭看到車廂已空,盧氏正躲在對麵推車後朝他招手呼喊,卻聽不清在喊什麽。他這才鬆了口氣,提起狼牙棒轉身就跑。

  十多個騎兵衝到馬車旁,看到車裏空無一物,剛才守車的壯漢也跑得沒了影,才絕望的勒起韁繩,看著蜂擁的兵士將他們合攏包圍,徹底斷絕了生路。

  盧氏從推車後跑了出來,拉著

  氣喘籲籲走來的癸醜,大哭道:“癸醜大哥,快救他們!他們還在下麵,月牙兒和十方在馬車下麵……”

  到處都是亂哄哄的喊殺聲,好像整個戰場都匯聚到了馬車這邊。月牙兒握著十方的小手,用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嘴。兩個身體緊緊貼在一起,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別怕,你別怕,敵人就要被幹掉了。”感到緊貼的身體在瑟瑟顫抖。十方拍了拍月牙兒的後背,趴在耳邊小聲安慰道。

  “十方,你都不怕嗎?你就不怕被壞人發現麽?”月牙兒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不怕啊。我以前遇到過更可怕的事,更壞的蛋,結果都被我幹掉了。我命硬的很,老天爺都殺不掉我!”

  “你個大話精,都這時候了,你還在吹牛!”月牙兒嗚嗚的哭著,看他得意的樣子,又“撲哧”笑了出來,從鼻子裏吹出個大泡。

  頭頂的馬車又是一陣亂晃。兩個胡人鐵騎被砍翻在地,撞在車廂上。屍首倒在了他們身旁的地上。

  兩個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再說話。月牙兒卻忽然渾身一顫,拚命的縮著身體喊道:“啊,救命,救命啊!有人抓到我的腳了!”

  十方大驚。支起身,見那死去的胡人又睜開了眼,粗壯的大手正抓住月牙兒的腳踝往外猛拉。

  他慌忙抓住月牙兒的胳膊,和那胡人拔河。兩邊的力氣相差不多,他又怕傷了月牙兒不敢用力拽,就這麽僵在了那裏。

  血沫從胡人嘴裏不斷湧出,糊了滿臉。垂死的胡人露出森白牙齒,從喉嚨裏發出古怪的嘶吼。拉扯的力量猛然變大,麵目扭曲的胡人死死抱住月牙兒的小腿,就像一隻惡鬼要拉人重下地獄。

  盯著那汙血醜臉,聽著撕心裂肺的哭喊,十方心煩意亂,腦子漸漸陷入混亂。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他又看到小豆芽被獨眼咬住脖子,一口口吞食生命。

  腦袋一陣劇痛難忍,仿佛有深埋的火山驟然爆發,吞噬了大半的意識。他陷入了無法抑製的暴怒,猛然抓起一支插在車輪上的羽箭,撲向了那惡鬼般的血臉,箭尖插進了對方的眼窩。

  帶血的箭頭從後頸透出。垂死的胡人發出淒厲的慘叫,渾身激烈扭動了兩下,就不再動彈。

  十方雙目赤紅,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拔出滴血的箭頭,一下又一下刺向血肉模糊的臉。赤紅的液體濺在臉上,他卻毫無知覺,瘋狂的重複著刺殺的動作。

  沉重的車輪被轟然抬起。老和尚單手舉起車廂,朝車下望了一眼,神情一滯。無奈的歎了口氣,抓起胡人的屍體丟到遠處。手指疾點,戳中了十方的後頸。

  狂化的十方如一灘爛泥癱軟在地上,人事不省。

  癸醜帶著盧夫人跑了過來,大喊道:“大師,俺家少主咋樣了?啊,咋有這麽多血!少主死了?少主死了!”

  “沒死,他沒死。兩個小的都沒事!那血也不是他的。”

  老和尚把暈在車下的月牙兒提了出來,交給趕來的盧夫人。又把血人似的十方用僧袍裹住,放下了馬車。

  望了眼混亂的人群,低聲囑咐道:“若要行軍趕路,不必等我們。我最遲明日黎明,會帶十方趕回宿營地。”

  “呃,可是……”癸醜抬頭想說話,老和尚已經抱著少主消失在亂糟糟的人群中。歎了口氣,從盧氏懷裏接過昏迷的月牙兒,抱進破爛的車廂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