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敲山震虎
作者:快樂的高山      更新:2020-03-03 03:03      字數:3921
  約莫快要到了掌燈時分,院子裏忽地亮堂起來。此前柳子衿一直和沈英羅坐在屋裏,屏氣凝神地陪著元慶帝,此時院子裏燈火輝煌,窗紙上人影幢幢,她這才發現,原來院子裏站滿了人。仔細一想,這也並不奇怪,皇帝出巡,如果一個院子裏連人都站不滿,還叫什麽九五之尊呢?

  不一會兒,柳子衿就聽到一陣熟悉的小跑聲音,不用看她就知道,那一對高矮二人組又來了。不過這回兩人不敢進門,想是忌憚平鄉侯的威嚴,不敢貿然進入,隻是在門口異口同聲地喊道:“卑職金陽縣令趙文/金陽守備華武覲見平鄉侯爺!”

  隻聽裏麵柳子衿的聲音道:“侯爺有命,請金陽縣趙大人入進,華大人請在屋外略侯。”

  趙、華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是一絲遲疑。末了,華武向趙文使了個眼色,趙文點點頭,弓著腰趨步走入屋內。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趙文才緩緩走出,臉上一副讓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華武對他看了又看,稍稍一偏頭,示意他走到一邊。兩人湊到一起,華武問趙文:“蘇白塵說什麽了?”

  趙文搖搖頭,滿臉的疑惑:“沒看見他,就陪著柳子衿在屋裏枯坐了這麽長時間。”

  “柳子衿什麽也沒問?”

  “是啊,她說侯爺在裏屋,正在接待一人,讓我稍等。可你看等了這麽半天,蘇白塵也不露麵。最後柳子衿進去看了看,讓我先回去。”

  “這算什麽?耍猴嗎?”

  “不知道,可能是在考驗我們的定力,想讓我們自己把事情說出來。”

  華武又對著趙文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然後一字一句地問:“你真的就隻是坐在那裏,什麽也沒說?”

  “當然,騙你我是...”趙文本來要脫口而出的,又想了想,這要是讓自己八歲的兒子知道了不是要笑掉門牙,所以連忙咽了回去。

  華武沒說話,隻是繼續前後左右地看趙文,就好像在看一個遠古時候的怪獸。

  趙文被看得全身發毛,最後一跺腳:“姓華的,我發誓!我真是一句話都沒說上!要不然,我出門去讓宜春院的娘兒們把我活活累死!”

  華武這才不做聲了,眼裏露出瘮人的凶光,冷冷地回了一句:“但願你守口如瓶。真要有什麽,你知道的...”

  趙文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說話,一甩袖子走了。

  此時,屋內又響起了柳子衿的聲音:“請華守備入見。”

  華武一聽,那兩道瘮人的凶光嗖地收了回去,雙眼瞬間放出膽小怯懦、謹小慎微的目光。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秒變為那個貪生怕死的金陽守備華武。

  華武走進屋內,奇怪的是屋內隻有一個人,不是柳子衿,不是蘇白塵,而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文官模樣的人。

  華武不認識這個人,但看他官服上的品秩,大約是正四品,比自己整整大上二品,不論如何算是長官了。於是躬身施禮道:“卑職金陽守備華武,叩見...”

  他頓了一頓,抬眼望望麵前這位文官。

  那人上前扶住華武,道:“華守備請起,某是議政處行官高殊勝,華大人不必行此大禮。”

  元慶帝將谘議處改為議政處,並且擴大了其中的人數,這早已行文到各州、府、縣。華武雖然是武官,可也知道議政處行官僅次於十三位議政大臣,而且往往代替大臣擬詔批文,是皇帝內閣中事實上的實權派。

  想到這裏,他連忙跪倒,就要大禮參拜。高殊勝雙手一攙,將他扶住,連聲說:“不可,不可。”

  兩人又謙讓了一回,這才彼此落座。

  華武小心翼翼地問:“高大人,不是說平鄉侯要召見我們嗎?怎地還不出現?”

  “哦,平鄉侯有些困乏,正在裏屋內歇息。平鄉侯吩咐,有些話,讓在下來和華守備相商。”

  平鄉侯有些困乏,這話聽起來頗為耐人尋味。是和趙文說話說得困乏了嗎?不得而知。趙文這個家夥,永遠不知道他那句是真話,那句是假話。雖然全盤計劃他知道的不多,但是就算是說出一點點,以蘇白塵的精明過人,也會推測出十之八九的。

  當然,他就算是知道了也沒關係,隻要皇帝沒知道就行了。這官場上,官官相護的生存原則恒久不變,他到不怕蘇白塵有什麽對自己大不利的事情,因為他的背後...

  他在那兒胡思亂想著,隻聽高殊勝說道:“華守備,請問貴庚?”

  “下官今年三十有八。”

  “為官幾年哪?”

  “從什長開始,大約做了十五年了。”

  “我朝有武舉一途,不知華守備可曾參加過?

  “那卻不曾,家裏窮,上不了武備學堂,所以也就沒有資格考武舉了。”

  高殊勝點點頭,道:“大約也是十五六年前,還是先帝在位的隆順四年吧。那一場京師的武舉可真是熱鬧。有個廬州的舉子叫華雲誌的,一人獨鬥二十四州府的武舉,五一不勝。大夥都說此人肯定就是明日殿試的武狀元了。沒想到打到最後一場,和徐州舉子對打的時候,卻從高台上失手摔了下來,還把腰胯給摔傷了,真是功虧一簣。後來大夥兒都說,那個徐州舉子也不見得有多麽厲害,也許是華雲誌前麵打得太猛,力竭而敗吧。”

  華武在旁邊聽著神色木然,紋絲未動。

  高殊勝又說:“我看履曆,華守備也是廬州出來的,而且也姓華,不知可曾聽說過貴鄉的這位英雄?”

  “不曾聽說。”說話的時候華武站起身來,回答得非常恭敬,但是依然麵無表情。

  高殊勝看了看他,開始把話題扯到西城的兩股土匪身上。這次他著重問了南山的那股土匪。華武回答得非常謹慎,說是因為這股土匪很少滋事,而官府的專注點都集中在北山悍匪身上,所以對這夥土匪隻是監視,並未有過具體的接觸。

  高殊勝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拿起一張紙遞給華武:“華守備,這上麵的筆體你認得吧。”

  華武結果一看,渾身就像被雷電劈中一樣,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他抬起頭,急切地問道:“高大人,您,您這是從哪裏得到的!”

  高殊勝問:“看清楚了嗎?知道是誰寫的了吧。告訴你,人現在我們手裏,你大可放心!”

  華武站起身,重新跪倒在高殊勝麵前:“你這是菩薩心腸。隻是下官還有個不情之請...”

  高殊勝打斷他道:“想見見他們?不可能!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是嗎?這個不用擔心,你再看看這個。”

  說完從桌上拿起另一張紙,是一份手抄的邸報,日期正是今天。

  “今天的邸報你一定在府衙裏都看過了。這份是那人手抄的。這至少可以說明,直到今天,他們還活著。”

  華武拿過來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磕頭如同搗蒜:“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高殊勝將他攙扶起來,說:“既然你已經定下心了。下麵,就談談我們的正事吧。”說完走到裏屋的門口,一掀門簾道:“裏麵談!”

  不到一刻鍾的功夫,華武便從屋裏出來了。他吩咐跟隨的兵丁,啟程回府。到了自己的守備府,進了書房,管事的華亮走進來。華武問:

  “今天保護五夫人在巷內殉職的十名士兵,家屬都給了錢嗎?”

  “給了,一人一百兩銀子,這是我們守備府的官例。另外您說的,從府裏拿出兩千兩銀子,均分給這十家。”

  華武滿意地點點頭:“辦得好!”他又像才想起來一樣,問:“鄭玄怎麽樣了?”

  “傷得不輕,腳筋被砍斷了。按照您的吩咐,抬到府裏來醫治,剛才大夫已經看過了,說是需要靜養。”

  “好,吃過晚飯,我去看看。”

  吃過晚飯,華武又拿起慣使的長槍,耍弄了半個時辰,這才回到書房,洗了一把臉,喝上一碗香茶,沉思了片刻,站起身來,出了書房,向右拐進一個院子,推開其中一扇房門,走了進去。

  房內隻有兩個小廝在伺候著,病人躺在床上,麵朝外,一見華武進來了,連忙要起身:“大人,小的...”

  華武連忙上前按住他:“別動,你傷得不輕,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說完又轉臉對著其中一個小廝道:“鄭營官吃過什麽東西沒有?”

  那小廝答道:“剛才用過一碗白粥,一盤青菜。”

  華武點點頭,側身坐在鄭玄的床邊,看了看他的傷處,這才對兩個小廝說:“你們先出去吧,我這裏和鄭營官說說話。”

  兩人出去,將門關上。這邊華武已經站了起來,對著床上的鄭玄躬身一禮:“屬下拜見鄭指揮!”

  鄭玄翻身坐起,一霎時臉上已經沒有剛才傷後疲憊的樣子,而是滿臉的精神奕奕,一對眼睛尤其寒光四射,讓人不敢直視。

  他看看華武,問:“蘇白塵找你和趙文說了些什麽?”

  “我進門之後沒看見蘇白塵,隻有一個自稱議政處行官的姓高的問了我幾句,都是關於南山土匪的事情。我還是按照老辦法回答的。至於趙文,據他說也是沒有見著蘇白塵,枯坐了半個多時辰。”

  “枯坐?”鄭玄看著華武道:“你相信趙文的話嗎?”

  “趙文這個人善於明哲保身,他從來隻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談不上忠誠。所以,趙文的話不好說。”

  “看來他們對南山已經開始懷疑了。”鄭玄微微皺著眉頭說道。

  華武說:“指揮大人,咱們要不要對南山進行一次轉移。上次那個失蹤的頭目已經讓我們非常被動了,現在連蘇白塵也注意到南山的情況,看來不得不做點預防工作了。”

  鄭玄沉吟道:“看來沈英羅已經把知道的事情告訴了柳子衿,因此連蘇白塵都驚動了。不過那個頭目知道的不多,最多隻是讓他們了解南山這一夥土匪是官軍假冒的,至於幕後主使,他們一時半會還查不出來。”

  華武歎息說:“可惜我們功虧一簣。本來可以成功阻止沈英羅和柳子衿見麵的,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擋住了我們的殺手。”

  鄭玄問:“那個程咬金查出來是什麽人沒有?”

  “此人據說叫仇五,昨天下午和一個叫石曉明的人一同出現在金陽縣。那石曉明是翰林院的人,有可能是朝廷派來的。這麽說,朝廷對金陽已經開始關注了。”

  鄭玄立刻道:“為防萬一,今天夜裏,你帶著人去南山,把那裏的人和倉庫裏的東西全部轉移。”

  “可是南山的頭目不認得我!”

  “沒關係,我寫一封信,向他們交代經過。他們認得我的字體,不會出錯的。記住,倉庫裏的那一箱賬本務必轉移出來。那關係到數月來我們的往來交易,涉及了不少重要人物,萬萬不能落在朝廷的手裏。”

  華武一躬身,道:“屬下這就去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