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接上沒有車輛，也沒有一個行人。懸月藏進了雲層，忽隱忽現。像在逃避，又像在捉迷藏。

  卡其呢外套的安貞莉出了教堂區域。沿著昏暗的路燈，尋找著她牽心的身影。

  天空下起了密集細雨，濕了她的長發。這地方彎道拐角很多，容易急不擇路，跑進死胡同。

  她斷定他還在附近，因為傷在後背左脊骨。那正是兩年前為救她，被薩多基爾打傷的位置。也就是左翼骨受損，不可能跑得遠。

  路中，還接到了妹妹的手機。她說，今晚在酒吧參加同學Party，讓她先睡。

  心急如焚的安貞莉，當下也顧不了那麽多。她匆匆應了她，斷了通話，繼續往前尋去。

  微生酷洛的確傷得不輕。魔爪滲著毒液，一點一滴貫穿著他的血脈。他能感覺到左翼在僵化，萎縮。直至，愈變腐朽……

  “酷洛……”一聲不能再熟悉的喊叫，打破了他的煎熬。“你還好嗎？讓我……”

  “別過來！”微生酷洛從牆邊折過了身，但並未看她一眼。“離我遠點。”

  他在維護自尊心嗎？！因為之前她所帶給他的那些傷害？！都這種時候了，還強撐著不是害己嘛！

  “你在說什麽！你傷得很重。”安貞莉急道。“我知道那個毒液一旦滲入血肉，兩個時辰以內不救助定會致命……”

  “要死要活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忍著傷痛的微生酷洛，故作輕率道。“反正已經亡命過一次。靈魂再被收回伊甸園洗禮，轉世重生的滋味，不是沒受過。”

  這席話，安貞莉無法接受。雨露飄渺，石牆磚瓦遮棚下，也無多大作用。他的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她看著揪心。

  縱是上前，在他身後不容分說扯開了他的大衣與襯衫領。她知道他怨憤時，講什麽都沒用，行動能達到最佳效果。

  雖出其不意，但微生酷洛沒有抗拒。這裏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痛得不行，也無力逞強了。

  安貞莉用聖巫治愈術，逼出了他肉表的毒液。截斷了黑血的貫通，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翼骨的舊傷不是那麽容易複原，需要好好休息。”她道。給他整了上衣，並走過了他身前。

  “你是因為對這個傷口部位有愧疚感嗎？”微生酷洛直言，“我們現在毫無關係，就連房東與客人的聯係也免了。就算你是聖女巫，也沒必要麵麵俱到，顧及每個天使的安慰。”

  停步轉身的安貞莉無奈，“這樣諷刺很舒坦嗎！得理不饒人。”

  一隻手插著牛仔褲袋的微生酷洛嗤之。“你以為今晚替我治愈了傷，我會感謝你？！”瞟了她一撇。“在怨恨沒有消除以前，我們連做朋友都不合適。還是回到靡菲斯特的原點，中世紀的罪孽延續……”

  “我知道我給了你極大的傷害。反正中世紀至今，我總是那個罪人。”她後句話，使他回眼望向了她。“隨你怎麽想吧！當務之急，你得趕緊回去養傷。這裏離洋樓最近，今晚維利不回來，我會想方設法避開米莉的。”

  不想剛拉上走，被他拽住頂在了石牆。“你為什麽出現在我麵前？為什麽月魔法選擇在你的肉身，還有這般重生的靈魂？”心酸過往的微生酷洛，目視相對，“你今晚真不該在這裏。我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會沉溺，可見不到又會想念。你就是這麽折磨我的嗎！安貞莉。”

  不自禁，眼眸中泛起了晶瑩的淚珠。“我無法對你受傷置之不理。也許是出於本能……”

  微生酷洛似是冷笑，“男人與幾個女人染上關係，那叫風流。女人同時愛著幾個男人，那是……”

  “是，我犯賤。”安貞莉竭力忍著眼眶中的淚珠，“虔誠上帝，敬慕天神大君，我不該那樣。心裏記掛著你，但沒辦法讓米迦勒對我死心，是我的錯。”淚水終還是劃過了臉頰，“你說得對，我們無法做朋友，別再見了……”自嘲說罷，挪開他的手，準備離去。

  微生酷洛卻在一刹拽過了她。麵麵相覷，他親吻向她的唇。

  在輾轉中傳遞著真情，愈愛愈陷得深，越是貼得近越不願離開對方。

  直到微生酷洛把安貞莉抵到牆麵。濃情蜜意，溫情漫漫，像根本忘了設身境地，無視一切隻要和你在一起。

  “姐姐？！”傳來了意想不到的聲音。

  望到街口米色呢衣裙，齊肩發，提著小拎包的形影，安貞莉驚怔。一旁未轉過身的微生酷洛當是也了然，這麽一來，不是一點點糟糕。

  “米莉！”她都來不及整上衣。

  妹妹的臉色非比憎惡。“我早該想到會這樣。誰才是真正不能失去的？！信你的鬼話連篇，我才是傻瓜！”

  “米莉……”看著妹妹憤慨地消失在街巷，安貞莉無可奈何。

  妹妹還是很討厭“搖滾歌星”吧！更恨他們在一起。這次讓她撞見，經不是什麽誤會，也無法易解釋。

  今晚是回不了洋樓了，他的洋房離這裏也有一段距離。然而不可能在街邊待一夜，且他的傷還未完全痊愈。

  還躊躇，已然發覺口袋裏有鑰匙。是書店大門的，這樣總比在外吹冷風要好。

  才十點多，馬路上居然等不到一輛Taxi。否則她準送他回洋房啊！

  微生酷洛反倒出乎的欣悅。他要真回了洋房，她未必會留下陪伴。這裏雖沒有能躺得舒服的沙發之類，滿是書的氛圍他也覺得挺愜意的。

  “擔憂是多餘的。維利沒那麽巧，大半夜來書店。”脫了濕淋大衣的微生酷洛，在櫃台前第一排書架廊前，坐下了身。“你鎖了閘門，還怕惡魔會進來偷襲嗎！”他笑著同把外套放在櫃台上的她道。“月魔法會保護它曾經的守護者，讓月天使替你把門不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他的話使女巫小姐想到了兩年前，他們的初識。爭鋒相對，愛恨交織，像是發生在昨天的情形。

  由是坐下了他身旁。“你明知道我擔心的不是這些，還開玩笑。”靠著書架，閉起了雙眸。“好好休息，晚安。”

  窗外的雨停了，月牙鑽出了黑蒙的雲霧，透進了光亮，恰好照在她窈窕的形體上。

  這讓目視著她側顏的微生酷洛，想到中世紀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那個他先一步出手，在樓塔閣中打昏的嬌俏少女。當下的她，除了被雨露沾濕的上衣，貼著麵膚的長發，此不同以外。

  脈脈含情，他靠近了她，觸摸上她的手。

  要進入睡意的安貞莉，忽感覺到麵頰旁有溫柔的呼吸。宛然折過了臉，盈盈相視，她避開了他的執著。

  “我看我還是在櫃台後休息比較好。”不等他說什麽，她起身往櫃台那裏去。

  “hy？！”沒走兩步，隻聽見他的話音。“你究竟在顧慮什麽？維利？！安米莉？！加百列？！還是真得是王子？”

  安貞莉停下了步。無錯，從他今年歸來到現在，她一直在逃避他。而事實上，她不敢麵對的是自己兩度在“靡菲斯特”災難中，受創的心。

  “靡菲斯特的事故，我們終要把它變成故事，貞莉。”處在原地的微生酷洛，正視著她道。

  傷懷過往，曾經的點滴好似在眼前浮現。在感情上她沒那麽堅強，不是嗎！與其怕自己受傷，她更害怕他痛苦。如果是為了她，他遭到懲罰，審判，甚至魂魄被消亡的輪回，她不能再接受，也經受不起。

  一度這麽想。離開我，忘記我們之間的愛情。帶著你的驕傲，耀眼的神聖光環，無視世俗的形形色色，回去天界。做你瀟灑無拘，不懼任何的月天使。

  可你總是讓我無法舍棄，持續的欺騙自己的真心。

  望著他，安貞莉思緒翻覆。猶然，她迎而走上，與他擁吻交織。

  書架中排的書落了一地。那熾熱的對摯愛的傳達，是微生酷洛兩年前自人間消失後，仿佛隔了幾個世紀，重新找回的熟悉感。

  她，隻有她。他喜歡她深邃的雙眸，絲絲順直的秀發。他喜歡她的氣質，靡顏高潔，帶點神秘的傲沉。他喜愛她的獨立，善良與愛心。當然，還有魄力中溫柔的一麵。

  有種相依相偎的溫存，是真愛才能懂得，給予。“OnlyForYouToProtect.”坐靠著書架的微生酷洛，對身旁蓋著他大衣，睡意朦朦的安貞莉說。

  她記得他們兩年前，在他經紀公司的電梯裏，表述愛意的一係列。

  “MeToo.”在微生酷洛攬過手，安貞莉靠上了他頸項之際，她道。……

  因為發現男友是“墮落天使”的秘密，兩人那晚在酒吧爭執過後。又撞見姐姐與“搖滾歌星”在一起的安米莉，是分外不快。

  這兩天的課她都照常去上，隻是遇到米迦勒沒那麽興奮。這使麗妮亞奇怪，她不是向來對“王子”倍感崇拜嗎！

  隔了一天，安米莉黃昏放課回到洋樓。進門就瞧到那個俊逸的身姿，在客廳連接廚房的桌台前，她的火瞬間就上來了。

  此刻，米卡大衣，棕栗長直發垂麵的安貞莉，正在公寓書房，與米迦勒為法蘭特教授的“身份”辯護。旁邊翻領外套的斯拉歐加好無奈，但不便幫腔。

  “為何屬魔鬼界就認定是邪惡？那是一種陳舊的思想。就像人都有良知與虛假的兩麵，這兩者不能確鑿對一個人的定論一樣。”

  要說，斯拉歐加是好生欽佩女巫小姐的膽色啊！書桌前望著她，紳士衣裝的米迦勒，根本是抑製著憤氣。

  “你與沙利葉還真是天生一對。”那語氣和神色就如兩年前的輕蔑。他砰下了手中研究的羅潔愛爾書稿，“照你這麽說惡魔是善良的嗎？陳舊的思想？！你這是變相在指責我了？！”

  安貞莉沒想法。“我隻是擺事實講道理，你何要扭曲意思。難道天使就全是正義的嗎？這是一個邏輯。”

  “至少天界保留的天使都是高尚的。”米迦勒吼道。“行了，若再談論此問題，我覺得你可以請回了。”

  斯拉歐加看安貞莉的臉色露著失望，但她沒有要放棄說服王子，對法蘭特教授的立場。作為她愛戴的導師，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其被打入地獄的。

  另一方麵，洋樓的客廳中，羊毛衣裙，齊肩棕發的安米莉，正在和微生酷洛鬧。

  “別把自己當神聖！你是哪種貨色，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了。”她怒氣衝天。“我就是討厭姐姐和你在一起。她好不容易從你陰影中緩過來，你現在又讓她深陷。我早說了，你就是玩弄情感的惡魔，情場浪子風流慣了，見一個愛一個……”

  “你的類型就是我最反感的。”黑襯衫西褲的微生酷洛直讓安米莉語塞。“起碼我比你心心念念的那位要強。”他放下了喝完的果汁杯，走到了她麵前，“告誡你，別把拉貴爾那種低等的貨，帶入你的家庭。你與他怎麽樣是你的自由，要是傷害到貞莉，不單是他，我會叫你知道得罪月天使的下場有多糟糕。”

  “你……”安米莉是憤恨透了。這家夥憑什麽用教訓的口氣對她說話！霸占姐姐，讓姐姐原本對她的愛，轉變愈少。手指伸縮，好像某種力量要呼之欲出。

  感覺到異常的微生酷洛，刹那的反應，依是被安米莉銳利的手爪，抓傷了脖頸。

  米迦勒暫且同意不對法蘭特教授的“身份”繼續追究，與大加幹涉。

  安貞莉總算鬆了口氣。出了公寓，斯拉歐加說她剛才對王子的態度，真是嚇到他了。

  “我也不便幫你開拓，建議你以後與王子議事，還是注意言語。畢竟，他是神一般的存在。”

  神官的話，女巫小姐點頭應答。“謝謝，夢之天使。你救過我，幫助我脫離過險境，日後若能幫到你的地方，我很願意效勞。”

  “你是指報答嗎？人類稱作還人情。”斯拉歐加和諧望著她。“天使原本就是奉獻主義。你該感到被許多神聖光環眷顧，是幸福的事。”

  安貞莉苦笑，“不，我沒那麽偉大。何況我覺得，每一個有生命的都應該得到相等的尊重和回報。”

  斯拉歐加不禁笑出了聲。“好吧！你無愧是兩位大天使認可的聖女巫。”第一次見到神官輕快的笑顏，女巫小姐似乎有些無措。想不到，他接下來的話，更讓她吃驚。“如果你要報答我的話，來世讓我變作人類，在人間與你相會吧！”

  他那認真的神情，安貞莉不知該怎麽說。“謝謝，謝謝你的厚愛，夢之天使。”除了誠意的表達，她還能承諾什麽呢！

  洋樓客廳內，要連續動手的安米莉，給微生酷洛抓住了魔爪。

  “你竟被拉貴爾侵染了身心？！我的天哪！這簡直是大麻煩！”他推開她。

  安米莉撞在了牆，居然毫發無傷。“可惡的月天使。你以為我還像過去那樣，懦弱不堪嗎！”她轉身惡狠地道。

  微生酷洛屬實無語。“眼神變了，看來拉貴爾把你蒙惑得不輕。”他直搖頭。“你的姐姐會因此難過的。動動腦子，清醒一下啊！那種墮落的惡魔怎麽能信。”

  “別跟我提姐姐！就是你破壞我們姐妹情感的！”被侵入了惡魔凝血，睜著獠牙的安米莉，變得跋扈無理，好話是一句也聽不進。

  幾次三番的襲擊，微生酷洛都嫌煩了。他又不能動用月魔法打暈她，沒想到這傻妞變成了嗜血惡魔，這麽難纏。

  剛想用白魔法，讓她休克半時。屋門開了，女巫小姐回來了。

  見到妹妹爭鋒相對的情景，她驚奇地上去，擋在了他們中間。“米莉，你幹什麽！”

  轉然收起了銳利長指甲的安米莉，一巴掌打在了她臉。“你竟然為了他推我？！”

  安貞莉一下子似乎悶了。正在微生酷洛要動向，緩從的她拽過了妹妹的手。“你何時學會這樣潑辣的！酒吧夜店混得太久了吧！你把學習的時間都花在那種地方上了，我們的爸媽可不是那麽教的。”她甩開了她。

  安米莉憤惱地盯著他們。“我恨你，月天使沙利葉。你會因此付出代價的！”

  她撿起了地上的包，跑出了屋。安貞莉沒有叫喚，也沒追。她很明白，那是無濟於事。

  隻是，妹妹一離走，她就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不論你同米莉談了什麽，她的情緒很反常就表示你刺激到她了。”

  微生酷洛回身拿了蘋果與果汁機，他慶幸她沒有察覺自家妹妹成了惡魔的實情。

  “要喝蘋果汁嗎？”他擺了玻璃杯。“其實有時迷戀夜店太久不一定會學壞，但會變得圓滑世故，米莉看來頂多那樣了。”

  安貞莉對他的話有些遲疑。“你想表達什麽？”截而，她發現了。“你脖子上怎麽了？受傷了？！”

  要去掀開他的衣領，微生酷洛讓開了頭。“我沒事，別小題大做。”

  可還是被安貞莉看到了四條不淺的血痕。“這是米莉幹的？”她質疑。“她的手指甲居然這麽鋒利？！”

  “嗨！貞莉貞莉……”微生酷洛看她的神情走出了桌台，蘋果汁榨到一半也不管了。“我不是說了嘛！女孩子夜店多待不一定會變壞，但會變得圓滑世故。”

  安貞莉懷疑地望著他。“這與她奇怪的長指甲有關嗎？你是有事瞞著我吧！月天使沙利葉。”

  微生酷洛奈何。“你這樣的口氣我可不待見，貞莉。那在夜店跟著非主流的小砸婊，手指甲留得長不奇怪啊！”

  “什麽？！你這是替米莉辯解了？”安貞莉明顯生氣。“你意思是她經常混夜店很正常，現在變得潑辣也是本性顯露？！酷洛，我並不是指你的觀點錯誤。我就感到你是否沒有說實話，瞞著我米莉的情況。”

  晃眼，蘋果都榨幹了，玻璃杯裏的果汁滿了出來。微生酷洛忙移到了桌台另一端，關掉了機器。

  “你知道，神聖天使是從不撒謊的，也不會陽奉陰違那一套。”眼見女巫小姐的眼神異議，他補充解釋。“當然，像月天使這樣誠意又愛憎分明的神聖天使是為數不多的。”

  安貞莉拿他沒辦法。“行了，別貧嘴了。我得找米莉把之前的誤會說清楚，不能放任她繼續頹毀荒廢。”

  她進了臥室，關上了門。

  拿著果汁杯的微生酷洛，倒歎一氣。安米莉此番出事，沒那麽容易解決吧！而他最擔心的，還是她又得承受這重創的心傷。

  原本新搬入的旅館住處，她是不想讓任何人知曉的。一周以前，沙利葉把他的“惡魔女友”送來，已經造成了她舉動的麻煩。現在這女人竟然勾搭了薩丁摩，以此想與他共同取得羅潔愛爾之書。

  真是妄想！珍妮利亞豈能容忍。“你以為你夠格做地獄女王嗎！恐怕路西法之子沒動那輕率的腦筋吧！”她把她打落在牆邊。

  連衣裙沾滿了血流，卷長發也淩亂了。“你要是殺了我，微生一定不會放過你。而且，也得不到魔法書。”

  起身的薩琳娜剛說完，又被魔女用黑魔法打在了地。縱使移上前，拿木叉刺入了她心髒。

  “月天使看到你完全夠反感。魔法書的事，也用不著你多操心了。謝謝！”

  薩琳娜一句話也說不出，就這麽奄奄了。

  房外傳來了敲門聲，有服務員來送晚餐了。這副情景，當之惶恐驚乍。

  “替我處理掉這個大型垃圾，非常感謝！”珍妮利亞用意念對那個男服務生道。之至，露出了邪魅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