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煒明白師爺說的是正理，自己也實在是被崔迪的陰陽怪氣氣急，才會如此失態。

  現在的上黨縣異人司丞程元化，是自幼就被異人司培養出來的，身上的酷吏氣息頗重，雖然確實是抓捕審訊的一把好手，但根本完成不了臨淄王的任務。

  李隆基要的是他能信任的，心甘情願為他謀劃的異人。

  而不是程元化所能提供的那種屈打成招，用完就殺的一次性異人。

  況且，沈燃是異人這個猜測，是李隆基自己提出來的。

  張煒隻要負責牽線搭橋，製造機會就成。

  師爺見張煒平複下來，才補充道：“若我們能和沈燃捆綁在一起，還愁沒有好前程嗎？”

  張煒冷哼一聲道：“這話說的容易。一個多月了，他幾乎門都不出，飯鋪也不開業，醬園也不去，我總不能屈尊給他送拜帖吧。”

  “明府不必心急，會英樓重開隻是時間問題。如果等不及，咱們也不是不能紆尊降貴三顧茅廬，畢竟前程要緊，現在也不是計較顏麵的時候。”

  “哎，”張煒長歎一聲，“這算什麽事啊，罷了罷了，我這就更衣，咱們三顧茅廬去。”

  師爺跟著起身，就要拜下去，卻有小廝上堂。

  張煒瞥一眼小廝不耐煩道：“有什麽事，快說。”

  小廝躬下身去，兩手捧著一封請帖，朗聲道：“會英樓差人送了請帖來，小的知道家主看重會英樓，不敢拖遝，即刻就送來了。”

  師爺抬頭，見張煒眼睛一亮，迅速從小廝手中接過請帖，交給張煒。

  張煒接過來瞥了一眼，急切問道：“誰送來的？可是沈燃來了？”

  小廝不敢抬頭，隻照實答道：“不是沈郎君，是一個孩子。”

  不待張煒回答，師爺邊連聲催促道：“人可走了？快去請回來，快去快去。”

  小廝應聲就退出正堂，一路小跑著往門房去迎。

  張煒這才驚喜道：“是小麻來了？”

  師爺趁機溜須拍馬：“恭喜明府，這樣巧合，不是天命所歸麽。”

  張煒這就又坐下了，口中連連稱好。

  “明府，”師爺指了指他，“您這一身...”

  張煒低頭才想起來，自己還隻穿著裏衣，實在不怎麽端正，這才慌忙到後宅更衣去了。

  等他出來，小麻已經在堂上等了一會兒，一見他便恭敬行禮道：“小麻見過明府。”

  “快坐快坐。”張煒喜不自勝，“請帖我看過了，原以為還得數月，沒想到竟這麽快就能開業。”

  小麻虛坐了半個坐榻，語氣恭敬：“食客們都盼著，我們不敢懈怠，月底便能開業，阿兄特地差我來請明府，如果明府賞臉，小店必定蓬蓽生輝。”

  張煒哈哈一笑：“憑我和你阿兄的關係，豈有不去的道理。”

  “既然如此，小麻就先替阿兄謝過明府。”

  張煒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客氣。

  小麻起身就要道別，一旁的師爺也跟著起身道：“廊院曲折，我送送小郎君吧。”

  見張煒也點頭同意，小麻隻好跟在師爺身後出門。

  才下了正堂，師爺就放鬆下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問道：“這一向少見沈郎君，想必沈郎君也是忙得很吧。”

  小麻笑笑，也不敢放鬆，因而答道：“忙是肯定忙些的，又是醬園又是飯鋪，諸事繁雜，樣樣都要阿兄過問。要是有慢待了郎君的地方，還請直說，我自會回稟阿兄，上門致歉。”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張煒對這個孩子的滴水不漏刮目相看，“我隻想問問，你阿兄最近有沒有什麽感興趣的東西或者玩意兒，畢竟恭賀開業也不能空著手去不是？”

  小麻天真一笑：“阿兄一向不喜歡玩物喪誌的東西，隻是，我出來時阿兄要我打聽一樣東西，我沿路趕來，都沒見誰家再賣，正惶恐不知如何向阿兄交差呢。”

  “不妨說說，”師爺放慢了腳步，“說不定我能想一想辦法呢。”

  小麻早打聽清楚了，這硝石若要零買，是不需要什麽手續，但每次隻能買來一點。

  他出門時阿兄盯著那樣大一座冰塊，想必硝石的用處與冰有關，如果零零散散的買，估計是不成的。

  可要大批量購入，非有官府的公驗不可。

  張煒就是個官員，他一個勁的想和阿兄湊在一起，若托付給他肯定妥當。

  所以，這是個實在好時機，隻要做做麵子，恐怕師爺就能幫自己辦成公驗。

  小麻不好意思的笑笑，猶豫道：“這恐怕不好吧。”

  師爺卻不甚在意：“你隻管說來，如果能辦，我肯定沒有不同意的。”

  這個拉攏的意圖太過明顯，小麻也不像遮掩。

  裝麵子假客氣這種事，隻交給阿兄和張煒去做就好，他隻管撈實惠。

  “就是硝石，”小麻十分客氣，“好像我阿兄要研究什麽吃食用的，外頭實在不好買，所以我才無奈。”

  師爺笑了笑，幹脆道：“這個無妨，我給你出份公驗，你徑自去買就成。”

  二人說著就到了門口，小麻駐足客氣道：“如此甚好，我定會告訴阿兄，讓他也想著師爺和明府的好處的。”

  師爺聽了擺手：“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不必客氣，這兩天我就差人將公驗送到府上，隻要沈郎君不是用來做什麽火器，那我就放心了。”

  “這怎麽可能，”小麻笑起來天真無邪，“我家裏人都不通這個，隻知道經營飯莊，且請師爺放心吧。”

  他說完就躬身拜別，穩穩當當賣出了張煒的家門。

  師爺站在門口，看著小麻的背影，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沈燃自己大大咧咧，裝怪賣慘，卻將這孩子教的這樣知理，說話也懂得拿捏分寸滴水不露。

  他不得不揣測一下沈燃的用心。

  如果沈燃真的是異人，恐怕不會太好拉攏。

  他反身向內走，慢慢踱回正堂，見自家明府笑意未退，還在沾沾自喜，拱手回報：“小麻已經走了，他和我說沈燃需要硝石，說是要做什麽吃食。”

  張煒變了臉色，硝石煉丹他聽過，硝石做飯，他就沒聽過了。

  反問道：“這東西也能入菜嗎？”

  “沈燃總有驚人之舉，想來要用硝石也是自有他的道理，未必是什麽壞事。”

  “既然這樣，就給他寫個公驗，用了印送去，現在這個節骨眼，他要什麽咱們都得給啊。”

  師爺麵露難色，道：“這事容易。我擔心的是他的態度，會不會翻臉不認賬？”

  “無妨，”張煒不怎麽在意，“他翻臉不認賬也成，你忘了崔先生曾經說的了？臨淄王這一路上埋了多少異人，咱們損失不了什麽。你隻管寫幾封帖子，給州牧和大王送去，等到會英樓重開那日，就是你明府我露臉的時候了。”

  盡管師爺還在對小麻的進退有據感到不安，也隻能應了聲是就退下。

  看來，明府拉攏沈燃還不夠，自己還得拉攏拉攏小麻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