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話語飄於風中，帶著點評意味的讚許讓無麵人心中怒火越發熾烈。

  踏踏踏

  腳步聲響起。

  一直身成虛幻的無麵人此刻凝實了身軀，通體漆黑，頭生雙角，背負兩翼，長尾倒甩，擊在空中發出劈裏啪啦的鞭炮炸鳴聲。

  完全脫離了人形，像是一個怪物，猙獰可怖，散發森然冷厲。

  陰氣在他周身環繞，如怒潮翻湧，波動不休，張牙舞爪的，像是無數海蛇吐信，欲要擇人而噬。

  他冷笑。

  “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總是這般高高在上，你以為這次你還能掌控一切嗎？”

  在他說話間，陰氣溢散，密布長空，整座城主府都被籠罩，化為一方完全由陰氣演化而成的牢籠。

  “這是天地縛。”

  “拜你所賜，做事之前，我會把任何因素都算計在內，絕不留絲毫餘地。這天地縛是合以一城民眾之心意，重不可量，牢不可破。”

  “進了，便別想出去。”

  “在這裏，你隻能被我打死。”

  他冷酷宣布，口氣很狂，卻又是事實。

  在林長風眼裏，這周圍空間凝結了密密麻麻的心意之網，那是眾生之心，是眾生之意。

  萬萬心意凝成一股，何其重也！

  縱使是他也難以打破。

  隻是，他本也沒想打破這牢籠，因為就如無麵人要打死他一樣，他對無麵人亦懷有殺心。

  拖拖延延五十年，如附骨之蛆一般，讓人惡心的難受。

  如今對方自以為勝券在握，必不會逃，正好給了他機會。

  “這牢籠，未見得束縛的是我。你在這裏正好，我不用擔心你會逃脫。”

  “哈哈……你在說什麽笑話呢。”

  無麵人張揚狂笑，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你以為我還是五十年前被你追殺的如散家之犬的無用書生嗎？”

  “不是了。”

  “五十年已是太久太久，你在原地踏步，而我……”

  他張開雙臂，姿態極盡囂狂。

  “早已今非昔比。”

  城中萬萬百姓靈性被他所取，已經讓他有底氣無懼一切。在這雄安城，他就是無敵。就是護城之靈，為民眾所製，也拿他沒有絲毫辦法。

  “還是說你在等你的那些下屬來救援？別做夢了，自我來此，他們便已經被侵襲，神智已失，靈性泯滅。”

  “你該祈禱，他們現在不會來殺你。否則你的下場會淒慘百倍。”

  “是嗎？”林長風淡淡道。

  “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就來，讓我為你送行。”

  嗡！

  狂風倏忽而起，風刃席卷，密布長空。刃尖遙指無麵人，空氣中都燃上了幾分冷厲肅殺之氣。

  “哼！”

  “不自量力。”

  雙翼展開，遮天蔽日，垂落無邊陰影。陰氣如潮翻滾，靈力波動炸開。

  咻！

  急促尖銳的破空聲響起，無麵人騰空的身影隨風模糊散去，而他本人已經出現在林長風背後。

  速度快到了極致。

  鏘！

  雙翼化作尖利長槍，悍然砸下。

  ……

  城主府已陷入戰鬥狂潮之中，塔頂戰鬥餘波不斷擴散，卷起風浪，陰氣肆虐，利刃破空。

  不時有熾亮白芒閃過，讓人心悸，心裏發寒。

  而這千米高塔城主府，卻有一處風平浪靜，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它是，雪月樓。

  鐺！

  鐺！

  鐺！

  鍾鳴再響，比起之前更加急促。

  顯然敲鍾人心裏驚惶，連帶著在這番動作中表現了出來。

  吱呀！

  樓閣大門洞開，林若卿端坐冰雪之中，白裙披身，臉色淡淡。

  如碎玉碰撞之音從她口中吐出。

  “福叔此來，何事？”

  噗通！

  林福走至她麵前，當即就是一跪，口中哀呼。

  “請大小姐去救救老爺吧。”

  “老爺遭遇強敵，情況危機，府中其他人實力低微，有心無力，無法插手。如今，隻有您能救老爺了。”

  林若卿將茶盅放下，其內紅梅起伏，靈氣繚繞。

  “福叔這麽說可是真心實意？”

  林福一愣，眼底暗芒一閃而逝。

  “如何不是真心實意？”

  “老爺待我如親人，老奴一直記在心中，不敢或忘。如今強敵來襲，隻恨老奴實力低微幫不上忙，實在羞愧。”

  “因此才來求助大小姐您。”

  “老爺雖行事霸道，為世人不容。但他卻是真心實意為您好，對您的疼愛老奴都是看在眼裏的。再怎麽樣，他也是您父親，您該相助才是。”

  這番話……

  到底還是受了影響啊。

  林若卿起身，風雪相隨。整座雪月樓都好似在這一刹那活了起來。

  林福眼中閃過驚訝之色。

  這位大小姐比想象中要強出許多啊。

  “府中其他人可在？”

  “已經聚集，都在訓練場上。因為沒法靠近塔頂，我便叫他們待在那兒，隨時候命。”林福回道。

  “那就先去訓練場。”

  林福遲疑，有些擔憂。

  “可老爺那裏……”

  “無事。我自有分寸。”

  訓練場不久就至。

  足有五千人。

  巡衛兵和捕快都在。

  嚴陣以待，兵戈森然之氣彌漫。與鎮府軍相比，這些人並不鋒芒畢露，但卻讓人絲毫不敢有小視之心。

  就像是俯臥的雄獅，不動則已，一動便會展現百獸之王的霸道凶威。

  “不錯！”

  目光垂落，林若卿讚歎一聲。

  雖不似軍陣之威嚴，但這些人也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

  “大小姐滿意就好。”

  轟！

  沸水入油鍋。

  原本靜肅的五千人突然動作，兵戈之氣直衝雲霄，化作一頭百丈之巨的猙獰黑虎。

  黑虎咆哮，一爪按壓而下，直拍林若卿頭顱。

  背後躬身的林福同樣有了動作，一抹暗刺無聲無息，直取林若卿後心。

  一切皆在刹那之間，殺機便陡然臨身。

  呼！

  呼！

  風雪落下，以林若卿腳下為中心，極速擴散。

  無論是揚起兵戈長槍的五千巡衛兵和捕快，還是背後突襲麵現猙獰的林福都被凍結。

  殺機驟然降臨，卻又被她頃刻間破去。

  隻在呼吸間而已。

  玉指輕點，失去支撐的黑虎哀鳴一聲，破裂於無。

  自始至終，林若卿臉上都沒有絲毫的波動，情緒如湖中平鏡，無波無瀾。

  “為什麽？”林福雙眼暗沉，不甘嘶吼。

  這些人他早就做好拋棄的打算了，本也沒打算依靠這些廢物就能解決已經跨入養聖的林若卿。事情在他意料之中，可唯獨林若卿麵對此事的態度是讓他想不到的。

  遭遇背叛，怎麽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

  為何不憤怒？

  為何沒有不解？

  以致於讓他一點機會都沒有。半點趁人之危的時機都找不到。

  “你的目的，你的算計，父親早已告知於我。有了防範，你以為我還能上當嗎？”

  “這一局，是我父親贏了。”

  “啊啊……”

  怒吼不甘聲回蕩，又在刹那間戛然而止。

  數千尊栩栩如生的冰雕一個接一個碎裂，崩解於無。

  ……

  城中，都亂了啊。

  林若卿心裏微歎，走出訓練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