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求托
作者:浮沉仙人      更新:2020-04-20 05:45      字數:5975
  神幽大洞天內,眾人齊齊看向陳景清。

  其本人卻麵不改色,臉不紅心不跳,絲毫沒有任何羞惱與憤怒,反而有極其真摯的虔誠與懺悔。

  眾人目光齊齊落在蕭逸齋身上,不知其如何做。

  蕭逸齋看著陳景清,未有任何意外,甚至不會嘲笑與譏諷。

  他輕輕頷首,輕描淡寫地擺手道:“無妨”。

  司馬元等人聞言,心中居然悄然鬆了口氣。

  不料這時,蕭逸齋輕飄飄地甩出一句:“換做是蕭某,也會如此選擇。”

  陳景清聞言,姿態愈發低了。

  不知為何,眼前一幕落入眾人眼中後,格外的震驚。

  和刺眼。

  堂堂道尊,何時會將姿態放得如此低?

  反言之,能夠如此低聲下氣地俯首,那這位辰虛洞主心中野心與籌謀究竟有多大?

  無人知道,也無人詢問。

  眾人看得出來,蕭逸齋看不出來?

  但他為何敢如此膽大的毫不在意,就憑其手中玉佩?

  司馬元心中暗忖,貌似就憑玉佩就足矣。

  忽而他目光一閃,看了眼身側靈瑤洞主,輕咳一聲。

  眼看眾人目光被吸引過來,司馬元輕輕一笑,看向臉色愈發沉凝的蕭逸齋與皇甫道神,緩聲言道:“兩位,在我神幽大洞天鬧事,可曾將司馬放在眼裏?”

  似聽出司馬元並未有徹底鬧掰的心思,皇甫道神心中悄然鬆了口氣。

  蕭逸齋倒是無所謂,目光輕幽幽,看了眼猶豫不決的皇甫道神後,轉首看著司馬元,問道:“你意欲如何?莫非還要找蕭某麻煩不成?”

  今日爭鬥可謂波瀾起伏,變故更是跌宕起伏,層出不窮。

  但歸根結底不外乎兩大緣由,一則是司馬元手中新生洞天之爭,二則是浮黎仙山六大洞天內部分化與傾軋。

  前者主要是皇甫道神為主,畢竟在場眾人都是有‘身家’之人,除了這位浮黎仙山的裁決大人。

  司馬元環視一周,盧希夷拂塵一甩,輕笑道:“蕭洞主此言差矣,我等本是同根生,豈能內鬥不休?”

  蕭逸齋麵無表情的看了眼盧希夷,“你說話就是在放屁”。

  盧希夷最開始本是暗中與他約好,偷襲皇甫道神成功後再聯手製服陳景清與蘇煜二人。

  其後在瓜分整個浮黎仙山六洞。

  但未料到他不僅先背棄皇甫道神,再對他蕭逸齋反戈一擊,直至此刻的站在司馬元身側,徹底站在他的對立麵。

  此舉無疑令蕭逸齋暗恨不已,但奈何一直都被皇甫道神纏住,無法親自動手將盧希夷擒住。

  蕭逸齋心中極為不甘,當然,若說對於盧希夷的出爾反爾而感到惱怒外,那對於陳景清與蘇煜二人的私底下勾結就大為震怒了。

  因為,他們觸及了他蕭

  逸齋的底線。

  這時,靈瑤眸光一抬,看了眼蕭逸齋。

  蕭逸齋頓時默然,不再那麽囂張。

  靈瑤手中那枚小劍主人雖然失蹤,但其留在劍上的劍法卻依舊在。

  半步聖尊之力!

  而且是無限接近‘聖尊’。

  令蕭逸齋有些投鼠忌器,忌憚不已。

  先前被陳景清、蘇煜二人惹怒後,本以為能借助此寶將在場眾人鎮壓,再好好收拾蘇陳二人。

  豈料半路殺出個靈瑤。

  酈瑤震懾住了蕭逸齋後,將目光落在司馬元身上。

  此舉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她是將主動權交給司馬元。

  司馬元微微俯身,既是尊敬也是感謝。

  酈瑤雖與他父親司馬乾乃是舊識,助他是情分,不救也是本分。

  當然,能否將這份情分化為司馬元與酈瑤聯盟的基石,就看司馬元今後的努力了。

  司馬元目光一抬,落在皇甫道神身上。

  他沉吟少許後,向前一踏,躬身一拜:“今次是司馬招待不周,方才造成今日誤會。”

  司馬元此舉令皇甫道神目光一閃,旁側陳景清此刻已站在蕭逸齋陣營。

  他看向司馬元的眼神再無刻意的敵視,更沒有狐假虎威。

  到了今日這個局麵,堪稱是將以往的遮羞布給扯了下來,再沒有惺惺作態的必要了。

  皇甫道神輕輕頷首,他對著司馬元頷首:“你既掌執神幽大洞天,日後便來太清宮參議山門內務吧。”

  話說完之後,他還不忘回首看了眼眾人,“諸位以為如何?”

  蘇煜默然,而今他算是場上初境最為糟糕之人了。

  算計蕭逸齋沒成功,就連一個小小的司馬元都未曾拿下,此舉無疑令其威信大跌。

  尤其是在司馬元新近入住太清宮之際,他這位老洞主資格似被極大弱化。

  皇甫道神此話雖問得眾人,但他們都知道主要還是看蕭逸齋的意見。

  畢竟誰讓他掌執著堪比半步聖尊的無敵聖寶呢?

  而這也是皇甫道神提議司馬元入住太清宮的原因。

  酈瑤手中小劍雖被其所掌,但此寶散發的氣息源自何人,他們豈會不知。

  那人當年在那般四麵楚歌的絕望初境都逃出來了,誰能確定他就一定隕落了呢?

  幾百年前他便臻至半步聖尊,以其恐怖的修道天賦,他們又怎知那位是否觸摸到了那道屏障?

  所以,他的兒子現在不能惹。

  至少,在山門內那兩位分出勝負之前,還不能將司馬元置於死地。

  尤其是在而今掌執兩大洞天小世界情況,若無絕對把握,不可輕動。

  這,就是方才一係列爭鬥、背叛與反背叛以及內訌的結果。

  蕭逸齋眼見皇甫道神看來,目光看了眼酈瑤,再深深地看了眼

  司馬元,最終還是甩袖而去,頭也不回地道:“宮主既掌執太清宮,神幽大洞主升座之事,由你決定即可。”

  此話一出,無疑是將自身摘出。

  沒答應,也不曾當麵反對。

  當然,這種不‘配合’的態度便已然代表其意見。

  皇甫道神輕輕一笑,隻要不當麵對著幹,那就可以。

  他看見蕭逸齋大袖一甩,神幽大洞天一陣轟隆聲響,露出一道人形門戶。

  司馬元微微眯眼,道尊存在果然不凡,堂堂自家洞天都能被人輕易侵入。

  蕭逸齋走後,陳景清對著司馬元輕輕頷首,再對著皇甫道神稽首一禮後,便隨之而去。

  聖溟洞天最後看了司馬元,再對著皇甫道神言道:“今次是我等唐突了,還望宮主海涵。”

  這一幕,令司馬元目瞪口呆,及至他們徹底離去後,都未曾反應過來。

  皇甫道神負手而立,看著他們離去後,再轉身對著司馬元言道:“今次算是你我甥舅二人第一次見麵,未料到出了如此變故。”

  司馬元心中不由歎服一聲,自己城府與功底到底和他們不在一個層次。

  他們的養氣功夫,堪稱無可挑剔。

  司馬元嘴角輕輕抽搐一下後,方才對著皇甫道神微微垂眼言道:“宮主客氣了,說來還是小子招待不周。”

  皇甫道神輕輕頷首,隨即對著酈瑤言道:“靈瑤洞主日後切勿衝動,萬事還以山門安危為重。”

  靈瑤仙子酈瑤微微垂眼斂目,柔聲道:“今次是酈瑤冒失了”。

  皇甫道神隨即盧希夷,猶豫了一下,在司馬元二人心神一提之下,眼露苦笑地道:“師叔可是對道神有何不滿?”

  盧希夷倒並未也那麽惺惺作態,隻是輕描淡寫地道:“蕭逸齋意欲與我聯手除掉你,我初始確實有意。”

  皇甫道神臉色微變,司馬元眼角抽動,他竟此時才發現這位老洞主居然如此耿直。

  酈瑤看了眼盧希夷,有些平淡。

  這位盟友,可是將她都蒙在鼓裏。

  對麵皇甫道神聞言苦笑一聲,輕歎一聲。

  盧希夷看了眼皇甫道神,語氣一轉地言道:“不過...”。

  皇甫道神眼神一動,笑道:“師叔盡管直說,師侄洗耳恭聽。”

  盧希夷猶豫了一下,眼神漸漸幽深,輕聲言道:“蕭逸齋狼心狗肺,你也同樣野心勃勃,你師叔委實不敢輕易涉足你們之間的爭鬥啊。”

  此話一出,連司馬元都感受四周一股濃濃的尷尬氣氛了。

  皇甫道神有些羞赧,半是羞惱半是無奈地道:“師叔,當初道神可將對您掏心掏肺的啊,道神意欲何為,別人不清楚,難道師叔還不清楚麽?”

  盧希夷擺了擺手,“好了,時已至此,多說無益。”

  皇甫道神臉上神情一滯,似未曾料到盧希夷竟然如此決絕。

  他輕輕頷首,強笑地道:“既然如此,那師侄便暫且告辭了。”

  隻見他輕輕一揮手,神幽大洞天裂開一道門戶,踏出洞天之外。

  至始至終,皇甫道神都未曾提及那具陰冥屍體。

  直至蕭逸齋都離去後,司馬元方才看向酈瑤與盧希夷。

  盧希夷看了眼酈瑤後,對著司馬元笑道:“小友,你我之間的作約可還作數?”

  兩人先前暗中密約聯手,盧希夷承諾助司馬元入住太清宮,並除掉蕭、蘇、陳三人其中一位。

  至於司馬元需要做什麽,盧希夷卻並未告訴。

  司馬元微微皺眉,看了眼同樣抬眼看來的靈瑤仙子,微微沉吟少許後,慎重地問道:“前輩能否告訴小子,到底想要我做何事?”

  盧希夷看著司馬元,沉吟道:“此事貧道日後自會告訴你”。

  司馬元正色道:“倘若前輩要做出傷害我司馬氏族乃至浮黎仙山之事,我也需照做麽?”

  今日乃是靈瑤仙子借助那柄小劍強壓眾人一頭,方才止戈。

  否則依照司馬元先前狀況與盧希夷約聯手,必會會吃很大的虧。

  雖然現今兩人相安無事,但誰能保證司馬元能與他堅持和睦到履約那一天。

  盧希夷聞言後,擺手道:“司馬小友放心,我與定約之事既無凶險,也不會讓你傷害仙山。”

  他看了眼司馬元,猶豫了一下,目光凝肅,正色言道:“老道所托付之事,乃是倘若老道有何不測,還請司馬小友照料一番我夷陵洞天。”

  司馬元聞言愕然,酈瑤則當即驚呼,脫口而出地道:“盧洞主此言是何意?酈瑤觀洞主壽元悠久,並無壽元枯竭之危啊。”

  盧希夷聞言長長一歎,苦笑搖頭。

  目光似有複雜、不甘乃是遺憾之色。

  繼而在司馬元與酈瑤二人驚悚之下,盧希夷抬手在自己麵皮之上輕輕一撕。

  撕拉一聲,便是一張全新麵孔呈現而出。

  正是一幅滿臉蒼容,皺紋滿布的狀態。

  如同老樹虯根,盤枝錯節,卻是枯竭幹涸。

  尤其令二人驚駭的是,當盧希夷撕開麵皮之後,其淵深氣息悄然一變。

  變成孱弱、衰微乃是枯朽之態。

  更令司馬元都為之震動的是,那種堪比道尊二重的強悍修為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跌落衰退。

  這種狀況,司馬元何曾熟悉,因為他也曾經曆過。

  司馬元目光複雜,輕輕呼出口濁氣。

  盧希夷再次粘上麵皮,氣息重新恢複強盛。

  數息功夫後,盧希夷氣息便漸漸穩固,仿若萬年老潭般,神幽無盡。

  司馬元遲疑了少許後,問道:“盧洞主可是遇到修道瓶頸?”

  旁側酈瑤蹙眉問道:“師叔可是修行出了岔子?”

  盧希夷看著二人臉上露出疑惑,他輕輕一笑,輕輕頷首。

  他輕聲言道:“其實這算是老道當年的老傷了”。

  他緩緩言道:“當初為破道尊境,我以損害修道本源、生命本源以及洞天本源為代價強行破境。”

  此言一出,酈瑤不僅花容失色,驚呼道:“生命本源,師叔你為何如此不智。”

  司馬元微微皺眉,據他所知,生命本源正是自家壽元、性命息息相關,堪稱本命。

  一旦有損壞,必然難以彌補。

  當初在蓮花秘境時便有數次動用生命本源而代價來廝殺。

  但勝在他有仙丹彌補,否則別說攀升道尊,恐怕連能否成神都是個問題。

  以往司馬元還偶爾有些抱怨,仙丹無法給他帶來逆天功法、無敵修為乃至一步飛升,但而今才知道仙丹在他修道過程中所發揮作用比任何東西都大。

  譬如助他破境、即是增強法力、彌補自身所需乃至被司馬元用來禦敵等等,還有諸多效用。

  直到此刻,司馬元方才明悟,吞服仙丹並不能讓他立即羽化飛升、證道天仙,也不能讓他立刻擁有叱吒靈神域乃至諸天的實力,但它會時時刻刻輔助司馬元,如同一道永不停息的永動力助推著他前進。

  這,就是仙丹的真麵目。

  當然,丹煞之劫乃是享用這些驚世福利的代價。

  司馬元目光複雜,遲疑了下後,問道:“不知盧洞主還有多少壽元?”

  方才他們雖親眼所見,但也不敢貿然估計。

  酈瑤有些皺眉,似覺得此話有些不妥。

  司馬元觀其神色便知其心中所想,苦笑道:“盧洞主壽元無多,告知我等詳情後,或許我們可提前準備妥當。”

  他看了眼盧希夷,輕聲言道:“譬如下一任夷陵洞天的人選,還有今日該如護持夷陵洞天,甚至包括如何應對蕭逸齋、皇甫宮主他們伸來的爪子。”

  緊接著惡,他補了一句:“若是有所冒犯,還請盧洞主切勿見怪。”

  盧希夷輕輕頷首,言道:“司馬小友所言不錯”。

  他語氣一頓,目光稍顯凝重,緩緩言道:“老道當年臻破道尊境時,本有十萬壽。但因強行破境,損耗三成本源。”

  酈瑤眼簾顫抖,輕輕吐出一句:“還剩七萬年”。

  盧希夷目光幽幽,緩聲道:“修道本源、動用的洞天本源反噬,讓我共損失三成六分。”

  司馬元心中滔天大浪泛起,下意識地道:“四萬五千年”。

  盧希夷眼露慘笑,抬首仰望,露出悲愴地道:“渡心魔劫、過迷障關,損失半成。”

  “四萬三千年”司馬元喃喃自語地道。

  盧希夷垂眼看了眼司馬元,目光複

  雜的道:“當年因你父司馬乾之亂,與靈神域魔洲魔尊交手,法力十不存一。”

  酈瑤當即色變,驚呼道:“十不存一?此事師侄為何不知?”

  盧希夷苦笑道:“若非因為如此,你以為老道為何壓製境界兩千多年而不破境?”

  他長歎一聲,輕聲道:“實在是因為不敢突破啊”。

  司馬元默然。

  修道人士的壽元受天地壓製、爭鬥廝殺、破境損傷乃至時間之力等等諸多因素的影響,會不斷的減少,直至壽元枯竭。

  這些都是天地規則,也是此方世界給予的‘限製’。

  而這些,也是此方道尊大能極少出現打生打死局麵的緣由之一。

  司馬元喃喃自語地道:“十不存一便是意味著隻有四千年了”。

  他猛然抬首,目光灼灼,“若是再算上過往修道歲月,盧洞主您豈不是....。”

  豈不是時日不多了?

  這時真正的時日無多啊。

  盧希夷笑道:“倒也不會立刻坐化,在過去兩千年,老道靜安寺坐,極少與人動手,倒也將傷勢修複的七七八八,壽元也補回來不少。”

  司馬元愕然,“壽元還可以補回來?”

  酈瑤輕聲道:“壽元不斷枯竭,一方麵是時空之力的侵蝕,一方麵則是身上大傷、隱患乃是不斷跌境所帶來的源源不斷的損耗。”

  司馬元輕輕點頭:“原來如此”。

  盧希夷笑道:“勉強算來,老道倒也還有三千年修道歲月。”

  他笑意收斂,直視司馬元,沉聲道:“故而小友須在這兩千內臻至道尊境,如此方可扶持我等三大洞天。”

  司馬元看向酈瑤,對方隻有道尊一重,但借助那件強大道寶,或可與道尊頂峰爭鋒。

  而他依靠神幽大洞天也僅有七成道尊之力。

  不敵對方三大道尊。

  不對,是四位。

  司馬元微微垂目,心中思忖,喃喃自語地道:“看來,可以著手進階道尊之事了。”

  不過他並未告訴盧希夷,他而今修道歲月攏共不到四百年。

  他抬眼盧希夷,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正色道:“前輩可知該如何進階道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