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麓看著，心中也覺得演的不錯。

  隻是他有些分不清，這裴青延到底是男是女，他也沒特意去了解過。

  今晚他險些忘了有出戲要看，還是聽人提起，才想起來看。

  這裴青延當真出名，似乎但凡是個京城人，無論男女老少，都知曉他的大名。

  原麓看了好半晌，才發現這出戲隻有一個人，原他還嫌無聊，但看著看著，他還真看了進去。

  一出戲唱完，裴青延汗流浹背謝幕。

  台下歡呼聲連綿不絕。

  原麓也跟著鼓了鼓掌。

  幕布拉上，梨園老板過來請原麓到幕後。

  原麓不懂這是個什麽緣故，但每個圈子都有每個圈子的規矩，左右他也沒事幹，便跟著去了。

  裴青延正在後台卸妝，兩個師姐幫他一同卸，好讓他快些去見那個大人物。

  “傻青延，你可別看著人家有錢，就腳底抹油跟著人家跑了，到時候被賣了都不知道。”師姐一教誨。

  “我在師姐眼裏就那麽傻嗎？”裴青延看著鏡子裏，卸妝巾擦過的地方頓時露出他本來麵目。

  上妝三小時，卸妝五分鍾。

  “誰知道你傻不傻呢，京城裏的大人物多了去了，咱們在人家麵前，就是隻小小螞蟻，得擺清自己的地位，看茗茗師妹之前……”師姐二剛要提到此人，就被師姐一打岔。

  “別說了，咱們青延是男孩子，又不是女孩子，自己肯定也有分寸。”

  裴青延的心卻是蕩了一蕩。

  茗茗是眾人的小師妹，卻是他的小師姐，一年以前，他還未登台，茗茗是梨園裏最出名的旦角兒，後來一個大人物將她帶走，茗茗師姐走的一身風光，其後那大人物的原配找來，鬧的梨園不可開交，險些倒閉。

  大家才知道，茗茗師姐成了插足者，隻是究竟是被小三，還是真當了小三，沒人知道。

  這件事成了師傅的禁忌，其後他再也不準徒弟們自作主張談戀愛。

  戀愛可以，一定要經過他這個師傅同意，他必須得為大家把關。

  有人叫苦不迭，但師傅左右是為了大家好，也都同意了。

  那會兒裴青延就想，都說戲子無情，分明那些個有錢的大人物比戲子還無情。

  他隻唱他的戲，頂多為錢折腰陪人家吃吃飯，其餘的再不可能。

  誰心中都有個界限，可這界限當真能守的如此清白嗎？

  這一行裏，本就有很多東西不合規矩，界限時高時低，總有一天會沒了。

  隻是現在的裴青延還不能領悟，尚且堅定的認為隻要自己堅持，就一定能守住一切。

  裴青延花五分鍾卸了妝發，又花五分鍾飛快衝了個澡，總不能一身臭汗去見人。

  他弄完出來，後台已經空空蕩蕩，隻梳妝鏡前坐了個男人。

  裴青延心頭一跳，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他今天在觀眾席見到的那個人。

  原麓聽到身後有聲響，便側了身轉過來，他一頓，眸光微微眯了一下。

  麵前這人，準確的說，男人，不，男人還算不上，就是一小男孩兒。

  穿著純白的T恤，灰色的休閑褲，帆布鞋，應是剛洗完澡，渾身上下都透著清香，頭發也沒吹幹，濕漉漉的

  。

  原麓第一反應就是，這男孩兒真幹淨。

  卸了妝之後，是完全不同的樣子。

  臉上白白淨淨，眉眼如遠黛，一雙眼睛清澈見底，唇邊帶著笑，看見他之後，像是有些緊張，但又故作大方，衝他一笑。

  “您好，我是裴青延。”

  原麓仍坐在椅子上，他很放鬆地靠著後台，姿態略顯慵懶，他淡淡道。

  “原麓。”

  裴青延下意識在腦海裏想，京城的那些個大人物好像沒有姓原的。

  他突然一驚，莫非這人並不是從商，而是從官？

  師傅說過，遇到從官的，盡量遠離，這不是他們能玩兒得起的。

  裴青延一下呆住，好半晌才道。

  “請問您要合影嗎？”

  原麓也頓住了，他以為老板邀請他來後台，是這小孩兒的意思，怎麽著好像一下反過來了。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是他的影迷吧。

  原麓正要開口解釋一下，卻看見裴青延這小孩兒傻站在那兒，模樣有幾分可憐，他大發慈悲開了口。

  “來。”

  裴青延心中鬆了一口氣，因為他方才分明看見這個男人一點也不想合影，他走到了他的身邊。

  原麓終於站了起來。

  裴青延立馬感覺身旁跟站了座山似的，他仰頭睜大眼睛看了一眼，心中暗歎，他怎麽能那麽高！

  吃什麽長大的！

  為什麽他總是長不太高！

  裴青延歎過之後又安慰自己，自己是唱女角兒的，也許老天就是讓他生來吃這碗飯，所以才長不高。

  原麓拿出手機，非常迅速地拍了一張。

  “哢擦”一聲，快的裴青延都沒反應過來。

  原麓收手機的時候，裴青延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一聲，他扭頭去看。

  “餓了？”

  裴青延一下害臊，他不好意思道。

  “今晚唱的太累了。”

  “一起去吃飯把。”正好原麓也沒吃飯，到了這個點也餓了。

  裴青延猶豫了一會兒，想著師傅的話，不能跟這等大人物接觸過密，可他又一想到他花的錢，就覺得不跟人一起去吃頓飯都不好意思。

  人家也是喜歡看他唱戲才邀請的。

  可裴青延想著想著卻不怎麽有底氣。

  因為這個原麓所表現出來的種種都不像是一個戲迷的樣子。

  可他又實實在在花了那麽多錢。

  裴青延一下愣住，他該不會是想包養他吧！

  他心中一緊，頓時就覺得旁邊這男人不是個好東西。

  “不想去？”原麓見他不說話，自然也不強求，願意陪他吃飯的人從京城能排到楓城，實在不差他這一個。

  “去！”裴青延咬牙，他得弄清楚這人心裏到底怎麽想的，不能白白收了人家錢，也不能被人騙！

  原麓瞥他一眼，一臉義憤填膺，不知道在想什麽，他扯了扯唇。

  “不用玩欲迎還拒的把戲，吃個飯而已。”

  他覺得身旁這男孩兒也就是看起來幹淨，小心思還頗多。

  也是，梨園裏出來的人，心思能有多幹淨，不然也不會叫他來後台了。

  心思迥異的兩人坐上了一輛車

  。

  京城的冬天很冷，屋裏都有暖氣，裴青延出來的時候隻套了一件大大的羽絨服，看起來暖和的不行，其實裏頭很空曠，風一吹就冷，還好在外麵的時間不長。

  司機將兩人送到原麓常吃的一家餐廳。

  裴青延光是一看，就知道這餐廳的消費定然不菲。

  但原麓一臉家常便飯的樣子，他便覺得自己見識忒短。

  這是一家純中式的裝修，看起來很老派，但裴青延和原麓兩人，一人唱戲一人身居要職，分明都很年輕，但看起來和這環境莫名的搭。

  包間很大，用來坐兩個人有些浪費。

  裴青延一直跟在原麓身旁，從局促變得越來越局促。

  其實他還挺愛說話的，可原麓這人一句話也不講，好像是有心晾著他一樣。

  裴青延骨子裏也挺傲的，原麓不說話，他更是不會主動搭理。

  於是兩人在包間坐下之後，便稍顯尷尬。

  裴青延年紀小，自然不如原麓有定力，三兩下便繃不住，先開了口。

  “原先生好像並不愛聽戲，為什麽還要花大價錢同我吃飯。”

  要是剛開始沒看明白，這一路哪還有看不明白的。

  原麓這人，不僅對他的戲不感興趣，對他這個人也絲毫不感興趣。

  跟他一起去吃飯，好像還是他裴青延沾光了一樣。

  原麓抬眼看他，心中也莫名，他原以為是這男孩兒想攀他，可晾了他一路，再到此時他問出這句話，他突然發覺，他可能是誤會了。

  “這頓飯並不貴。”

  “我不是說這個。”裴青延背脊挺的很直，一副傲骨錚錚的模樣，進屋之後他脫了羽絨服，身上又隻剩一件短袖T恤。

  原麓能看見他幹淨透著香的肌膚，白的晃眼。

  說他像女孩兒吧，性子倒挺倔，說他男人吧，這細胳膊細腿哪一點像男人，原麓在心裏想著，見他固執望著自己，他終於道。

  “那可能有點誤會。”

  裴青延皺眉。

  “今天的票是別人送的，其餘我一概不知。”原麓此時也沒再提其他。

  裴青延一下怔住，也就是說今天這一切都是別人為了巴結原麓幹的事。

  而他莫名其妙的跟著出來，還以為這人是自己的戲迷。

  難怪原麓神色之間頗有些看不上他！

  說不定他還以為他是想攀上他這顆大樹！

  裴青延頓覺羞憤欲死，當即站起來。

  “抱歉，是我誤會了，這頓飯也沒有吃的必要了，耽誤您的時間實在太不好意思，我這就走。”

  原麓擰眉，這小孩兒怎麽這麽較真呢。

  “坐下。”

  他聲音不大，卻無端讓裴青延一抖，可他哪裏還好意思坐下去。

  “吃頓飯而已。”原麓看向他。

  裴青延也朝他看去，在他銳利的目光之下，他硬是沒能抗住。

  他又坐了回去，心想，也就吃頓飯而已。

  別想太多！

  再說了，他累了一晚上，不吃頓好的回去，豈不是虧大發了。

  可裴青延著實沒臉，誰讓他剛才說的那樣鏗鏘，但這會兒坐也是真坐了，他隻好嗡嗡道。

  “謝謝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