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四章 內閣會議
作者:鍋鍋      更新:2021-01-26 06:03      字數:2590
  日本,東京,永田町。

  時間已經來到民國二十年,也就是日本昭和六年,八月二十日。

  深夜,東京的首相館舍依然燈火通明,門口停著的一排小汽車,告訴經過的人們,正有一群大人物聚集在此。

  大會客室內氣氛嚴肅到近乎壓抑,與會眾人怎麽都想不到,一向被稱為“軟弱之人”的首相大人,竟然可以散發如此逼人的氣勢,別說是在場的文官閣僚,就是軍人出身的幾位閣僚和軍部成員,也不禁低下頭,不敢直視首相大人。

  牆角的碩大座鍾,指針一分一秒溜走,過去不知多久,所有人終於聽到上首那人一聲長長歎息:

  “今日陛下夤夜宣召,在下不得不打攪禦體安養。禁中之內,陛下命宮內卿代為垂詢,對近日滿州與歐洲日內瓦發生諸事,十分困惑。最後,陛下手指西人《泰晤士報》、《紐約時報》,有玉音降下……”

  聽到“玉音”,屋內所有人急忙起身,對著首相若槻禮次郎,肅立垂頭,態度極為謙恭嚴肅:

  “恭聽玉音。”

  若槻禮次郎微微點頭,暗自滿意現在的情況,這代表,內閣還在他的掌控之中。深吸口氣,若槻禮次郎努力平靜心神,用稍顯低沉聲音道:

  “神州霜寒,萬民淒苦。西人東來,何為樂土?”

  日本天皇家族,出身大和國巫師一係,在一千多年來的政權更迭中,始終能維持天皇一係,自有一套治政手段。這其中,腹語就是必須掌握的技能。

  所謂“腹語”,其實就是用看似飄忽不定的語言,來暗示自己的思想和意圖,用來加深對天皇的神化和神秘性,避免臣子隨意窺視天皇思想。

  昭和天皇雖然年輕,登基時間也不過六年,但處理政務時間卻已有十餘年,他老爹大正天皇是個智力低下的半癡呆,登基之初就無法處理政務,在昭和天皇成年被冊封皇太子後,經過元老們商議,就由當時的昭和天皇攝政。

  經過十餘年的治政,昭和天皇已經可以熟練掌握各種權術。

  這次的腹語並不精深,更沒有借用日本曆史上的大事,淺顯到如陸相南次郎、參謀總長金穀範三這班武夫,都可以立即理解:

  這是昭和天皇對國內經濟形勢擔憂,詢問內閣能否妥善應付國聯調查團。

  同時,指著英、美報紙的舉動,也透露出天皇對西方輿論的擔心,害怕世界形勢對日本不利,會令日本經濟形勢進一步惡化。

  示意眾人坐下後,若槻禮次郎直接點了陸相的名:

  “南閣下,陸軍省有什麽應對章程麽?”

  南次郎暗自一咧嘴,來了,躲不過去啊,誰讓這是陸軍惹出來的事,他這個陸相雖然沒有軍事指揮權,可始終無法逃避。他隻得垂著頭,恭敬道:

  “總理大臣閣下,國聯用心不良,調查團名為仲裁,實則幹涉帝國內政,其心可誅!帝**人赤心報國,願為帝國流盡……”

  若槻禮次郎立時頭大如鬥,暗罵混蛋,南次郎這老東西,看不清現在的形勢麽,經濟不景氣,老百姓吃不飽飯,民間的米騷動幾乎天天發生,執政當局迫不得已,已經在上屆內閣將軍費削減了將近四成,這還無法扭轉經濟狀況。

  就這種情況下,軍隊還想打仗,想武力解決這次滿州爭端,打打打,不等你們這幫大頭兵的血流光,隻怕日本的血先流光了!

  想到這裏,一向在內閣中比較弱勢,勉強操控政局的若槻禮次郎擺手打斷了南次郎的話:

  “南閣下,我想,陛下的意思,您已經了解了,要向帝**人準確傳達玉音要義。麵對英、美、法、俄氣勢洶洶而來,陸軍是否有更穩妥的辦法?”

  更穩妥,當然是不打仗。

  在場所有人立刻明白背後含義,有人想反對,但此時的若槻禮次郎手握“聖旨”,又豈是他們能夠反對的,同時也不敢反對。

  被若槻禮次郎逼到了牆角,南次郎額頭微微濕潤,實在是無法應對,忽然瞥到了另一邊坐著的金穀範三,立時有了想法:

  “總理大臣閣下,下官一定向帝國所有將佐、官兵,恭敬傳達陛下玉音要義。但事涉軍中具體執行,還要參謀本部運籌帷幄,下官想來,金穀閣下更有發言權才是。”

  說完,南次郎對金穀範三送去一個“抱歉”的眼神。

  金穀範三這個氣啊,南次郎這老家夥,太不地道了,一腳傳球,就把皮球踢到他這來,偏偏陸軍省隻管軍政,真正的陸軍軍令確實要由參謀本部發出,話說到這個份上,他是躲不過去了。

  不得已,金穀範三隻好小心的斟酌著開口:

  “總理大臣閣下,既然陛下有玉音降下,陸軍,尤其關東軍方麵一定謹遵聖命。但此事牽扯頗多,關東軍隻是些赳赳武夫,對外交事務、法律事務並不熟悉,還請總理大臣……”

  不等金穀範三說完,那邊的外相和法務大臣立馬毛了,你們陸軍惹出的亂子,別亂踢皮球啊!

  法務大臣急忙開口:

  “總理大臣閣下……”

  若槻禮次郎也是沒耐心聽下去,隻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來,軍部這幫家夥在踢皮球,是不是要將整個內閣的閣僚都拉下水,他們才甘心?

  若槻禮次郎直視金穀範三,語音陰森道:

  “南閣下,金穀大將,我現在隻問一個問題,‘中村事件’,證據真的確鑿麽?”

  南次郎和金穀範三同時額頭冒汗,區區一塊手表當做鐵證,怎麽想都不是鐵證,但是,之前弓弦拉得太滿,連陸軍省都發布了公告,這個時候難道能否認麽?

  不得已,兩人同時點頭。

  在座都不是傻子,看出兩人心虛,但都到了這個時候,難道還要否認,自己打自己臉?

  若槻禮次郎此時隻想捂臉,大罵一聲:

  八嘎,一幫混蛋!

  但是,畢業於帝國大學法律係的若槻禮次郎,又在大藏省工作多年,本身自有涵養,隻是麵色沉重的點點頭:

  “也罷,就由外務省和法務省派出人員,協助關東軍,一同迎接國聯調查團。但是……”

  若槻禮次郎目光變得淩厲,直直射向金穀範三:

  “但是,內閣不希望節外生枝,不希望在調查團離開中國前,再聽到關東軍做出什麽,嗯,讓帝國難堪的舉動!”

  這……

  金穀範三有些為難。

  說實話,對關東軍那些家夥,金穀範三也有些頭疼,雖然身為大將,與中下層軍官已經很少溝通,但在日本軍隊中彌漫的仇視當局的心態,他多少也有些了解,這種思潮一旦形成,靠堵隻怕是堵不住的。

  但是,內閣定下調子,尤其若槻禮次郎手握聖旨大棒,這一棒子打下來,讓金穀範三又能如何?

  最終,金穀範三隻得苦笑點頭,看起來,得派出參謀本部得力人員,前往滿州壓住關東軍內那些不聽話的家夥。

  就在會議結束後,若槻禮次郎又將金穀範三與南次郎單獨留下來,卻沒廢話,隻是看著金穀範三,說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金穀大將,請牢記,國聯調查團此次前來,是仲裁‘中村事件’真偽,是來破案的。而破案,講究的是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