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強徐氏夫妻倆很是低聲下氣一番，這才換來了老太太臉色的好轉，隻是這好臉色也隻是給秦強的，麵對徐氏，她依舊橫聲橫氣：“你還杵在這裏幹嘛？要餓死我嗎？”

  徐氏一愣，在秦強為難的神色中，她勉強擠出了笑容，說了一句“媳婦這就去做飯”，轉身就進了灶房。

  雲裳秦雲最秦雲生跟著徐氏的腳步，一起走了進來。

  “娘”三人一起叫道。

  徐氏背對著他們，“你們一定餓壞了吧？娘馬上就做飯，”頓了一頓，似乎平緩了一下語氣，她又說道，“你們去外麵等著，這裏麵煙嗆人。”

  秦雲生忽然開口說道：“娘，分家吧，好不好？”

  雲裳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將雲裳的吃驚理解成了害怕，秦雲生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地笑著說話：“蓮兒放心，分家之後，哥哥會照顧好你跟娘親的。”

  “不、不能分家……”徐氏依舊背對著他們，聲音充滿了驚慌失措，“父母在，不分家，老祖宗的規矩……”

  “娘，分家的規矩也是老祖宗定下的，”秦雲生說道，“既然老祖宗都能定下分家的規矩，足見分家是合理的。”

  “娘，若是不分家，爺把地賣了，銀子給了大伯，我們還有飯吃嗎？”雲裳狠心問道，“你還懷著弟弟，奶都不舍得多給你一口吃的，我是個賠錢貨，你們以後沒得吃了，會不會賣了我？肯定會的，你不會，奶也會，你們一定會賣了我！”

  “不會的不會的……”雲裳這話，觸及到了徐氏最恐慌的內心，她猛地轉身，再顧不得自己紅腫的雙眼被兒女們看到，她附下身子，緊緊地抱住雲裳，“……不會的，蓮兒，你爺爺不會把地賣了……”

  剛說完這句話，外麵老爺子的聲音就傳了進來“老大的事不能耽誤，這事就先這麽定了，等老大的事辦好了，有了銀子，我們在把地買回來就是了”這是兩天來，老爺子第一次明確的表態，說明了什麽，不言而喻。

  徐氏身子一陣發抖，脫力一般，她軟軟地坐在了地上。

  老爺子顯然是被老大說服了，這就要賣地了，家裏這麽多的人，若真吃不上飯，想到老太太昨日早飯時看雲裳那恨不得殺了她的眼神，徐氏抖如篩糠。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女兒被賣的一天。

  “這、這怎麽了？”秦強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你走，你走……”向來跟秦強親近的秦雲最邁動著自己的小腳，跑到了門口，雙手抵在秦強的腿上，使出了吃奶的勁將他往外推。

  “小七，我是爹爹啊！”秦強有些莫名秦雲最的行為，“你怎麽了？”

  “你是奶的兒子，你幫她欺負我娘；我是我娘的兒子，我也要欺負你！”秦雲最稚嫩的聲音擲地有聲，“你個壞人，欺負我娘的壞人……”

  秦強有些慌了：“我、我沒欺負……”

  “就是你，我娘都哭了，嗚嗚嗚……”說著說著，秦雲最自己就先哭了起來，“你……為什麽……嗚嗚嗚……娘親……”

  秦強趕緊將秦雲最抱了起來，快步走到了軟坐在地上的徐氏麵前，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就被徐氏救命稻草一樣地攥住了：“相公，你不會賣了我的蓮兒，對不對？”

  “怎麽會？”秦強本能地反駁，“蓮兒是我們的女兒，怎麽能賣了她？”

  “要是、要是你娘要賣了她呢？”徐氏不敢絲毫的放鬆，緊緊地盯著秦強。

  而聽到“你娘”兩個字，雲裳眼中滑過了一絲亮光，她知道分家這事，徐氏終於開始動念頭了。

  秦強卻沒察覺到她這稱呼上的區別，他皺了眉頭：“我娘好好的，幹嘛要賣了……”

  “你就回答我賣不賣！”徐氏沒有聽到自己想聽到的內容，猛然一聲怒吼，像是一隻捍衛自己幼崽的母獅，截斷了秦強的話。

  秦強從來沒看到過自己妻子這樣的一麵，心中有些慌急，“不會賣的，不會賣的，蓮兒是我的女兒啊，我怎麽可能賣她？”

  “真的不會？”徐氏追問。

  “絕對不會！”

  “你發誓！”

  “我發誓，若是我有此想法，就天打五雷……”

  “轟”字還沒說出來，徐氏就伸手捂住了秦強的嘴。

  眼見著兩人似乎就要這麽和好如初了，雲裳正想開口說話，卻被秦雲生搶了先機，他問道：“爹，三叔家若真分家了，我們家……”

  “不會的！”秦強幾乎是斬釘截鐵地打斷了秦雲生的話，“這個家，絕對不會分。”

  “你們非要分家，是吧？”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老太太惡狠狠的聲音，“好，信不信我讓你們淨身出戶，滾出我老秦家。”

  老太太的這一句話，頓時讓房間裏麵，皆是一片安靜。

  而得益於老太太的狠，害怕真被淨身出戶的秦崗錢氏頓時偃旗息鼓了，就連先前有了那麽一點點心動的徐氏，也是再無想要分家的跡象老太太連自己疼愛的秦崗都能說出淨身出戶的話，徐氏毫不懷疑老太太真能讓他們二房一家淨身出戶，她若是一個人，倒是無所謂，可是她還有兒子女兒，怎麽能讓他們小小年紀，露宿街頭呢？

  這樣一想，哪怕自己心中再多的委屈，似乎也不是那麽委屈了。

  解決了“造反”的三房後，賣地的事情就順利多了。

  當天下午，想要買地的人看過秦家的地之後，雙方叫來了裏正這個年代，是不允許土地私自買賣交易的，雙方達成一致之後，需要裏正作保，再到縣衙重新更名造冊裏正作保後，老爺子看到了對方拿出了二十兩銀子。

  秦崗錢氏的一番鬧騰，終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老爺子最終還是將秦磊要求的四十兩改成了二十兩。

  二十兩銀子，現在還不是老爺子的，需要裏正去了縣衙更新地契後，才能拿到。

  而在第二天，裏正派人將銀子送過來的時候，雲裳秦雲最的藥，也終於吃完了。

  聽到妻子說藥吃完了的時候，秦強那一瞬間的心，如同被浸泡了鹽的鞭子抽了又抽。

  這幾天家裏因為賣地的時候鬧得不可開交，他根本沒機會出去找活幹，沒有收入，沒有銀子，便是有了這張盧大夫幾乎等同於免費開的藥方在，也抓不到藥。

  “爹，下午我跟你一起進城，我……”秦雲生開口想要提出自己進城打工的想法

  “哥哥要讀書寫字，考秀才，不能進城去！”雲裳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這個家要翻身，秦雲生是唯一的希望，她絕對不能讓他去打工浪費時間。當然，賺銀子的途徑辦法，她有的是，但這個時候，卻不是她該冒頭的時候，而是該好好地逼一逼包子父親於是，雲裳說道：“我可以不吃藥，我不要哥哥進城去。”

  秦雲最對雲裳的話，向來是無腦響應，盲目跟從的，聞言也說了起來：“我也不吃藥，我不要哥哥進城。”

  “不行，你們的身體最重要，”秦雲生再想讀書，也不能不顧自己一雙弟弟妹妹的身體，不悅地反駁道，“隻要你們健健康康，哥哥就算不能讀書了，心中也開心。”

  “我不，我要哥哥讀書，哥哥明明最喜歡讀書了……”要說雲裳這一世重生最滿意的一點是什麽，大概就是秦蓮兒才六歲的年紀了，你看裝嫩撒嬌毫無壓力。

  “我……”

  “二郎讀書不能耽誤，”這幾日，秦雲生都在家裏讀書，對自己兒子的努力還有對讀書的喜歡，徐氏日日看在眼裏，加上她早就被雲裳洗腦成功，認為秦雲生是個讀書的料，心中對他寄予厚望，如何願意耽誤他？便猶豫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還是我回娘家一趟，跟家裏借點銀子吧。”

  “可是我外奶奶也生病了。我年紀小，恢複力好，還是把銀子留給外奶奶買藥吃吧。”雲裳懂事的話，聽得秦強的心又暖又愧疚。而眼見著一家人都在想辦法解決問題，自己這個一家之主的男人卻在這邊束手無策，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你們別擔心，藥我會想辦法解決的。”秦強說道。

  雲裳問道：“爹爹怎麽解決啊？”

  秦強溫柔地摸了摸雲裳的額頭，“裏正今天不是送銀子過來了嗎？爹等下去找你奶借一點。”

  “奶會借給爹爹嗎？”雲裳遲疑地問道。

  秦強神色一滯，不知道如何回答雲裳的話。

  秦雲生卻是神色一動，“爺能給大伯二十兩，我們隻要一錢銀子買藥，難道都不行嗎？”

  秦強轉念一想，可不是這麽個道理，便是老太太不許，他總可以問老爺子要，於是他點點頭，肯定地說道：“你奶肯定會拿銀子給我們，放心吧。”

  天真，雲裳心中點評一句，看破不說破，“那太好了。”頓了一頓，她又“懂事”地接了一句，“爹爹，若是奶嫌我們借的銀子太多了，你就少借點，我喝不喝藥都無所謂，你一定要給小弟買藥。”

  “我不，給姐姐買藥，我可以不喝。”秦雲最立馬就開始謙讓。

  而看著一雙懂事的兒女，秦強隻覺得心中又漲又暖，不經意地就誇下了海口，“你們放心，爹這就去拿銀子，給你們拿藥去，你們兩人的藥，都不會斷。”

  很快，誇下了海口的秦強就信心十足地去了上房。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雲裳悄悄地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順手摸了摸自己的心髒部位：唉，良心有點疼！

  秦強這一次會麵對什麽，她簡直太清楚了：老太太肯定不會借銀子的，秦強這次去，別說一錢銀子，就是半個銅板，他都要不到。

  原因很簡單，秦磊要的是四十兩，而賣地才得了二十兩，剩下的虧空怎麽辦，隻能老爺子老太太想辦法給補上。當然，二十兩的虧空，現在的老爺子老太太肯定是補不上的，但怎麽也能湊出個幾兩幾錢銀子出來。

  對於秦磊，老太太那真是親生才有的態度，現在給秦磊都湊不夠銀子了，秦強這個時候還湊上去要借銀子，老太太能借才怪了。

  至於老爺子，在他心中，自然也是秦磊更重要，秦強想要從老爺子這邊下手借銀子，也是妄想。

  所以，秦強這次去，不但借不到半個銅板，多半還會惹來一身的辱罵。

  這便是雲裳覺得良心有點疼的原因，畢竟這位父親雖然包子了一點，軟弱了一點，但對她也是真心疼愛的。

  可是，就是因為他太弱軟了，雲裳也隻能下此狠手，希望能早點驚醒他那顆自欺欺人的心。

  沒過多久，上房那邊果然就傳來了老太太中氣十足的大罵聲。

  徐氏聽得惶恐不安，就要去上房，被秦雲生攔了，說他先去看看情況。

  徐氏同意了。

  可秦雲生這一去，卻是半晌沒有消息傳回來，反而是上房爭執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仔細聽，似乎還能聽到秦雲生的聲音。

  徐氏頓時怎麽也坐不住了，雲裳見根本勸不住她，幹脆跟著她一起去了上房。

  還沒靠近上房，老太太的謾罵聲就清晰入耳：“你算什麽東西？還妄想跟老大比，今個兒我就把話撂這裏了，你家那小告狀精，休想從我這裏再拿一個銅板，她病死病活，那是她的命數。”

  這如同詛咒一樣的惡意，讓徐氏腳一軟，差點栽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緩住身形，看著身邊的一雙兒女，徐氏的淚奪眶而出。

  那邊，秦強的聲音從也充滿了悲痛：“娘，蓮兒她可是你的親孫女啊”

  “親孫女又怎樣？還不是一個賠錢貨！”老太太振振有詞，“當年你小妹病得比她還嚴重，也沒花她這麽多的銀子，難道她還能比我梅兒的命還金貴不成？！”

  老太太說這事，秦家的人都知道，因為她向來重男輕女，對秦梅兒這個親生女兒，也充滿了不待見。當年，秦梅兒高燒得人事不省，偏生那時秦磊正是考秀才的關鍵時候，花錢如流水，家裏根本拿不出來多餘的銀子，老太太竟狠心地硬生生地斷了秦梅兒的藥。

  後來，還是老爺子知道了，東拚西湊去借了銀子，請來了大夫，也是秦梅兒命大，這才活了下來。

  聽到老太太這樣的話說出口，秦強知道她已經鐵了心不給自己銀子，轉頭，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老爺子，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小心翼翼地問道：“爹，你怎麽說？”

  當年，老爺子能借銀子給秦梅兒看病，秦強想他也一定能理解自己，借點銀子給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