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7+2字真言
作者:三千劍      更新:2020-04-20 17:43      字數:3862
  李先生拿起墨跡勾塗的黃紙,點著幾個塗改的字跡道:“這段卜辭與其餘的迥異,不見前辭、驗辭,占辭模糊不明。要說缺損也不對,記得剛挖出時就隻這麽寥寥九字,最後兩個還被人刮去。我試著按殘缺筆劃補全,又總覺不對。”

  十方望著天書一樣的甲骨文,又低頭瞧著一堆龜殼,問道:“先生,這段文字是刻在哪片甲骨上的,好像不是這幾片呀?”

  李先生驚訝的抬起頭道:“咦,好聰慧的孩子!這你都瞧得出來?難道這些古字你也能識得?”

  他搖搖頭。“看不懂呀。就是瞧著這些龜殼上的字與紙片上的不同。龜殼上的每個字都像簡單的寫畫,這紙上的卻像一群小蝌蚪。不一樣的。”

  “嗯,不錯,觀察細致。確是兩種上古文字!那片龜甲其實不是龜甲,是用一截竹片雕刻而成。出土清洗後,竹片居然青翠依舊。隻是不久在一場大雨被天雷毀了。那場大火燒毀了許多珍藏的甲骨文字。幸好我有個習慣,每得一片甲骨刻文,就會將之拓印成冊。將原本保存了下來。你且等著!”

  說著興衝衝回屋,拿來一本裝訂大書。一頁頁翻開,全是甲骨文的拓本。找到其中一頁,指點給十方看。

  “你看看,就是這個。這幾個蝌蚪字我反複揣摩,早就記在心裏。隻是逐字譯出卻詞不達句,讀起來就像在念咒,真是古怪。”

  李先生把拓本放在席上。十方知道機緣難得,就趴下仔細看這天書。好在字數不多,一共隻七個。反複看了幾十遍,把順序筆劃記在了心裏。這才抬頭問道:“先生,這幾個古字都是什麽意思呀?”

  看他真的有興趣,李先生就越發的開心,耐心解釋道:“這首字可釋為艮山、接下是巽風、後有震雷、再生離火……這段文字像在描述某種交錯橫生的景象,每字可為一象,連讀卻不成句。可惜後兩字被刮去了,一時拚湊不出來。”

  “先生剛才不是補上了嗎?而且還念出來了!”

  “唉。上古雅言與今之雅言大不相同,何況是兩種文字體係。我這些年尋章摘句,四處收集甲骨文字,又尋訪遠寨古民,唯對這蝌蚪文所獲寥寥。念得未必就準。”

  十方張了張嘴,很想告訴他念的不止準,還能引發了天地異變,把身旁的人活活坑死。想了想終於還是忍住了。

  李先生聊得很愉快,把這幾年憋悶的心裏話都一股腦說了出來。看十方渴望的眼神,以為是想聽卜辭雅言,就興致勃勃要再念一遍。

  十方隻覺後背發冷,趕緊握住李先生的手指,小聲道:“念完後,先生要覺得哪裏不對,就一定大聲說出來啊。”

  李先生不以為意,拍拍他白胖的小手道:“知道啦。你聽好了,這段字是這麽念的……”

  當最後一個古怪音節結束,十方小心的抬起頭,見四周景物依舊,小院、茅屋、翠竹、李先生,什麽變化也沒有。忍不住鬆了口氣。有些失望,又有幾分慶幸。

  “嗯,還是不太對。”李先生看著最後兩個字,陷入沉思。

  十方抓著手指不敢鬆手。環顧四周,心裏忐忑不安,低頭又看到被燒焦化灰的殘缺衣角,確信之前的恐怖經曆並不是幻覺。

  李先生出神的盯著那段文字,嘴裏又在喃喃自語。

  在念過第三遍後,十方隻覺得眼前一花,茅屋倏然消失。他跪坐在一座危崖之上,有滔天火海在天邊燃燒,將西邊天幕染成彤色。

  一顆心“砰砰”亂跳。趕緊扭頭去找,看到左手還握著一團金色的東西,模糊不清

  ,閃著柔和的光芒。那金芒沿他左手蔓延、覆在全身。周身如螢火蟲,閃著淡淡光芒。

  熊熊天火如潮水席卷而來。

  在看到奔湧的火海迎麵撲來時,十方的腸子都悔青了。明知道“運氣”極差,還留在這裏等著雷劈火燒,這不是精神病嗎?難道是冥冥中潛意識被人操縱,跟在鎖龍潭裏見到蟒蛇時一樣,身不由己的去作死?

  他左手緊握,咬牙看著天火吞沒山崖。置身於火海中,紫色火焰卻似潮水遇到礁石,從身體兩旁湧過,不能傷到他一根頭發。當然,他並沒有頭發。

  “唉,改動了一字,還是不妥。”歎息聲傳來。

  漫天火海從眼前消失。他又回到了小院裏,跪坐在竹席上,左手死死攥著李先生的一根手指。

  “先生,休息一下吧,不要再念了!”他一把搶過那張紙,藏在了身後。

  李先生拿著筆愣在當場,奇怪道:“怎麽了?這次我又勘定一字,隻改動末尾一個字,依舊不太妥。”

  還不太妥?你想怎麽妥啊!十方扯著嘴角,努力擠出笑臉道:“先生不要太累,要勞逸結合才行。這酒囊裏是酒嗎?聞著好香呀!”

  “哦,你也聞著香?這叫果子釀,是用山裏的野果發酵釀製,味道很不錯的。就是酒性太綿不醉人,隻能微醺爾。”

  李先生撥開塞子飲了一口,長長舒了口氣。“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曹孟德千古梟雄,橫行一世,到頭來也是一抔灰土。什麽功名利祿、千秋霸業,不抵人生一場醉啊!”

  見小和尚眼眸清澈的望著手裏的酒囊,就欣然遞過去道:“要不要,你也嚐一嚐?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大師的。”

  十方趕緊搖頭。“我師父的鼻子比大黃還厲害,飲酒一定會被發現的。”

  “噗……”李先生一口酒噴了出來,看著有些可惜,又喝了一口,才心滿意足的蓋上木塞道,“我在後院還挖了個小酒窖,有個釀酒的大缸,要不要去看看?”

  十方眼珠轉了轉,扭頭環顧四周,目力所及處見不到一個人影。一臉天真道:“今天太晚了。我還要跟師父學佛呢。等明天再看,行嗎?”

  李先生難得笑容燦爛道:“當然可以。你師父和癸醜雖是胡人,卻是心地純良的好人。你也很好。明日我要修葺酒窖,你隨時過來玩。”

  告別出了小院,十方邊走邊回頭張望。李先生以為小和尚舍不得離開,就頻頻揮手讓他早點回家。心裏一個勁感慨:真是天生的讀書種子,小小年紀思慮周全、舉一反三,怎麽就當小和尚了?真是可惜了!

  直到轉過土坡看不到人影,十方才加快腳步。一顆心還是提在嗓子眼,走幾步就回頭看看,生怕被鼠妖半路跳出來偷襲。

  他沒敢再去月牙兒家混飯,直接回了住處。走進了院子才徹底放下心。摸著胸口布袋裏那張紙,心中疑竇重重,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一張口就要來了?難道那鼠妖是個傻子?又或者李先生根本不是鼠妖?可那酒就是記憶裏的氣味呀!

  傍晚癸醜帶回好多吃食,還說盧氏在問怎麽沒去吃飯?月牙兒在家等他一天。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生病了?

  含糊的應付了過去。想了想又吩咐道:“癸醜啊,明天我要去李先生家玩,那邊的路有點遠,你陪我一起去。”

  “好,俺明日不進山,陪少主一起去。”

  “大和尚,你也一起去吧。那邊的景色不錯呦。”

  老和尚停下筷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十方啊,是李先生家裏出了什麽怪

  事?”

  他左右看了看,不見大黃的蹤影。才神秘兮兮道:“那天早上咬我的耗子,好像在李先生家裏。”

  老和尚嘴角抖了抖,沉著氣問道:“你讓為師明日與癸醜同去,是要幫你抓一隻耗子?”

  十方沒說話,又四下張望,不放心跑去屋裏轉一圈,才邁著小短腿坐回桌前,壓低聲道:“沒錯!我懷疑李先生就是那隻鼠妖,那天就是他咬了我的鼻子!”

  “大師,大師!這可怎麽辦?”癸醜攥著筷子,雙眼通紅的抓住老和尚的袖子,一個勁的拽。這才幾天啊,少主已經瘋成這個樣了?

  老和尚歎了口氣,拍開癸醜的手,安慰道:“小心點,別抓破了衣裳。這解鈴還須係鈴人。明日咱們一起去,或許能給他打開心結。”

  十方抬頭看看大和尚,又瞅瞅癸醜。這倆人什麽意思?當他失心瘋了嗎?算了算了,能答應一起去就好,保命才最重要!

  吃過晚飯,大黃又準時溜過來看門,還討好的朝他搖著尾巴。

  “你這個二五仔,我可沒肉骨頭給你!”十方懶得搭理,回到屋裏蒙著頭睡覺。輾轉反側間,卻怎麽也睡不著。抽出藏在枕頭下的那張紙,看了看又塞了回去。

  月光如水,從破窗傾灑。老和尚還在念佛。他爬過癸醜,坐在了旁邊。

  “怎麽還不睡,有心事?”老和尚停下了誦經,低頭望著他。

  “大和尚,有沒有一種幻術能虛幻成真,置身其中,雷電也可殺人的?”

  老和尚搖頭道:“幻境怎會成真?幻境中所見皆是引動心緒躁亂,思慮萬千雜陳。你若心定,則萬法可破。”

  “如何心定?”

  “修禪可心定。意不動,心不動。心不動,身亦不動。”

  癸醜被他倆吵醒,迷迷糊糊問道:“大師,少主,你們倆不睡覺在說啥呢?”

  “沒事,說著玩呢,你睡覺吧!”

  看癸醜翻了個身就打起了呼嚕。

  十方笑了笑,扭頭又問道:“那有沒有一種幻術,不止誅心,還誅殺萬物?隻說出一句話,就能引發天地異象,召喚雷霆閃電?”

  老和尚在黑暗中歎了口氣,良久才問道:“十方啊,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麽?能以真言引動天地殺伐,一言出,萬法隨。那是魔神之力,凡人不可觸碰,會惹來無窮災劫的!”

  十方沒再說話,乖乖的爬回被窩睡覺。心中卻無比震撼,神魔之力嗎?那不是比老和尚的法術還要厲害?要能學會這九字真言,是不是就有自保的手段了?

  可怎麽學啊?疑似鼠妖的李先生還隻是考古階段,以為隻是一段殘缺的卜辭,還在美滋滋的查遺補缺,渾然不知造出了多恐怖的大殺器!

  清晨,有狗吠雞鳴。十方睜開眼,天光已大亮。爬起來穿好衣服。摸著衣角殘缺的燒痕,心中擔憂又興奮。想了想,把枕下的紙片小心收進了衣袋裏。

  吃過早飯,三人就出了門,照例是癸醜馱著走。一路上不時有村民過來問好。老和尚合掌還禮,癸醜憨笑著打招呼。漸漸走到了村子西頭,再不見一個人影,隻有一座小院孤立在懸崖之下。

  還沒走到院門口,十方就喊著讓把他放下,攔著老和尚讓他們都等在門口。他就尖著嗓子大聲喊人。

  “李先生,李先生,我來找你玩了!”

  喊了三遍,聽到有人應了一聲。不大一會兒,李先生從後院轉了出來。穿著一身舊短衣,卷著褲腿、袖子,臉上有些髒,像是正在幹農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