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冬雪皚皚埋忠骨,寒風瑟瑟冷人心
作者:隨風仰止      更新:2020-04-19 11:56      字數:3835
  不說吳自立一行人追到李遠致他們待過一晚的小城,離開後隻知從北門離開,其他再無消息,一下斷了線索,開始猶如大海撈針似的搜尋,李遠致他們已經走到了兩個小國的國界,山上人是神仙人,山下人是凡間人。山上是各路宗門修士,在天上高來高去,但是人間最多的還是凡人,畢竟天下九成都是不能修煉的凡人,所以幾大洲之上凡人最多,凡人的國度茫茫多無法計算,世間的凡人可能一生都走不出一個洲,甚至有很多就像小石頭村裏的人一樣一生都走不出方圓百裏。

  在國界上,兩個小國正在打仗,隻見東邊幾萬人的騎軍一壓而上,西邊數萬弓弩連連兩次齊射,便有幾千人落下馬來。然後騎軍臨近便是近身的肉搏,卻不料西邊軍中早在北邊設下埋伏,隻待東邊騎軍與西邊步卒剛一接觸,就有一支西邊的騎軍從南邊山林間殺出,斷了東邊騎軍的退路。騎兵是要衝起來才有威力,能發揮實力,但是西邊的步卒早有準備,初一接觸就讓開了一條大門,就像是張開了一個大口袋,而南邊山林的騎軍就是來紮口袋的。

  幾萬人的騎軍衝鋒起來,哪裏能停住,隻得在兩邊堅盾長槍的堅守下,為了不被後邊的大軍擠下馬去踩踏而死,隻得向著張開的大口袋衝去。

  東邊營帳一見南邊騎軍便知不好,便令衝車掩護步卒上前,重甲兵齊齊壓將上去,想要用人海戰術解了困局,畢竟東邊人馬是西邊人馬的兩倍,西邊人馬隻能被動迎敵,而東邊人馬卻是氣勢洶洶。

  在衝車和重甲步卒的阻攔下,雖然暫緩了前鋒騎軍的壓力,但是步卒傷亡不小,何況步卒的速度跟不上騎軍,所以前鋒騎軍的情況仍然是不容樂觀。

  兩方步卒很快接觸,此時雙方騎軍都很難發揮戰力,而東邊騎軍陷入屠戮之中。西邊完成合圍的步卒和騎軍也頂著很大的壓力,阻攔東邊步卒和重甲兵的攻擊。雙方陷入白熱化,雙方損失慘重,東邊騎軍更是幾乎損失殆盡。

  白熱化戰爭持續了一個時辰,天上漸漸下起小雪,雙方齊齊鳴金收兵,對於西邊來說是場慘勝,畢竟以少打多,對方的戰損絕對是己方的兩倍以上,更何況把對方的騎軍幾乎打殘了,算是大捷。而東邊指揮官可能就要麵臨朝堂的問責。

  雪越下越大,在戰場東南方向的一座小山上,李遠致一行人遠遠的看著這場戰爭,聞著幾裏外都能聞到的刺鼻的血腥氣,耳邊好似還在回蕩著喊殺聲,慘叫聲,此起彼伏。看著漸漸被大雪覆蓋的戰場,李遠致他們沒有久留,向西邊而去,要在天黑之前進城,否則就要冒著風雪在山林間過夜了。

  看著那些來不及收走的屍骨漸漸被大雪掩埋,就像這裏一個時辰前根本沒有那場慘烈的大戰,不知大雪過後,是否會有人將他們的屍身掩埋,還是他們就此長眠在那處戰場。

  天剛擦著黑,一行人就抵達了邊山城,是尤芳國的邊城,也是西邊軍隊駐守的地方,城鎮早已戒嚴。但是李遠致和林靖遠隻是孩子,而且守軍收了銀兩也就放幾人入城了。

  城中處處素縞,沒有屍體,隻是一個個簡易的靈堂,一個燒紙的火盆,一個木製的牌位而已。李遠致他們找到一個小酒館住下,大廳中有不少大漢正在吃酒,討論大戰的慘烈,看其裝扮應該就是從戰場廝殺中活下來的老兵,來此喝酒壓驚,緬懷逝去的袍澤。幾人呼喝震天,大笑東邊軍隊的無能愚蠢,騎軍的軟弱不堪,調笑自己幾刀宰了幾個。笑言那些軟蛋這次肯定嚇破了膽,不敢再來了。

  李遠致他們默默的吃完飯,上樓休息。看著窗外不停飄飛的紙灰和四處濃鬱的香火味,李遠致久久無言。有寡婦在夜中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有孩童傷心的哭聲,更有老人失去子女在黑夜中神傷,伴著樓下醉漢的呼喝聲,李遠致一夜未眠。

  第二天,草草吃了早飯,問了路,幾人便冒著風雪往臨城而去。幸好不遠,是尤芳國的關口,那邊的城市比這邊更大。主要是這座小城太壓抑。可是酒館的呼喝聲好像與這個滿城素縞的城池格格不入,卻又好像在情理之中。誰也不能說這些士兵錯了,畢竟他們是從戰場上九死一生回來,喝酒壓驚解愁再合理不過了,誰也無法指責他們什麽。他們不悲傷嗎?沒有從過軍的人是無法體會一起同吃同睡的袍澤兄弟死在自己眼前的那種痛,但是他們沒有時間痛,隻能抓住手中的刀,下次更用力的劈砍罷了。他們的傷不比任何人少。

  再一次頂著風雪,抵達了關口,一番嚴厲的排查,幾人才過了關口,邊城的守護好像還沒有這座關隘嚴厲,真是咄咄怪事。

  進了關,入眼的是一座繁華的大街,街上雖是夜晚,但是行人仍是不少。絲毫沒有邊城的悲傷氣息。

  幾人住進了店,可是林靖遠卻受了風寒病倒了。雖然他的體魄增強了不少,但還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凡人罷了。

  沒辦法,索性李遠致便租了個院子在這城中住了下來,反正也不知要去何方。

  院子比較偏僻,在一個深深的小巷子裏,巷子是泥濘的土路,並沒有大街上那樣青石大磚的氣派,巷子隔壁是個老漢,獨居,據說獨子參軍去了,再也沒有回來。老漢隻能自己從十幾裏外的集市上低價購些蔬菜,再背回這邊來提高點價格來賣,賺取些辛苦錢以維持溫飽。因為大雪的緣故,老漢這些天起的更早了,又是冬天,哪裏有什麽時令果蔬來販賣,隻能背更重的柴火木炭來叫賣。

  李遠致沒有見過早起的老漢,畢竟那時的他還在被窩裏呢。但是夜晚歸來的老漢倒是見過幾次。老漢佝僂著背,花白的胡子沾著風雪,亂蓬蓬的灰白頭發草草用草繩紮著,臉被風雪凍得通紅,胡子上也結了冰,手上腳上也到處是凍裂的血縫,凍瘡,早已發膿。

  老漢抬頭輕移肩上的扁擔,讓他空出隻手來捋了捋隨風亂飛的亂發,讓它們不再遮擋眼睛,好看清眼前那個剛搬來的新鄰居。看到眼前隻是一個看上去八九歲的孩子,身著青色綢緞,腳踏青色雲靴,肩上有隻黑色的猴子,但是也被大雪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但是那猴子卻是好似感覺不到寒冷似得隻是抬眼看了自己一眼就繼續趴在肩上打盹去了。

  看見李遠致的衣著老漢便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孩子,說話也有些拘謹:“小公子可是要買些木炭?這些木炭都是老漢從十幾裏外的市集上買來的,在屋裏燒都不會有煙氣的,小公子盡管放心。”

  李遠致看著眼前辛酸的老漢,一身厚厚的粗布衣裳,也僅僅是粗布衣裳,沒有冬夏之分,更不會在裏麵填充棉花之類,隻不過多裹了幾件罷了。哪怕這樣的粗布衣裳都是一個補丁一個補丁的連綿不斷。李遠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爺爺,發瘋的爺爺會不會也在異鄉受苦,有沒有挨餓受凍,雖然知道爺爺的實力高絕,但是走火入魔之後回事什麽情況,雖然體魄依然強大,但是瘋瘋癲癲的爺爺連自己都不認識了,會不會被人欺負?

  李遠致輕輕點了點頭,買下老漢所有剩下的木炭,並答應老漢以後所有的剩下的木炭都可以送到院裏去。

  李遠致將木炭放回屋裏,叮囑小白狐照顧好病床上的林靖遠,又和小黑子走入了茫茫的風雪。他想去找爺爺,雖然不知道會不會在這座城裏找見,盡管希望渺茫,但總是要試試看,萬一,萬一找到了呢?

  李遠致在雪夜裏走了很多地方,有熱鬧的夜間街市,有冰冷的乞丐窩,甚至李遠致還會看見身形相仿的乞丐還會翻過瑟瑟發抖的乞丐看看正麵,被打擾的乞丐本要發怒,隻是看見身著綢緞的李遠致又生生咽了下去,向後躲閃,隻是好不容易暖和不少的草窩又失了熱氣。隻能敢怒不敢言。眼見不是,李遠致有失望也有欣慰,說不定爺爺不會過的那麽辛苦,李遠致丟下幾兩碎銀子轉身離去。

  留下幾個乞丐在那爭搶,希望這點銀子能幫他們度過這個寒冬。

  李遠致也到過夜間依然人聲鼎沸的酒樓,哪裏的人紙醉金迷,揮金如土,好像絲毫不知在哪不遠處的邊城的十幾裏外的平原之上,有成千上萬為了保護他們的將士永遠的留在哪裏,淹沒在厚厚的雪層之下。

  李遠致走過全是女人站立的樓閣,有不少女子揮手攬客:“小哥,上來玩玩呀,姐姐肯定讓你舒服,讓你感受這世上最美好的事。”

  “來呀,小弟弟,姐姐會好好疼你的。”

  “……”

  甚至還有人扔下絲巾來飄向李遠致,李遠致腳步慌亂的逃離,小黑子站在肩上向那些女子吱吱亂叫。這些女子怎麽比花弄月還可怕。

  等李遠致回到院子,已是淩晨,林靖遠早已熟睡,小白狐依然在修煉,李遠致在院子裏呆了會,想不通的還是想不通,也回屋睡了。

  第二天,林靖遠好了不少,一行人到酒店吃飯,正遇見擺宴慶生的城主大人包了二層,一行人隻好在一樓的角落用餐。

  “恭喜城主,祝城主年年有今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步步高升!”

  “……”

  不斷有人在樓上說祝詞,也有仆役唱出來客的禮單,全是稀有的金銀玉器,古玩字畫,聽得李遠致搖頭不已,民眾可以不知道邊城的戰事,難道城主會不知道?邊城戰士個個奮勇殺敵,血灑邊疆,關內人們卻燈紅酒綠,日夜笙歌,那些流血犧牲的將士值得嗎?

  宴席正嗨,有人提到了邊城戰事,說那又死了多少人,聽那口氣好像死的不是人,隻是些可有可無的牲畜。更有人嗬斥在城主大喜的日子說這些晦氣事幹甚。

  “嗬嗬,也非晦氣,畢竟那幫隻懂得揮拳頭的武夫還是打了勝仗的嘛。”一個聲音聽起來中正平和的人開口,應該就是城主了。

  “那群腦子裏隻有肌肉的子能贏還不是沾了城主大人的福氣?”有人拍馬屁。

  “就是,城主大人洪福齊天。”隨後便有人跟上。

  “……”

  李遠致搖搖頭,不值得,這種人不值得。吃完飯,一行人走出酒樓。李遠致站在街上,向東邊望去,身邊人走過,留下的腳印很快被風雪覆蓋,就像從沒出現過。就像那群埋在雪中的將士,雪化之後,就會腐爛在土裏,這個世上除了親人,沒人會記得他們,就像那腳印一樣,了無痕跡。

  李遠致抱了抱肩膀,突然感覺有點冷,雖然自己真氣如火,就算是光著身子,風雪夜難侵入絲毫,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李遠致就是覺得冷。

  冬雪皚皚埋忠骨,寒風瑟瑟冷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