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彼等意欲複辟呼!
作者:鍋鍋      更新:2021-04-24 15:12      字數:3782
  吉省,春城,南嶺兵營。

  民國二十年十月十一日,近午時分。

  在值守奉軍戰士緊張注視下,幾名軍人身著各色軍服步行而來。

  之所以說“各色”,實因,過來的幾人中,除了身穿土黃色民國軍服的華國人外,竟然還有一名身穿黃綠色日本軍服的日本軍人。

  明明說是省城當局派來的特使,怎麽還摻和了日本人?

  值守的671團戰士立時警惕起來,從修築的壕溝中探出頭,高聲喝令幾人停下。

  領頭的華國軍人是一名中將,聞言皺眉,心中不滿,也知此是非常時期,雙方都極度敏感,不好再擺自己中將威風,示意身邊一位同樣掛中將軍銜的軍人過去搭話。

  此時任玉山、馬明遠、李輔臣、張樂山、萬弘義等人正好趕過來——因為戰事緩解,在馬明遠建議下,任玉山將團部、軍火庫等機構,轉移到了671團主力駐紮的營區。

  站在牆頭向外望去,一見正走過來的中將,馬明遠心中一樂:

  呦,熟人啊,嘖嘖,上次見到還是個少將參議,怎麽著事情辦砸了,反而升官了,成中將了,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區區參議了?

  走上來的中將,正是當初馬明遠抓捕旗人“宗社黨”時,打過交道的那位吉省副司令長官公署少將參議,安玉珍!

  上一次,這位安少將,與長春政府籌備處長張燕卿聯手,都沒在馬某人手裏討到便宜,最終人財兩空铩羽而歸。

  透過那件事,也讓馬某人看清楚,站在“宗社黨”背後的黑手,竟是代理主政吉省的最高軍政長官,不禁對“宗社黨”大是警惕,繼而與金東真來往時,也加了幾分小心。

  此時再見這位“老熟人”,馬明遠偷笑同時,也是微微皺眉,身形退後些,躲開了安玉珍的視線,同時悄聲和任玉山解釋:

  “任老哥,我不待見這人,你來說話就是。”

  任玉山幾人將馬明遠拉來,本以為這位是汪芝右家公子,在省城想來也吃得開,對上省府的特使,有馬某人從中周旋,彼此也方便對話。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個因果,令幾人麵麵相覷之餘苦笑不已,暗道這叫啥事啊。

  安玉珍不知牆頭這些怪事,高聲下令讓671團開門,放省府軍官教練處總辦,齊知政中將一行進入,還質問,671團如此用槍口指著長官,是想圖謀不軌麽?

  軍官教練處,總辦,中將!

  這些名頭甩出來,還真足夠嚇壞牆頭那些奉軍的軍官。

  顧名思義,在吉省範圍內,這個軍官教練處,就是督導軍官再次受訓、培養的部門,對吉省的奉軍軍官的考評,甚至升遷,都有不容質疑的權威。其領導不叫處長,而稱“總辦”,也是大大提高這個部門的權威。

  別說是任玉山這樣的上校,就算他的老大,獨立25旅長張作舟,雖說與輔帥是叔輩兄弟,見到這軍官教練處總辦齊知政中將,也不敢拿大,該敬禮時候還得乖乖敬禮。

  此公駕到,任玉山也是有些膽顫,無奈隊伍裏帶上一個日本軍官,還是個少佐,讓任玉山不得不小心,也隻好對安玉珍告個罪,請齊知政一行單獨進入,至於那個日軍少佐,對不住,敬謝不敏了。

  安玉珍一聽大是氣憤,直截了當告訴任玉珍,此日軍非彼日軍,這位大迫通貞少佐乃是省府的日本顧問,與進攻南大營的關東軍並非一個部門。

  馬明遠聞言撇撇嘴,日軍派軍官到華國各地當顧問,順手竊取華國軍政情報的事還少了麽?但看到任玉山等人為難的表情,心知無法阻擋這個大迫通貞進入,就悄聲道:

  “任大哥,告訴姓安的王八蛋,這大迫通貞可以進入兵營,但不許隨意走動,往來必須有弟兄隨行,否則,弟兄們打鬼子心氣正高,若把這個大迫通貞當鬼子特務,給一槍崩了,他姓安的可別責怪。”

  任玉山一聽馬某人這口氣,乖乖,人家那是中將參議,你直接“姓安的”、“王八蛋”叫著,看來你們之間仇怨確實不小,等下可不能讓你們兩個撞上了。

  聽完任玉山“委婉”的轉述,安玉珍本待繼續發作,那邊齊知政已經聽得明白,知道這是戰時應有措施,任玉山沒做錯什麽,上前拍拍安玉珍肩頭,點頭答應下來。

  經過如此一番折騰,馬明遠的目的達到:

  給齊知政一行個下馬威,讓這幾個家夥等下不要胡說八道。

  雖然被幾十道槍口指著,齊知政凜然不懼,當先走入671團營地,緊隨其後的竟是那大迫通貞,安玉珍則遲疑了下,才快步追上。

  如此情形,令馬明遠也有些詫異,看不出來,這個大迫通貞少佐還真有些膽色,隻不知是有恃無恐,還是真得膽氣過人?

  齊知政畢竟有自己的矜持和驕傲,進入營區後,沒有馬上說正事,而是提出要視察軍營,校閱全團官兵。

  這個要求也是長官應有的權力,何況齊知政本就是軍官教練處的總辦,更是合情合理。

  任玉山知道不能拒絕,就分派好留守的戰士,將全團半數戰士集合起來,請齊知政校閱。

  隻不過,這位任團長留了個心眼,偷偷請馬明遠坐鎮團警衛排,一旦齊知政有什麽不軌,或是遠處的日軍要開炮、進攻,他授權馬明遠全權指揮,無論是當場逮捕齊知政一行,或者直接對日軍開炮,都由馬某人臨機處斷。

  這個權力大得不得了,卻也代表任玉山對馬某人的認同,馬某人用自己勇猛衝鋒的果敢,贏得了任玉山的真正信任和敬佩。

  萬幸,齊知政也是知道好歹的,過來時候特意拉上大迫通貞同行,而且硬要這大迫通貞一同進入軍營,也是防著日本人一手,他此行負有特殊使命,如果日本人真要趁機炮轟671團,好歹也拉上大迫通貞墊背。

  至於日軍方麵,早前黑石大隊與小河原大隊兩次決死進攻,都被奉軍果斷反擊回去,不止是令兩個不滿編大隊損失慘重,火炮什麽的損失殆盡,更打斷了兩個大隊的脊梁——這些日軍膽氣盡喪——短時間內,很難鼓起勇氣再次發動進攻。

  因而,其實任玉山、馬明遠,或者齊知政,都多慮了,此時南大營外的日軍,對再次發動進攻根本是有心無力,他們的進逼並駐守,與其說是在作進攻準備,不如更準確的說,其實是在監視南大營奉軍動向。

  齊知政的校閱很是順利,671團奉軍戰士顯示出的颯爽英姿,令他暗暗心驚,尤其是那種擊退日軍後高漲的士氣,讓他對此行目的不大看好。

  在營區臨時準備的團部內,齊知政一行剛剛坐下,就代表代理省主席希洽,對671團和炮19團表達了口頭嘉獎。

  在座的兩團軍官麵露喜色,連一直猶疑觀望的穆純昌,也長出口氣,既然長官嘉獎,自己抗命反擊的事,似乎揭過去了。

  誰想,齊知政話鋒一轉,用嚴肅的口氣介紹起眼前的局勢,奉天丟了,寬城子丟了,城內的666團已經撤出。而日軍第二師團,正調動下屬第38旅團及騎兵第2聯隊,從遼陽向奉天靠近,而奉軍卻一退再退,奉天的奉軍各部在退出後,奉命向錦州集結,正逐漸遠離東北腹地。

  最後,齊知政意味深長的問道:

  “指望遼省的奉軍各部展開反擊,短時間內已經不可能。諸位,長春淪陷勢不可免,南嶺更成為絕地,下一步,各位將要如何自處?困守到死麽?”

  齊知政這話沒帶半點傾向,隻是簡單陳述事實,非常之客觀。

  可就是這客觀的事實,揭開了任玉山、馬明遠等有限幾個人,一直在隱瞞的真相,令團部內原本昂揚的士氣,陡然一殂,所有人臉上那喜氣都未能消散就僵住了。

  看到氣氛被自己左右,齊知政對安玉珍悄悄遞個眼神。

  安玉珍會意,出聲勸說起來:

  既然堅守已經毫無希望,何不保留有用之身,選擇暫時撤退,避開日軍鋒芒,等待副總司令下令反擊?經此一戰,大家都是國家英雄,不能讓英雄隨便犧牲在毫無意義的戰場上。

  在座兩個團的軍官都悶不做聲,齊知政與安玉珍點到為止,暫時不願逼迫這些軍頭,也點上一顆煙,靜靜等待他們作決定。

  過了一會,任玉山抬頭,直視齊知政:

  “齊總辦,遼省雖然崩壞,但吉省各部都還完整,而且,寬城子和南嶺打得這麽好,重挫了日軍的囂張氣焰,何不……”

  瞥了眼坐在團部一角的大迫通貞,任玉山才繼續道:

  “參座何不調動吉省奉軍各部,在長春附近合圍這些日軍,我部堅守南嶺兵營,足以牽製大量日軍,若是參座可以達成合圍,就是中心開花之勢!到時候,日軍內外皆敵,豈能不敗?如此,參座可就是攬狂瀾於既倒的絕世大功,更是我中華的大英雄……”

  “夠了!”

  安玉珍疾聲厲色打斷了任玉山,這才小心的瞥了眼齊知政,見總辦大人沒有反應,才瞪著任玉山繼續喝問:

  “眼看日本朝鮮軍即將進入吉省境內,試問,若是集中兵力於長春,誰來抵禦朝鮮軍?到時就眼看著朝鮮軍入侵麽?”

  朝鮮軍?

  任玉山心中一顫,卻不是害怕什麽朝鮮軍,而是暗道一聲:

  還真被馬老弟說中了!你安玉珍又不是關東軍的參謀,更不是日本參謀本部軍官,你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就早早知道日本朝鮮軍動向?難道馬老弟說的是真的,這姓安的,真是日本人的內鬼?

  隨即,任玉山想到之前馬明遠說過的另一段話。

  就在放齊知政、安玉珍、大迫通貞一行進來的空檔,馬明遠抓緊時間,急匆匆對任玉山講了一番話,含義就是:

  若是齊知政、安玉珍沒有提到日軍動向還好,若是提到日軍動向,尤其是日本朝鮮軍大舉調動準備入侵吉省和遼省,則這兩人怕是日本人的內應。

  隨後馬某人又告訴任玉山,安玉珍與旗人的一個秘密組織“宗社黨”不清不楚,而“宗社黨”向日本關東軍提供了大筆經費,足有百萬大洋之多!尤其在民國二十年,“宗社黨”為了幫關東軍籌集這筆額外軍費,更是對很多旗人宣傳,一旦關東軍“舉大事”成功,旗人就有好日子過!

  馬明遠的話雖然沒點明,任玉山聽後也是悚然一驚,這,這,難不成,安玉珍竟然夥同“宗社黨”,向日本人提供軍費,要……

  當時的任玉山驚呼出聲:

  “彼等意欲複辟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