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堅定了主意，徐氏附耳，用著隻能她跟秦強才能聽到的聲音在秦強耳畔說了幾句。

  秦強聽得臉色複雜，神色猶疑。

  徐氏輕輕地點點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秦強又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一一地從雲裳秦雲最秦雲生還有徐氏身上劃過去，最後落到了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臉上的絕情讓他眼中的猶疑一點點地減少，甚至消失。

  秦磊第一個注意到了秦強的變化。

  相對老太太的有恃無恐，認定秦強提出分家隻不過是跟秦崗差不多，想要從中占一些便宜，隻要她不鬆口給東西，秦強就會像是秦崗那樣，根本不敢再堅持分家。秦磊反而認為，秦強是認真的。

  雖然在家裏的時間是最少的，但秦磊卻是最了解自己兩個弟弟的為人。

  而正是因為了解，心中清楚秦強對整個秦家意味著什麽，秦磊也是這個家裏，最不願意看到秦強分家出去的人。

  原本他一直沒出聲，是打算等秦強被老太太逼得沒辦法的時候再出手，到時候隻需要說上幾句好話，就能換來二房對他的感恩戴德，這是多好的事。

  但現在他卻發現，如果自己再不出聲，隻怕是等不到他出場的機會了。

  “二弟，父母在，不分家，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禮不可廢。”清咳一聲，秦磊擺出了大哥的身份，先教訓了秦強一句，又反問道，“你這樣無視祖宗規矩，可曾想過孩子們的感受？以後也要二郎他們有樣學樣嗎？”

  可以說，秦磊當真是這個家裏最了解秦強的人之一了，他的反問，如一把利刃，直直地插在了秦強的心上：秦強能說出“分家”的話來，就是為了兒女們，而現在的秦磊也在告訴他，當真是為了兒女們好，這個家就不能分。

  看著秦強如遭重擊的模樣，雲裳搖搖頭，這個父親，實在是太容易被人左右了。

  “是啊，二弟，不說分家不符合祖宗規矩，”趙氏不想二房分家的想法並不比秦磊弱畢竟在秦家後宅，徐氏發揮的作用並不比秦強少，她見連秦磊都開口了，也抓緊機會勸道，“就是為了孩子們，你也不能分家。你看，我們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相互之間還能有個照應。你看原先三弟妹忙的時候，我還能幫著照管一下蓮兒七郎，若分家出去，三弟妹現在還大著肚子呢。等往後，身子越來越不便，再等生下孩子，誰來幫忙照顧？若在家，作為孩子的大伯母，我自然是當仁不讓……”

  看著秦強慢慢似乎被趙氏的話說得意有所動的模樣，雲裳知道是該自己出場，給他“致命一擊”了。

  “大伯母，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雲裳清清脆脆地大聲插進了趙氏的話裏。

  趙氏向來以秀才夫人自居，自認為是個重規矩的人，現在突然被雲裳一個晚輩插話打斷，眉頭霎時就皺了起來，差一點就像是以前那般嗬斥雲裳不懂規矩了。可話到舌尖，她又咽了回去。

  算了，今日情況特殊，要教訓小丫頭以後有的是時間。

  既然她現在在說大家住在一起才能相互照應，趙氏也隻能強迫自己擺出慈善和藹的臉色，正打算隨便說幾句，敷衍了雲裳的時候，就聽到雲裳繼續脆生生地說道：“大伯母不是最討厭我娘肚子裏的弟弟嗎？”

  自己這邊正說著可以幫忙照顧，當場就被雲裳拆台，趙氏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這下在沒忍住，嗬斥雲裳：“你小小年紀胡說八道什麽？我以前是怎麽教你的？”

  “我自然記得大伯母是怎麽教我的！”早就等著她這麽問的雲裳說道，“大伯母不是說了，隻要我把娘親推倒在地上，娘親肚子裏的弟弟肯定就沒有了，隻要沒了弟弟，你以後就會多疼我。既然大伯母如此討厭我弟弟，怎麽現在又要照顧我弟弟了？”

  “你你你！”趙氏沒想到雲裳越說越多，連那麽隱秘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跺腳罵道，“我什麽時候說過那樣的話？平日裏瞧你是個好的，怎麽竟然還會說謊騙人了？”說著說著，趙氏轉頭去瞪著徐氏，色厲內荏地質問，“二弟妹，你看看你教的，這都是什麽玩意？”

  “我沒說謊，就是大伯母你教我的，”雲裳如何不知道趙氏肯定不會承認，但她有些事情不是她想不承認就能掩蓋過去的，她繼續大聲地說道，“是你把娘親叫到了院子裏的。”

  “你個心思歹毒的丫頭，自己狠心推自己懷孕的娘親就算了，竟然還敢誣陷我，你信不信我……”

  “這是真的？”雲裳與趙氏你來我往地爭辯了幾句之後，秦強才從這個震驚的消息裏反應了過來，他實在是沒想到這個事情背後還有如此大的原因，他幾乎是吼一樣地叫了出來。

  被他這樣的態度吼著，又被再次地打斷了自己的話，趙氏心有不悅，沉聲說道：“你自己教的丫頭是個什麽德行，你自己難道不清楚？”

  雲裳重生之前，秦蓮兒的風評，確實是很差的。

  若是沒有雲裳重生這一遭，強行救下了徐氏，麵對趙氏的這一番話，秦強或許會被說動，可現在的事實是雲裳冒著死去的風險，救下了徐氏，秦強根本不願也不能相信趙氏的話。

  “大伯母不想承認嗎？”雲裳問道。

  趙氏冷哼一聲：“我沒做過的事情，為什麽要承認？”

  雲裳繼續問道：“那，我娘親當初是被大伯母叫到院子裏去的，這件事，大伯母總得承認吧？”

  趙氏眉心微微下沉，她有一種奇怪的知覺，總覺得這個問題如果回答得不對，自己隻怕會萬劫不複。

  沉吟的當口，趙氏看到了徐氏。

  當初確實是她先將徐氏叫到了院子裏，才給雲裳製造了機會。

  這件事情，其他人不知道，徐氏卻是清清楚楚。

  也就是說，這件事她不能否認，否則一旦被徐氏當麵戳穿她說謊，那局麵就有些不利於她了。

  不過，對徐氏下手的人是雲裳，就算是她將人叫出來的，那她平日裏叫徐氏出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這最多算個巧合。

  如此一想，似乎也沒什麽可擔心的。

  趙氏不清楚自己那股不安的預感是怎麽來的，但想來想去，似乎都沒什麽漏洞的地方，她這才開口說道：“是我叫的，那又怎樣？”

  “好，那我就問大伯母一個問題，”雲裳刻意將這句話咬字很重，說得鏗鏘有力的樣子，讓院子裏所有人的主意力都到了這句話之上，也看著趙氏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她才慢慢地說道，“當初大伯母給我說的是，你會想個辦法，把我娘親叫到院子裏，這樣才方便我下手。那個時候我娘親身體不舒服，一般輕易是不會去院子的，所以請問大伯母，你當時是要給我娘親說什麽，才能讓她忍著不舒服，到院子裏等你？”

  雲裳的這個問題，在院子裏其他的人聽來，似乎都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可就是這個普通的問題，落到了徐氏跟趙氏的耳朵裏，卻無異於駭浪驚濤的效果。

  徐氏猛然盯著趙氏，眼光灼灼，似乎要在趙氏的臉上燒出一個洞來。

  “我不就是……”其實在雲裳剛問出問題的一瞬間，以為她會問出什麽了不得的大問題來的趙氏，還先鬆了一口氣，張嘴就要說話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體會到了雲裳這個看似普通的問話裏的巨大陷阱。

  當初她為了能夠將徐氏騙到院子裏去，說的是有很重要很緊急的事情給她說，但具體是什麽事情，當時的她其實壓根就沒想“借口”的內容到底是什麽，反正也隻是一個借口，隻要能把徐氏騙到院子裏去。等秦蓮兒成功了，誰還會管那麽多？

  可是她怎麽也想不到，當時順嘴說的話，現在竟然會被雲裳在大庭廣眾之下提出來，還問她到底是什麽。

  當時為了能讓徐氏趕緊去院子裏，她刻意將話說得很急很重，現在一時半會的，她哪裏能想到什麽好的借口。

  看著趙氏明顯的慌亂了，雲裳心中冷笑連連。

  原來那一世，趙氏用了這樣的借口將徐氏騙到了院子裏，秦蓮兒動手，推倒了徐氏，隨後孩子沒了，徐氏自己也身體虧空，便再也沒人能想到當初將她叫到院子裏的趙氏到底是要說什麽事。

  而且，就算是徐氏自己能想到這個問題，推她害了她的人是她的女兒，她也根本無心去計較追究這些。

  所以，這麽大的一個漏洞，就這麽被眾人給無視了。

  “是什麽就說什麽！”秦磊有些莫名其妙趙氏的反應，那問題不就是個很好回答的簡單問題嗎？怎麽趙氏反而見鬼一樣半天都不說話。

  “大伯誤會了，”雲裳望著趙氏，“大伯母不是不說，而是她自己根本沒想好該怎麽說。”

  “什麽想要怎麽說，”秦磊顯然還沒反應過來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不是她叫的二弟妹嗎？自己還能不知道原因？！當時是什麽就說什麽。”

  看著其他的人也都有些莫名趙氏的反應，雲裳淡淡一笑，看著趙氏，問道：“大伯母想好了？這麽一段時間了，就算是胡編亂造，大伯母也應該編一個理由出來了吧。”

  趙氏的心思被雲裳叫破，原本有那麽一點點的靈感，霎時被驚懼嚇得啥都沒了。

  看著趙氏一閃而過的絕望，雲裳眼中精光一閃，似乎好心地說道：“大伯母，不著急，你趕緊抓緊時間想，我們可以等你。哦，對了，”雲裳繼續好心地特意提醒道，“大伯母雖然我們可以等你，但你也得抓緊時間啊，你要知道，拖延得越久對你越不利……”

  雲裳這看似好心實際施壓的言語，讓趙氏本就緊張到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壓力，越發沉重了，她一邊挖空心思想要想一個符合自己當時情況的理由，一邊又不斷地在提示自己，沒時間了，沒時間了……這麽兩股聲音在她的腦海裏不斷地折騰，最後她的腦子慢慢地變成了一片空白，隻剩下“沒時間了”。

  這原本該很快解決的問題，眾人沒想到趙氏卻能拖延了這麽長的時間，關鍵，這麽長的時間之後，她還啥都沒說出來。她這樣的反應，讓眾人不得不紛紛皺了眉心。

  “你說啊！”秦磊失去了耐心，衝著趙氏沉聲說道。

  “大伯，大伯母她說不出來，”雲裳這時候才終於給眾人揭了謎底，“因為當時的她隻想著把我娘親騙到院子裏去，隻說了有很重要很緊急的事要告訴我娘親。可到底是什麽事情很重要很緊急，她自己壓根都沒想過。”頓了一頓，雲裳悄悄地在心中補充了一句，“趙氏最沒想到的，大概還是我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問她吧。”

  雲裳這話一說，眾人這才慢慢地明白了過來，再看趙氏的眼神中，充滿了不敢置信。

  錢氏更是直接呸了一聲。

  “咚咚咚”

  明白了一切的秦強再度對著老爺子老太太磕頭三次，這一次，他說出口的話，再沒有絲毫的遲疑：“爹娘，孩兒不孝，求你們分家吧！”

  若說先前還讓秦強有那麽一點遲疑不舍，現在的他隻恨不得立馬離開。

  原來這麽些年，都是他一廂情願，這哪裏是個“家”？

  為了幾十兩銀子，老爺子可以出賣自己的女兒；老太太可以無視他跟她之間的親情血脈；但最讓秦強感到心涼、害怕的，還是趙氏的作為。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趙氏竟然在教自己的女兒對付自己懷孕的妻子！

  這個家，不能再留下了，否則，秦強真不敢想象，待在這樣的“家”裏，自己的孩子以後會變成什麽樣。

  為了孩子，秦強可以忍受不平；同樣的，為了孩子，這個男人，也能做出他這一生第一次如此果斷的決定。

  “不、不行，不能分家。”讓大家意外的是，老太太竟然反對了，而剛說出這麽一句話之後，老太太似乎覺得自己這話顯得有些軟弱了，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老二，你想清楚了，你要是敢分家，就給我淨身出戶，我一個銅板都不會給你的。”

  “孩兒不孝，如何還有臉麵要銀子？”秦強也沒想老太太會給自己銀子。

  見秦強竟然如此油鹽不進，老太太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慌亂，忽然，大跌眼鏡的，她猛地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大叫大嚎起來：“誰也不許分家，我不同意分家，你這是在要我的命啊，我不活了……”

  大叫一番後，老太太又是那副凶狠惡煞的模樣瞪著秦強：“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分家，我就死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