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妻三妾
作者:快樂的高山      更新:2020-03-03 03:03      字數:3831
  蘇白塵雖然準備讓柳子衿管家,可那隻是私下裏的允諾,真正付諸行動還得一段時間。目前狀況下,既沒有威信,也談不上人緣的新夫人柳子衿第一要務便是觀察和學習,為做好“接班人”奠定基礎。這既是那天晚上蘇白塵交待的方針,也符合柳子衿行事的原則。

  入府數日後,柳子衿依禮參見了蘇府的幾位“前輩”夫人。蘇白塵的正室千月白今年三十八歲,雖不及蘇、柳之間的年齡落差,但以區區三旬的年紀便領袖蘇府,卻也是件希奇的事情。

  千月白二十歲時入蘇府,強行擠走原配李華,成為蘇白塵第二任正室。她是杜國公千聞的獨女,當初蘇白塵拋棄糟糠之妻娶她入府,雖然遭受無數非議,但獲得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因為之後的蘇白塵宦海一路坦途,數年功夫便由四品禁軍副指揮使飆升至宏文閣大學士,一等平鄉侯,領太子太保銜,其青雲直上的速度便是久曆官場的老臣也為之瞠目結舌。

  原來堂堂的平鄉侯爺也是靠牽著女人裙角起家的!聽罷蘇白塵的發家史,子衿免不了有些鄙夷。又想,蘇白塵如此薄情寡義,為了前程連原配夫人都能拋棄,自己今後倒要小心在意了。她看了看對麵講得繪聲繪色的廖媽媽,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廖媽媽是李華出嫁時陪送的丫頭,陪伴李華十數年,好歹也算個心腹。自己的舊主遭受如此境遇,她竟然毫無不平之色,莫非此中另有隱情?

  千月白入府之後很快便執掌了府內的一切事物。她麵冷心狠,行事又果決雷厲,不但家事管起來井井有條,政務上也是一把好手。據說蘇白塵很多拿捏不定的事情都要和她商量。漸漸地,那些斥責蘇氏喜新厭舊的人們開始轉變風向,紛紛稱讚二人相得益彰,頗有當年梁鴻、孟光的風範。

  哪知世事無常,千月白“鐵娘子”的形象維持了十餘年,終於撐不住了。她天生體弱,偏又性子剛強,身子時有不適卻一直勉力支撐。府內事物繁雜,她還要幫助蘇白塵理政,三年五載倒還受得了,十餘年下來積勞成疾,到底撐不住了。另有一點,她懷著幼子蘇千諾的時候受過驚嚇,宿疾一直未愈,兩下夾攻,長時間下來,一個硬錚錚的女強人終於倒下了。

  千月白病倒,府裏的家政便交給了蘇白塵的第一房側室葉芷瑩。葉芷瑩出身書香門第,溫柔賢淑,雖是人人稱羨的良妻,卻實在算不上持家的好手。和千月白比起來,她耳根子既軟,心腸也不夠硬,辦起事來更是優柔寡斷。下人們若是有些過錯,一般隻是嗬斥兩句,最重也不過打兩下板子。像千月白那樣動輒趕出府門甚至送交衙門法辦的情況是絕不會出現的。府裏眾多的下人們在千月白的嚴刑峻法下壓抑了許久,好容易碰到這樣一個麵慈心軟的活菩薩,怎能不好好享受一下?沒有個把月的工夫,府裏上下便門禁鬆弛,散漫成風了。吃酒、耍錢自不在話下,偷雞摸狗、損公肥私的事情也是累見不鮮。更有甚者,竟有那膽大妄為的家夥公然在府內宿娼嫖妓,一時間蘇府裏烏煙瘴氣,穢亂不堪。

  如此過了半年有餘,蘇白塵覺得再讓葉芷瑩管下去的話,自己的平鄉侯府隻怕會成為萬字大街(京城王公貴族聚居最密的一條大街___作者)第一號的笑柄,於是果斷決定換人,讓第二房側室聶少媛接替葉芷瑩,成為蘇府新一代的掌家人。他卻沒有想到,這麽一換,竟是一場更大混亂的開始。

  聶少媛本就是個冷口冷麵的人,為了扭

  轉府裏鬆弛的風氣,她一意模仿千月白的做派,甚至更加嚴厲。隻可惜,她學得了千夫人咄咄逼人的氣勢,卻學不來人家威福並用的手段,一味地逞強用狠,到頭來惹得闔府上下怨聲載道。人們開始懷念原來葉夫人營造的“寬鬆”環境,又有人覺得應該讓千夫人“帶病臨政”,當然還有人認為聶夫人這樣做是對症下藥,舉雙手讚成。一時間擁葉派,擁聶派,擁千派甚囂塵上。大家各懷心思,互不買帳。這樣四分五裂的人馬做起事來自然極其沒有效率。蘇白塵看在眼裏,卻苦於政事繁忙,自顧不暇。兩個成年的兒子已經各自成家離府,不便插手,隻好任由這樣的局麵維持下來。

  被蘇白塵寄希望於“整頓家務”的柳子衿便是在這樣一個時機下來到蘇府的。

  聽完廖媽媽的描述,子衿算是對幾位“前輩”有了大致的了解。當然還有一位,那就是蘇侯爺的第三房側室嶽真真,廖媽媽對她一直語焉不詳。子衿幾次問她,廖媽媽總是搖搖頭道:“四夫人嘛,也沒什麽好說的。”又微微歎口氣,續道:“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又是個家長,整天還…”那神情,仿佛長輩對待自家頑童一樣無可奈何。子衿看在眼裏,暗道:看來這四夫人倒有些意思。

  不算上子衿,蘇白塵共是一妻三妾。可在參見的過程中,子衿卻隻見到了其中的兩位。正印夫人千月白一直稱病在床,除蘇白塵等極少數人外,概不見客。也許是怕子衿誤會,她早早便打發貼身的下人到儷園做了解釋,順帶還送上一份見麵禮。子衿原以為不過是珠玉首飾之類的物件,看過才知道那竟是一隻雪貂。這雪貂人稱“雪玉”,出沒於關外苦寒之地。“雪玉”數量本就稀少,又是極珍貴的藥材,而且此物性子狡黠,行蹤詭秘,一年裏難得捉到三五隻,因此市麵上的身價何止萬金。

  這一隻原是杜國公心疼女兒的病事,著人送來給她將養身體的。千月白見它生得玉雪可愛,實在不忍下手,便養在身邊做個寵物。她長年纏綿病榻,連個傾訴的伴侶也沒有,全靠這隻雪貂解悶,沒想到這次竟把它也送了過來。子衿最愛的顏色便是素白,這雪玉渾身潔白剔透,連一根雜毛也沒有,再加上常年馴養,已經通了三分人性,子衿抱在懷中自是愛不釋手。

  子衿見到的正是目下暗戰正酣的葉聶二人。兩人雖都是江南水鄉的佳人,性格卻大相徑庭。葉芷瑩名門出身,談吐溫雅,舉止得體,特別是一口地道的蘇州軟語,又甜又糯,隻聽得人心神俱醉。子衿私底下很不禮貌地揣測,葉夫人要是落足揚州的煙花地,隻怕門檻早早會被客人們踩得稀爛。至於聶夫人嘛…

  按照輩分,柳子衿首先拜望的是葉夫人。兩人敘過年齡籍貫,原來葉夫人曾在揚州四橋巷住過,那裏和子衿的柳條弄隻隔著兩條小街。這下子更顯親熱,她拉著子衿再也不鬆手,稱呼也改成了:“阿五”,這是平常揚州人對自家弟妹的昵稱(柳子衿在蘇白塵五位妻妾中排名最末)。

  在這位阿姐熱情的招待下,原本隻想小坐片刻的柳子衿整整盤桓了二個多時辰,從淮揚的風土人情講到京裏夫人、小姐們的逸聞趣事,又說些市麵上流行的裝束、飾物,反正是天南海北,不一而足。偶爾也會提到府裏的一些情形。每當此時,她都說得小心翼翼,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她基本上隻說好不言壞,仿佛整個平鄉侯府猶如君子國一樣民風醇正。

  兩人談得很是熱烈(其實多半的主講者是這位葉夫人),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飯的時節,葉芷瑩強留著子衿用飯,她不好拒絕,便答應下來。原本以為隻是家常便宴,沒想到這頓午飯竟是出人意料的豐盛,而且裏麵很多是子衿偏愛的饌食,看來二夫人曾經做過充分的準備。

  臨走之際自然免不了送些物事。和千月白的雪玉比起來,葉芷瑩的東西並不起眼——用玉竹小籠盛著的一籠揚州聶祥泰的銀絲雪卷。這是子衿在揚州時最愛吃的零嘴,幾乎到了無卷不歡的程度。自從搬到京城,蘇白塵也曾著人定期從揚州帶一批回來。隻是銀絲雪卷吃得是個新鮮,從揚州長途跋涉地送來,兩天的耽擱,味道便會遜色不少。偏偏聶祥泰又是獨此一家,別無分店。為此子衿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常常有些遺憾。今天她看二夫人送上的雪卷,單從色澤、香味判斷便是正宗的第一籠,卻不知她從哪裏弄來的。

  葉芷瑩看見子衿詫異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早知道你喜歡這一口零嘴。恰好我身邊有個下人原來在聶祥泰打過幾天下手,手藝也還過得去,就讓他試著做了。我嚐著也還可以。這一籠你要是覺得還可口,明日我讓那師傅再做了給你送去。”

  子衿拜謝已畢,望著二夫人和藹的笑臉,心中倒生出些感動來。

  相比煦暖如春風的葉夫人,聶夫人真可算是冷若秋霜了。始終一副凜凜不可親近的樣子,又極不喜歡言詞,兩人你來我往的客套話幾乎不超過五句,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相顧無言,唯有風輕揚”的靜默中度過。柳子衿實在耐不過這樣的尷尬,看看該盡的禮數都已經盡到,連忙起身告辭。聶夫人也不挽留,起身相送。兩人一前一後默默無言地走到廳堂門口,聶夫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妹妹,聽說老爺這些日子都在你的儷園,他常年繁忙公務,你可要叮囑他多注意點身子。”這話說得唐突,而且似乎微帶責備的意思,柳子衿一時也不好辯解,隻得答道:“小妹謹記在心。”再想說些什麽,聶夫人已經轉身回房去了。

  她看看時間還早,想著就近往聶夫人隔壁的烏園去一趟,那裏住著蘇白塵的第三位側室嶽真真。匆匆趕到園子裏,卻發現嶽夫人不在.據下人們說嶽夫人十天前外出,至今還沒有歸來。去了哪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也不知道;柳子衿想起廖媽媽對嶽真真的評價,心中苦笑一聲,返身往儷園而去。

  進了自己那座小樓的廳堂,連喚幾聲:“悠悠…悠悠…”,悠悠就是那隻雪玉。柳子衿想起《詩經·鄭風》裏麵有兩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便給這隻貼心的寵物取名為“悠悠”。那畜生畢竟通著人性,不到三天,就已經習慣了自己的新名字,每次隻需柳子衿叫一聲,它便會顛顛兒地跑到主人的腳下。

  哪知道今天連喊了幾次,卻不見悠悠的蹤影,又想找臻兒或者滿兒問問,竟連她們倆也不知去向了。整座小樓裏空蕩蕩,靜悄悄地感覺有些瘮人。子衿心中一陣慌亂,思量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她連忙吩咐隨行的廖媽媽在樓裏四下看看,自己則和韞兒一起出門往園子裏尋找。

  她倆從前麵一路尋到後園的水榭,還是子衿眼尖,一眼看見湖心亭裏站著一群人,其中一個細高身材的女子,看眉目卻不認得。那人手裏正抱著自己的“悠悠”,竟然作勢要往湖裏扔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