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隆豐和會英樓相距本就不遠，與沈燃的新宅也就更遠不到那裏去。

  三人出了萬隆豐的大門，走了也就一刻，便到了沈燃他們居住的宅院門口。

  程六看著眼前的大門，有點不可思議。

  從沈燃到會英樓掌廚時起，到現在也就半年，他竟能用這半年掙下這樣一套尋常人家一生難求的宅院。

  他跟在沈燃身後，一路左右瞧著，直至坐到正堂上，算是徹底開了眼。

  滿堂簇新家具，除了瓶瓶罐罐外，還擺放著盛滿時令鮮果的瓷盤，就連坐具上的褥子，都是上等的茵褥，軟和又不容易變形。

  小麻看著他，笑道：“如果會英樓生意順利的話，要不了多久，你也能買上這樣的宅子。”

  “真的？”程六脫口而出，又覺得失言，訕訕的看著沈燃，再次致謝道：“多謝小師父救我。”

  沈燃隨手從矮幾上倒了杯水給他：“我不是和你說過，會英樓永遠有你的位子，既然沒有身契製約，何必受那個閑氣。”

  程六垂眼歎氣道：“我隻是不服氣，曹鐺頭送我來學藝的時候，就是一萬個不服氣，還是萬掌櫃強烈要求，我才偷偷去的。我回去，就是想要曹老大低頭認輸，再也沒法像原來一樣再廚房說一不二。”

  小麻嘖了一聲：“他那樣處處拔尖的人，怎麽可能給你機會，要是你比他強，他不是要喝西北風去了。”

  沈燃話鋒一轉，沉聲道：“留在萬隆豐也沒什麽意思，掙不到錢了。待在會英樓，能把曹老大擠兌的更有苦難言，到時候，你有本事把曹老大手下人都挖來，我全留下。”

  程六點點頭，謝道：“小師父給我機會，我一定好好做。”

  沈燃放下水杯，問道：“可有住處嗎？”

  “沒有，我家本不在上黨，進了萬隆豐就一直住在店裏。”

  “嗯，”沈燃指指東麵的配院吩咐道，“住處的問題我來解決，廚房在那邊，你先把晚飯做了，咱們晚上再說。”

  程六應聲起身，往東配院去，正趕上韓凝禮從二進院出來。

  他略行了一禮，也不管韓凝禮一臉疑惑，就鑽進廚房去了。

  韓凝禮盯著他的背影，往堂上走，差點絆倒在台階上，在沈燃邊上坐定了才道：“你怎麽把他弄出來的？”

  “就那麽從萬隆豐走出來的啊，”沈燃並不理解他的不可思議，“不然偷出來嗎？”

  “嘖，”韓凝禮隨手捏起個杏子邊吃邊道：“你是徹底放飛自我了。”

  沈燃也放鬆的靠在憑幾上，問他：“你是搬到這兒來了，可你原先那小院怎麽處置了？”

  “本打算賃出去，可問了幾個中人，給的錢都不多，我還在考慮。”

  “騰給程六住吧，”沈燃說的心安理得，“他沒地方去，要是讓他住這院，恐怕掌櫃的要不高興。”

  韓凝禮嘖了一聲：“一個月算你一吊錢好了。”

  沈燃翻了個白眼，都不搭理他。

  小麻卻直挺挺朝他伸手道：“夥食費住宿費交一下。”

  “嘿！”韓凝禮癟起嘴，“你可真和你阿兄學了個半斤八兩，一毛不拔。”

  他說著從懷裏掏出鑰匙擱在小麻手上：“給你給你，算我服了你們倆。”

  三人顧著說笑，誰也沒往院門口看。

  等到趙一平和醍醐從外頭進來，都快到正堂上時，沈燃才坐起身來，嚇了一跳。

  他二人剛在堂上坐定，程六也將飯食準備好了，順著回廊將飯食端到堂上。

  趙一平不免驚道：“這怎麽回事？”

  小麻邊分發碗碟邊道：“程六現在是咱們會英樓的新鐺頭了。”

  醍醐也側目看看他，挑了一筷子肉條才讚道：“不錯，確實能擔的了會英樓的鐺頭。”

  程六撓頭笑笑：“大家不嫌棄就行。”

  幾人邊吃邊說，沈燃想起剛才的事，順嘴道：“明天得去買個鈴鐺掛在門上，不然進來人都不知道。”

  醍醐也附和：“明天我去吧，還有好些東西沒置辦。”

  韓凝禮又問：“要不要請幾個婆子小廝之類的，院子太大了，灑掃洗衣就能累死咱們幾個。”

  沈燃瞥見趙一平一臉的不高興，又道：“找幾個不住家裏的吧，隔幾天來做活兒就行，我也不喜歡人多。”

  韓凝禮點點頭，大包大攬道：“明日我去，有合適的先帶來給你們看看。”

  趙一平這才道：“要那些老實本分，年紀大些的。”

  “知道了。”韓凝禮語氣順從，表情卻嫌棄掌櫃的嘮叨。

  說說笑笑間，飯也吃的差不多，幾人都退了席。

  隻剩小麻和沈燃看著程六收拾碗筷。

  沈燃抬頭看看天色，朝小麻道：“一會兒你就帶他道韓先生那兒住下吧，別晚了出不去坊門。”

  “哎，”小麻手腳麻利的將碗碟歸攏在程六跟前的托盤上。

  沈燃又囑咐程六：“明天一早，來家找我吧，得開始準備新菜了。”

  程六點點頭，咧嘴傻回著會廚房洗碗了。

  沈燃這才起身離席，順回廊往後院走。

  後院的格局也很端正。

  正方開麵三間，給了掌櫃和韓凝禮，一人一間。

  東廂房的三間住著沈燃和小麻，西廂房全是醍醐一個人的。

  院中搭起涼棚，棚下的大坐床就是幾人閑聊的地方。

  他一進後院，就見醍醐和掌櫃都在這大坐床上閑聊。

  醍醐正在興奮不已的規劃著藥畦和花壇的位置，連說帶比劃，還嫌不盡興。

  傍晚的涼風徐徐而來，吹起了她的發絲和衣裙，也吹來了不知誰家的花香味。

  沈燃不免有些恍惚。

  這個瞬間，比以往的任何一個瞬間，都讓他覺得這裏是家。

  沈燃帶著這種感覺回到自己屋裏，攤平在榻上，梳理了一下最近的工作。

  改建會英樓的事有韓凝禮盯著。

  醬園有王之富，自己隻要是不是去客串一把吉祥物就行，賬目貨物這些都有小麻和王之富商量。

  剩下的就是兩件事了。

  五月上製豆豉，他得去鳳兒家指導指導，再看看劉二的戶籍怎樣解決。

  再就是會英樓的新菜，必須得上些檔次，還不能過分超出唐人的認知範圍。

  他就這樣平攤著琢磨菜單，竟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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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醒來已是天光大亮，他要往廚房去找點早飯吃的時候，卻見程六已經到了。

  不僅到了，連早飯都準備好了。

  他一見沈燃進來，就端出一碗黃米粥和一碟蒸餃，客氣道：“小師父起來了，快吃吧。”

  沈燃也不客氣，坐下就吃。

  程六一麵手腳勤快的收拾著廚房，一麵試探著問道：“小師父今天做什麽新菜嗎？”

  沈燃撂下粥碗指指簷下：“那個。”

  程六抬起頭，見簷下掛著幾個紗布包著的肉條，有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