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鄉間偶遇
作者:一點不聰明      更新:2020-05-05 09:05      字數:2771
  師爺自顧自坐下,眼觀鼻鼻觀心的垂著眼,也不四下亂看,倒叫沈燃沒法。

  隻好由著他去,估計他等得不耐煩也就走了。

  王之富本正忙亂不堪,自從師爺來了,他也好奇起來。不敢直接問這是什麽情況,隻能時不時的偷瞄一眼。

  偷聽了他們二人的交談後,更對沈燃的本事歎服不已。

  即便自己是數得上名號的富商,也沒得過這樣的臉麵。

  這位三兩金雖手藝不凡,也隻是一介廚司,醬園沒開,頂多算是半個商人,縣令派來的人竟在此苦等著他,說明他這個合夥人的確很不一般。

  他越琢磨越覺得渾身充滿力氣,不斷催促小廝門快點幹活,生怕自己耽誤了沈燃的大事,竟然隻花了一個多時辰就把清醬收拾停當。

  鳳兒爹也陪在一邊,看著賬簿上記下的數量大差不差,就等著沈燃和他算錢。

  沈燃見事情辦的差不多,就輕嗽一聲,先安排王之富送貨回城,再喊來小麻和鳳兒爹結賬。

  小麻聽他呼叫,立時朝他投來一個秒懂的眼神,他也就不在惦念醍醐和掌櫃,放心跟著這個耐心過人的師爺走上一遭。

  他用笑意抹掉臉上的無奈,朝一旁不急不惱的師爺道:“倒叫先生等了這麽久,現下都忙完了,咱們這就走吧。”

  師爺起身客氣道:“不敢耽誤郎君大事,現下既然得了空,咱們就快快出發。”

  沈燃跟在他後頭,出了院門便見早有一駕馬車等著。

  他撩袍上車坐定,與這個半陌生的師爺擠在一塊狹小的空間中,頓覺尷尬,佯做閉目養神的樣子,索性假裝看不見師爺審視的目光。

  順便琢磨一下,張煒的意圖。

  對於這種喜好鑽營的官員來說,最急切的需求莫過於仕途,做了縣官想做州官,做了州官想做京官,做了京官還嫌自己品級不夠,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到最後即便登台拜相也未必滿足。

  在張煒的仕途一道上,自己所能提供的價值十分有限,一就是以廚藝幫助他向上攀附,二麽就是每個父母官都十分重視的課稅。

  雖然沈燃的生意將要起步,也似乎是可以預見的日進鬥金。

  但上繳的稅金都是屬於上黨縣的,與張煒所治的銅鞮縣分毫無幹。

  從這個角度上說,張煒一個勁的拉攏自己,完全是在替他人做嫁衣裳。

  他思索了片刻,也沒有結論,索性沉下心來,走一步看一步。

  隻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失,聽聽這位縣令的意圖,也是無妨。

  車行不久便停住了,沈燃下車一看,果然就是莊口那棚選址沒頭沒腦的踏青圍子。

  隻是走近了才看清,這裏比別家微出的區域大出兩倍,大量昂貴的緋色絹質圍布上還夾雜著金線,在日光下閃著莫測的光。

  他心中一凜,想起自己曾與張煒提及,四月十三這一日,他將要到莊子上收醬這事。

  再聯想起剛剛師爺的耐心,十有八九,張煒是特意選了這個地方,來等自己的。

  師爺也跟在他後頭,笑盈盈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又道:“沈郎君請吧。”

  沈燃點頭致禮,也回了一個請的手勢,才跟在師爺身後,緩步往圍子中去。

  還未到跟前,便有咯咯咯的雞叫聲不絕於耳,踏入圍子後的第一眼,沈燃就隻看見一隻紅冠白羽的巨大鬥雞振翅欲起,爪間寒光迸現,直直朝著跟前的灰羽鬥雞蹬了過去。

  像他這樣沒什麽愛好的現代人,從未見過鬥雞的場麵,下意識半眯起眼來不忍細看。

  耳邊隻聽一聲高喊:“好!白將軍大勝!重重有賞!”

  沈燃聽出這是張煒的聲音,抬頭去看,正與這位縣令四目相對。

  此時,張煒身著胡服,正一隻腳踏在擺放吃喝的矮幾上,不顧官身儀表的振臂高呼著,隨手將大把銅錢撒入鬥雞欄裏。

  立時就有小廝上來收攏銅錢,抱著兩隻鬥雞行禮下場,又有新人上來將圍欄打掃幹淨,看來這一局已經終了,不幸落敗的灰羽雞倒在一小灘血中,不住抽搐著,必定命不久矣了。

  還不待沈燃反應,張煒便綻開一張笑臉,朝他招手道:“阿燃來了,快來快來,這裏有好酒。”

  他快步迎上,拱手行禮道:“明府好雅興。”

  確實好雅興,人家踏青都是詩詞歌賦,飲酒作樂,最誇張的也就是請幾位歌姬相伴,談談風花雪月,哪有人會在大好春光裏搞這鬥雞走狗的玩意兒。

  張煒卻渾不在意,從身邊的杌子上拿起一隻銀質酒杯塞在沈燃手裏,又提起壺來給他滿上一整杯琥珀色的桂酒,才道:“也不是什麽雅興,就是今天高興,來來來,我來為你引薦。”

  他放下酒壺,一手抓起自己的酒杯,一手拽著沈燃的胳膊,生生將他拉扯到主位跟前。

  踏入這裏的第一個瞬間,沈燃就近乎本能的一眼認出了這場飲宴的主人,在鬥雞圍欄北麵正中的屏風下,有一個緋紅色的身影,緋色衣袍並不是尋常官員富商所能做的打扮。

  在加上這場春宴的陣仗,座上貴人是誰,也不必多說了。

  看來並非是張煒邀請,而是這位李唐王朝的三郎想要見一見自己。

  他心知是福不是禍,也沒有猶豫,任由張煒將他拉扯到李三麵前,大方拱手行禮,口中道:“鄙人沈燃,見過臨淄王。”

  李三立時伸手來扶,客氣道:“不必行禮,今日不是正式場合,無分大小。”

  沈燃這才抬頭,寒暄道:“不知大王在此,貿然赴宴,唐突了。”

  張煒舉杯道:“我就說,三兩金絕不會錯過這樣熱鬧,這不是來了?”

  李三也笑,抬手指了指自己身旁座位,隨意道:“我聽說你今日事忙,還怕你抽不開身,沒想到克明真能將你請到。”

  沈燃一麵暗笑張煒的字號怎麽如此現代,一麵自謙道:“哪裏有什麽可忙的,不過掙幾個辛苦錢罷了,張明府的麵子,無論如何是不能不給的。”

  李三略一點頭,張煒便扯著他坐在了主位邊上這桌。

  沈燃知道自己的斤兩,讓他坐在這個地方,這場酒宴怕是不能放鬆了。

  每每張煒勸酒,他也隻是推說自己還要回去理賬,淺淺一抿,全副精神都在仔細的聽著看著。

  圍子正中,就是鬥雞的圍欄,除了北麵擺著主人坐的桌椅外,東西兩側,盡是打理鬥雞的小廝,人數不少,但井然有序各司其職。

  左右兩側的賓客,沈燃都不認識,但每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鬥雞上,下注呐喊,猜測討論,十分喧鬧。

  張煒眼波流轉,見他不敢飲酒,又勸道:“理賬這事,有什麽難的,現在你也不是一般商人,隻管放心招上幾個幕賓,沒人會說你什麽。”

  沈燃聽他的話頭,估計自己不好脫身,隻好打起十二分精神。

  提杯便笑,仰頭滿飲一杯道:“我哪算商人,不過一個小廚而已,今日這場麵,我看了都害怕。”

  “有什麽可怕的,”張煒隨手拈起一顆葡萄放在嘴裏,“你那醬園過不了幾天就要開了,日進鬥金的日子一到,萬大發也就不成事了,往後這樣的場合,次次我都少不了喊你。”

  這句抬舉,讓沈燃心裏不大舒服,他不是那種善於攀權換取生意特權的人。

  他壓抑著不屑,沒話找話的連飲幾杯,哼哈的裝著和張煒聊天,將一雙眼睛揉的通紅,帶出三分醉意。

  張煒當他知趣,嘻嘻哈哈的說了些渾話,正趕上鬥雞結束,離他們幾步之遙的李三十分不悅的拍了一下桌案,憤憤歎氣,口中罵道:“這紅羽鴞看著粗壯,實在無用,罷了罷了。”

  張煒抬肘捅了捅沈燃,示意他注意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