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陰謀，是陽謀。

  整個團隊按眾人行程重新做了調整，子歸、桃之、顧含章、堅冰至和黎易五人在履霜在帶領下踏上尋找卓加之路。

  行至索蘭德拉廣場的時候，子歸終於忍不住問履霜：“你究竟在想什麽？”

  履霜指著廣場上正在拆除的斯奈夫大獎賽評選台說道：“打擊對手最好的方法不是抹除而是侮辱。在這裏，你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挾持我、威脅我，還大言不慚說寬恕我。說出‘強者的寬恕’這幾個字時，你是什麽感覺，意氣風發還是得意忘形？”

  子歸說不出話來。

  履霜又說：“我已經叫所有在線的弟兄到這裏集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子歸低聲說：“明白。”

  “我聽說你是許家老三，真的嗎？”

  “真的。”

  “你覺得我當著弟兄們的麵說出你的身份，好嗎？”

  桃子衝了過來，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履霜並不理會，挽著子歸的肩膀，看著他眼睛，鄭重重複道：“好嗎？”

  子歸用鼻音嗯了一聲，履霜並不滿意：“大聲點，讓你的同伴，讓我那傻弟弟，都聽一聽。”

  “好。”子歸咬著牙吼了出來。

  履霜鬆開子歸，拍手叫好，又快走幾步到隊伍最前麵：“你們聽到了？現在起，你們所有人都要聽我指揮。見到指揮官應該做什麽？”

  隊伍止步。

  子歸桃之目瞪腮鼓，顧含章笑眯眯看向堅冰至，堅冰至輕聲道：“哥，沒必要這樣吧。”

  履霜卻不回應，壓迫式問道：“見到指揮官應該做什麽？”

  “敬禮！”

  隻聽啪噠一聲，黎易站得筆直，非常誠懇地向履霜行禮。

  這倒是把履霜看迷糊了，他一心隻想天之嬌子的氣焰，卻沒想到有個無名之輩率先屈服。

  意外，非常意外。

  履霜上下掃視著，一改咄咄逼人的姿態湊近黎易柔聲問道：“你向我敬禮？”

  黎易不耐煩道：“是的。我向你敬禮，你滿意了嗎？”

  履霜一開始是滿意的，但這不耐煩的語氣立刻使他火氣倍增，他拉遠身形喝道：“為什麽？”他心裏隱約知道黎易會如何回答，但他就是不相信，偏要發問。

  黎易歪著頭冷哼道：“你不就是想我們向你低頭嘛，我低了，隻要你信守承諾把老濟救出來就行。”

  堅冰至咧嘴笑了起來，履霜耷拉眼皮皺著鼻子說不出有多生氣。

  “敬禮。”

  子歸似被黎易點透，一瞬間想通了很多事，臉上的愁容與憋屈消失，堂堂正正向履霜行了個軍禮。到底是許家的子孫，經年累月熏陶使他的情緒管理比一般人強上太多。

  羞辱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於居高臨下欣賞對方從不甘與倔強變成無奈與妥協，可眼下這個被羞辱的人抬頭挺胸沒有半點失落的樣子，履霜開心不起來。

  索蘭德拉廣場的傳送石迅速閃爍，越來越多的審訊團玩家聚集，這多少讓履霜開心了一點。

  經過這幾個遊戲天的打磨，審訊團玩家變得和之前有很大不同，他們不再懶散和遊離，所有人的目光都專注履霜身上，這種強大的向心力變作無形卻鋒利的箭頭，穿透一切，撕開一切。

  子歸心有觸動。

  以前爺爺管理公司的時候，那些員工凝聚的氣勢比這要強上百倍，當時並不以為意隻覺得天然應該如此，如今這種相同但弱小的氣息出現在對手身上，他恍惚間看到了一個道理，一個經常掛在嘴邊卻從來沒有實踐好的道理：人心齊，泰山移。

  桃子暗中捏了一下他的手，他清醒過來，許家子弟的傲氣不由自主地衰減一分。

  履霜看著自己的手下如此整齊，非常滿意，驕傲道：“各位同仁，介紹幾位老朋友給你們認識。”

  審訊團玩家哪個不認識子歸等人呢，這幾個遊戲天裏，他們明裏暗裏交鋒過不知道多少次，前不久還聯手對抗了偽神，又何須重新介紹？

  每個審訊團玩家心裏都有這樣的疑惑，但他們卻一動不動地聽著，沒有東張西望，沒有嘈雜亂耳，頗有紀律嚴明的作風。

  履霜在心裏笑起來，今天這群手下實在太聽話了，他咳嗽一聲，繼續說道：“這幾位都是和平製造者的精英玩家，現在暫時歸入咱們隊伍。大家以後都是兄弟了，以往的成見與恩怨就此擱置，大家說好不好？”

  “好。”

  聲音響亮整齊，突破恥度。

  子歸默默點頭，這又是他需要學習的地方。

  履霜哈哈大笑道：“既然大家都說好，那咱們掌聲歡迎一下新的同伴。”

  話音落，掌聲起，沒有半點遲疑。

  十秒鍾後，掌聲停息，履霜道：“咱們來逐一認識下新同伴吧。”說罷擺手朝向子歸，“這位是和平製造者的領袖，也是許氏集團的三少爺，子歸。”

  審訊團玩家立刻爆發出熱烈到刺耳的掌聲，子歸以為自己做好了被羞辱的準備，可是這羞辱真降臨在身上的時候他依然渾身難受，隻能硬著頭已在眾目睽睽之下朝履霜走去。前幾步走得如踩火炭，審訊團玩家凝聚的那隻箭刺穿了他的腳踝，每走一步都要淌一地鮮血。又走了幾步，他逐漸適應了掌聲，想像中如箭般的目光也紛紛跌掉在地，他的腳步輕盈起來，很快就到了履霜身邊，可是他半低著頭，依然不太敢把臉正對著那一百多名玩家。

  “明明現實中我可以管理這麽多人的，現在為什麽害怕了呢？”這個心聲不停地衝擊著子歸的大腦，但他終究沒抬起頭來。

  桃之就比他要大方得多。履霜故意花裏胡哨海吹了她一頓，說她是絕世美女，說她蕙質蘭心，說她手掌億萬財富，瞬間拉高了審訊團玩家的期待。可是阿蘇拉能有什麽美貌呢，可是心靈又有誰能看得見呢，可是億萬財富不也加入了審訊團了嗎？桃子看得清楚想得透徹，絲毫不被履霜的嘲諷所激，微笑揮手，風韻萬千，審訊團玩家掌聲中的別扭之意頓時化作最好的紅毯。她款款站到子歸身旁，隻氣得審訊團方陣裏那個姓郝的玩家咬牙切齒。

  履霜哼了一聲，趕緊止住鬆動的手下們，說道：“接下來有請我們的四級戰神，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的……”他結巴了好一會兒，才問黎易道：“不好意思啊戰神，忘了你的昵稱是什麽。”

  審訊團玩家哄堂大笑。

  黎易心粗筋壯不把這些事放在眼裏，直言道：“黎黎暢暢。”

  “喔，戰神，暢暢先生。”

  履霜把暢暢兩字說得很萌與戰神產生了強烈反差，他本以為手下又會大笑，可手下們非但沒有爆笑，多數人還小聲嘀咕起來。

  意識到情況不對，履霜趕緊轉移話題道：“讓我們的戰神休息休息，接下來又是位漂亮的女士，她那迷人的小眼睛裏滿是智慧的光芒，別看她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候可是個能手握大炮……”他比了一個握持的手勢，男人都懂的手勢，繼續說道：“手握大炮的美嬌娘，含璋。”

  性別歧視與露骨的性暗示，審訊團玩家有的笑有的沉默，場麵有些尷尬。顧含章本人反而笑眯眯的，步槍向後一擊，反作用力將她直接崩到黎易旁邊，隻見她就地一翻輕巧起身，完美地像道彩虹。

  呃……履霜發現自己有點搞砸了，愣著，有點下不來台。堅冰至一個［暗影疾步］瞬移到哥哥身邊，主動用他那玻璃刮黑板的聲音說道：“我叫堅冰至，一個……”

  他的話沒說完，審訊團裏有個潛行者叫了出來：“大佬，是你。小雞快跑的金牌獲得者，我艸，見著活的了，真是太榮幸了。”

  “這是我弟弟。”

  履霜不失時機地道出兩關係，引得那個潛行者大叫：“老大，你讓大佬教教我們潛行的操作技巧唄。”

  其他潛行者紛紛附和，場麵亂了起來。

  履霜抬手壓言，待手下安靜，這才說道：“這是自然的。等我們把這主線給做了，肯定留出足夠的時間給大家學習。”

  審訊團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經久不停。

  子歸敏銳地抓到關鍵點：雖然這群審訊團玩家裝備好等級高，但他們對技術的渴望遠沒有得到滿足，這或許是個突破口。

  履霜沒想到這場羞辱見麵會最後變了味，他抿著嘴等掌聲落下後終於開始說正事。

  “此次叫諸位來是因為咱們又一次開啟主線劇情了。這次的主線劇情可不一般，咱們的對手是傳奇英雄卓加。大家想想看，之前殺的蛤蟆酋長和偽神才是什麽級別的npc，區區黃金級爆的東西就那麽好，如果這次把卓加殺了，不，哪怕是打敗了她，不，哪怕是在她手上多活幾個回合，那咱們的獎勵絕對絕對撐爆你的口袋。”

  物質獎勵還是吸引了聽眾的耳朵，審訊團玩家又變成整體，仔細聽著履霜的講話。

  履霜的講話其實沒有多少含金量，他翻來覆去強調服從指揮的重要性，其間夾帶著吹噓了幾次先前指揮有方的案例給團隊打氣。好在他已建立起團隊威信，而且他說的也都是事實，玩家們紛紛表示會服從指揮。

  一番戰前動員結束，履霜大手一揮：“斯奈夫紀念實驗室，出發。”

  藍光閃爍，阿蘇拉們的身體在此處分解，又在魔術庭院傳送點重組。

  斯奈夫紀念實驗室並不在拉塔索姆，而是在拉塔索姆萬米之下的賢者山穀當中。卓加當初建立這個實驗室是為了保護斯奈夫的遺產，所以她用了很強的力場將整個實驗室覆蓋起來，隻有那些獲得許可者能通過魔術庭院旁邊特製的阿蘇拉星門到達實驗室。

  履霜的審訊團正好是許可獲得者，誰叫他們贏了斯奈夫大獎賽呢。

  斯奈夫實驗室。

  想像中卓加拷打李未濟的場麵並沒有出現，卓加抬手團滅審訊團的場麵也沒有出現。

  眾人眼中隻有一個孤伶伶的光頭。

  阿蘇拉公認的天才，有史以來最聰明的魔像師，有史以來最強的元素使，再多的讚美之詞放在這位女性身上都不顯多餘。她本有著引領整個種群走向更加美好未來的潛質，現在卻守著這長滿青苔的蛋狀巨石實驗室，像是守著一座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