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後宅乃內宅，外男不得入內。”攔下了秦磊的丫鬟，不卑不亢地說道。

  “什麽外男不外男，我是這個家的主人，我姓秦！”秦磊怒目瞪著丫鬟，一派“老爺”的姿態。

  “秦大老爺，這是內宅，外男不得入內。”那丫鬟又說了一遍。

  “你幹什麽，沒見過世麵的東西！”老太太見秦磊被攔在了外麵，頓時罵了起來，“這是你家大老爺，就是這個家的主人，他都不能進來，還有誰可以進來？沒規矩的東西，你，”老太太指了指另外一邊站立不動的另外一個丫鬟，頤指氣使地命令道，“給我扇她的耳光，讓她記記教訓。”

  “對不起，老太太，這是內宅，外男不得入內。”豈不料這個丫鬟也是一樣的語氣，且比最先的丫鬟還多了幾分隱隱的傲然在裏麵。

  “你什麽東西，一點規矩都不懂……”

  “老太太言重了，”傲氣一些的丫鬟打斷了老太太的話，“婢子乃是縣丞老爺家的婢子，學的是縣丞老爺家的規矩，老太太這是對縣丞老爺家的規矩有異議嗎？”

  老太太做夢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奴婢來頭竟然這麽大，她脖子縮了縮，似乎已經被丫鬟的話嚇到了。

  “胡說八道，縣丞老爺家的丫鬟怎麽會來我們家？”秦磊冷哼一聲，自以為看透了真相，“你這丫頭，謊話連篇，連主家都敢欺瞞，可知罪？！”

  此刻，正好徐家父母連著裏正族長等長輩過來拜訪，原本秦強正在前院花廳招待大家，可雲裳卻嘟嚷著非要邀請徐父徐母還有族長裏正看看自己的新家，秦磊一來對雲裳原就遷就，二來原也心中歡喜，想讓大家分享，這便半推半就地答應了雲裳，正帶著眾人來到了二進院子，剛好看到了這一幕。

  “這，怎麽回事？”秦強有些疑惑。

  “大伯非要進我家的內宅。”先一步跑進來的雲裳說道，“靈兒攔了他，說是外男不能進婦人內宅，裏麵都是女眷住所，大伯非是不依呢，就要進去。”

  雲裳這話音剛落，大家的臉色就變了，族長甚至跺腳罵了一句“有辱斯文”！

  可不是有辱斯文嗎？堂堂秀才，非要闖入女眷住的地方，這些年，也不知道秦磊在外到底學了些什麽東西。

  當然，雲裳是清楚的，秦磊非是不知道內宅外男不得擅闖，而是他沒把自己當外人，“主人”的心態，自然是哪裏他都去得。

  明明是二房辛辛苦苦賺錢修的房子，接了老爺子老太太過來，那是孝順，合乎情理，但哪裏還有兄弟也要跟著住進來的道理？秦磊這些年，一直被老婆婆偏心地寵著，家裏不管什麽東西，哪怕是眼睜睜地看著二房三房都快吃不起飯了，老太太還要大家勒緊褲腰帶，省出銀子給他花，給他養成了秦家的一切都該是他的的潛意識，現在是時候讓他知道老秦家的一切或許是他的，但秦家的一切，可輪不到他！

  就在眾人都皺眉望著這邊的時候，被雲裳喚做靈兒的丫鬟朝著秦磊盈盈一拜，“秦大老爺若是懷疑婢子的身份，不妨讓婢子說一件事，待秦大老爺聽後，就一定不會再懷疑婢子了。不過，”靈兒故意頓了一頓，一雙清澈的眼睛裏有一絲奇怪的東西飛快地掠了過去，她問道，“秦大老爺確定要婢子證明嗎？”

  秦磊卻將靈兒最後那句話理解成了害怕，冷哼一聲，說道：“你倒是說說看。”

  “既然是秦大老爺讓婢子說的，待會兒可莫要怪罪婢子了。”先衝著所有的人恭敬行禮，靈兒這才朗聲說道，“秦大老爺已經被縣老爺褫奪了秀才身份，現在跟我家主人一樣，是一介白衣。”

  聽到被褫奪了秀才身份的時候，秦磊臉色大變，就這一句話，他已經再不敢懷疑靈兒的身份了：他這事，極為隱秘，他自己也沒有跟其他任何人說過，靈兒一個小小的奴婢，若不是真在縣丞裏伺候，她怎麽可能知道？

  相對秦磊的驚慌，其他人則是義憤填膺，尤其是趙氏。

  先前她算計雲裳的事情被曝光之後，失去了老太太的專寵，她在秦家的日子過得可是辛苦，但所幸自家老爺是秀才，依仗著這一層身份，她依舊慢慢地還是會變成那個光鮮亮麗的秀才夫人。尤其現在二房混得越來越不錯了，看著現在這棟氣派的大宅院，趙氏可是知道的，出發之前，秦磊就已經跟她通氣了，秦家二房就一介白衣，哪有資格住這麽好的宅院，這裏的主人，遲早得換成他們。

  現在，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鬟，竟然敢說老爺已經是一介白衣了，簡直放肆。

  趙氏生氣，往前走到靈兒的麵前，揚手就是一巴掌要狠狠地扇下去。

  她刻意走到了靈兒的麵前，還一臉的怒氣，是個人都能猜到她要做什麽，靈兒卻是維持著臉上的微笑，沒有絲毫的躲避跡象。反而是另外一邊的那個丫鬟，眼中眸光一閃，在趙氏的手抬起來的時候，她一個箭步跨到了靈兒的麵前。在趙氏的手落下來的那一刻，她閃電般地伸手抓住了趙氏的胳膊，輕輕往後一帶、一推，趙氏就在一聲慘叫般的驚呼中，狼狽地摔倒在了地上。

  “你、你敢！”比起摔疼了的屁股，在眾人麵前被一個丫鬟推到在地的難堪更讓趙氏惱羞成怒，惡狠狠地瞪著那推她的丫鬟，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汙蔑我相公在前，欺辱秀才夫人在後，小小的奴婢，真的是好大的膽子！我要把你們賣到窯子去，讓你們都去那下賤的地方……啊啊啊！”

  趙氏“窯子”兩個字說出口的時候，推她的小丫鬟臉色大變，怒火衝衝地衝到了趙氏的麵前，就是一個耳光扇在了她的臉上，又不解氣似的，接連踹了趙氏幾腳，才在靈兒的招呼聲中，“呸”了一聲，重新回到了二門邊上。

  看著這兩個丫鬟如此囂張的行事，秦磊的心如同落到了冰窖裏：丫鬟本是奴，低人一等，但麵前這兩丫鬟，如此肆無忌憚，分明真的是有所依仗，而且她們能說出自己那麽隱秘的事，隻怕真的是縣丞家裏的下人了。

  “你、你、你怎麽敢！”老太太手指著打人的小丫鬟，說不出話來。

  一開始，原本她根本沒將這兩個小丫鬟看在眼裏，可自從靈兒說出了她是縣丞家的人之後，老太太立馬就被嚇到了，可看到她們如此目中無人的欺辱趙氏，她又忍不下這口氣：她可是這個家的主人，丫鬟下人以前再厲害，現在也是她老秦家的下人，憑什麽如此囂張當然，老太太可不是為了趙氏抱不平，而是這才跟這些下人第一次見麵，如果她們就這樣被這些人唬住了，那她以後還怎麽管教這些下人。

  難得長遠地思考了一次，老太太也好不容易鼓足勇氣開口，可到底對上靈兒這種官家出來的丫鬟，始終還是心虛，結結巴巴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啥來。

  “老太太諒解，婢子與憐兒雖然是奴婢，但來之前我家夫人就交代清楚了，她擔心鄉下地方，大家不懂規矩，讓我二人來務必要幫著主人家好好地整頓整頓，尤其是那要壞了規矩的，切不可心軟。這位秦大夫人，膽敢冒充秀才夫人，視為大不敬，按照規矩，是要去縣衙上板子悔過的，但念在初犯，就讓憐兒小小懲戒一番，還讓各位引以為戒，莫要失了規矩。”老太太沒說出什麽內容來，倒是靈兒一張嘴，就是一番大道理給說了下來，看著老太太似乎還略有不服氣的臉色，她頓了一頓，又補充了一句，“對了，我家夫人就是縣丞夫人，老太太似對縣丞夫人，頗有異議？”

  一個大帽子丟下來，老太太霎時驚懼地連連擺手，“沒沒沒，不敢不敢。”

  看著老太太那副慫包一樣的樣子，再聯想到她在秦強徐氏麵前那一股強硬的作風，雲裳一聲嗤笑：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

  “你放屁！”趙氏急了，髒話也說了出來，“你才是冒充的，你連我家老爺是秀才都不知道，你根本不是什麽縣丞家的丫鬟，你就是假冒的。”趙氏越說越覺得自己沒說錯，她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看著被阻攔在外麵的他們，再看看站在二門裏麵的徐氏，一道靈光閃過，她倒吸一口涼氣，似乎是明白了什麽。

  忙不迭地從起來爬起來，連身上的髒汙都不管了，趙氏衝到老太太的邊上，急急說道：“娘，我明白了，這是一個陰謀，這是徐氏設下的一個陰謀。這個丫鬟肯定是她教的，知道我們都不認識縣丞家的人，她就故意教她說她是縣丞家的丫鬟，借口將我們攔在外麵，不讓我們進去。娘，徐氏真的是膽大包天啊，現在她連我這個秀才夫人都不看在眼裏，都敢算計，叫丫鬟打我，以後她肯定也會對你老人家不敬……”

  聽著趙氏的話，雲裳點點頭，趙氏雖然胡說八道，但某一些話卻是無意間說出了真相。

  沒錯，這兩個叫做靈兒憐兒的丫鬟，她們說的話，做的事，確實是有人教的，但那個人不是徐氏，而是雲裳；趙氏最後說的那句話也沒錯，對這個偏心眼黑心肝的老太太不敬，也是遲早的事情這座大宅院，她不是心心念念地都想要搬進來嗎？雲裳早就打算要成全了她，不過，既然進來了，以後就別想搬出去了。

  “你們兩個膽大包天的東西，以為冒充官家的丫鬟，我們就拿你們沒辦法嗎？”勸說了一陣老太太，見老太太果然被自己說動了，趙氏又轉頭，冷冷地盯著憐兒與靈兒說道，“我知道你們是被徐氏買進來的，賣身契在她手裏，自然就要聽她的吩咐，做她說的事情。可現在我們老秦家當家作主的人，可是老爺子跟老太太，我勸你們趕緊說出真相，這樣，我還能在老太太麵前幫你們說點好話，保你們一條命。”

  聽著趙氏這篤定的語氣，秦磊的臉上不禁滑過了一陣茫然之色，老實說他真的沒辦法相信憐兒靈兒會是縣丞家的丫鬟。以前根本也沒聽說過老二一家跟縣丞有什麽瓜葛，便是現在老二家有了一點銀子，但贈送丫鬟這種事，可不是給點銀子就能辦到的。隻是靈兒剛剛張嘴說出來的話，實在讓他心驚，又沒辦法不懷疑她們就是縣丞家的下人。

  靈兒神色未變，隻淡淡地指出了所有問題的關鍵點：“秦大夫人懷疑婢子二人的身份，何不先問一下秦大老爺呢？”

  她的話這麽一說，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重新落到了秦磊的身上。

  秦磊實在被二人的身份搞糊塗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的好：若說是假的，可他秀才身份被褫奪的事情卻是真的；若說對方是真的，那他還有臉麵站在這裏？

  見秦磊沉默，靈兒再度開口：“看來是我說的東西少了，所以秦大老爺還是有些不確認婢子的身份，這樣吧，我說得具體一點，大老爺就能知道婢子確實沒說謊了。”

  這個時候的秦磊根本不知道靈兒要說出口的話是什麽，他隻以為她要說出一些其他的東西來證實自己的身份，神色反而有些期待。如果他要是早知道她接下來說的是什麽，他說什麽都一定會阻止她現在開口的。

  見大家要麽好奇要麽期待地看著自己，連當事人秦磊也沒出聲反對，靈兒這才輕咳一聲，朗聲說道：“秦大老爺是在銀翠樓，被衙役大哥當場抓獲押妓，此事傳到縣衙，縣太爺大怒……”

  聽到“銀翠樓”三個字被說出來的時候，秦磊臉色唰地一下變白，雙眼中透露出了驚懼的恐慌，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可靈兒的語速極快，就在這麽瞬間刹那，她竟然已經說出了更多的內容來，秦磊心慌得腦袋一片空白，唯一殘存的理智想法，就是知道不能再繼續讓靈兒說下去了，所以他就是一陣大聲叫喊：“閉嘴閉嘴閉嘴，你給閉嘴……”

  聽到他的話，靈兒挑了挑眉，卻也沒繼續說下去，朝著眾人盈盈一拜，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