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亡息 第二百七十八章 高草
作者:風蕭條      更新:2020-06-14 00:28      字數:3687
  幽歎的淡然縈繞在心無旁騖的白蘭雨耳畔,激蕩不起一絲漣漪。歸息吐納照常雲淡風輕的她,正將自己的狀態一步步調至巔峰,好一舉突破這所謂的三十一煉。

  一朵落英徐徐飄零,帶出一道殘破長袍。一如花崗岩般的結實肌肉虯結在黑線劣綢之下,右手稍稍上靠,用肩膀扛住一柄銀白色的鐵鍬。

  無名踏著繽紛的柔軟地毯,自芳香深處緩緩走來,直至到白蘭雨跟前大抵七步遠的位置巋然站定,肩膀輕輕一抖,便將那杆鐵鏟砸落泥濘。

  興許是感受到了來自於無名的巍然氣息,原是閉目養神的白蘭雨不緊不慢地啟張自己那對已然透寫出異彩連連的眼眸,右手稍一震地,蕩出的柔勁便輕而易舉地將自個兒輕盈的身形送入半空,而後翩然落定。

  左上右下,畢恭畢敬地行出抱拳禮,白蘭雨神色坦然且直率地說道:“請。”

  無名沒有在第一時間回應白蘭雨,而是先側過瞳子,瞄了那位被自己尊為神明大人的玉人一眼,得後者幅度小到幾乎看不清的頷首後,這才改用雙手抓握鐵鏟,柄間的食指衝白蘭雨撩了撩,作清晰示意。

  “得罪了。”白蘭雨道出一句正經,便輕歎嗬聲,右手同時勾掠起三指筆挺,隻見一陣恍惚,又是風火水這三種形態各異的流光齊齊乍現,遮天蔽日,僅憑一己之力,便將櫻源氣象徹底變更。

  第三十的試煉,也正是因為這三元根本無先例可循的猝不及防,才讓無名迅速敗下陣來。然而,就是這堪稱殺招的排山倒海,輪至第三十一次後,卻是沒了壓軸出場,一定勝負的角色,反倒是變成了先聲奪人的浩浩蕩蕩。

  二日的休整,令這場三色流光的煊赫半點不亞於之前的唯能,甚至在速度方麵更是猶有過之,若是僅以第三十次的經驗作為判斷,無名勢必扛不住這一招先發製人。

  但若真是那樣,這同樣是壓軸登場的第三十一煉未免也太簡單了些吧?

  之所以會采循序漸進的曆練方式,一方麵是給予了被考驗者充分的準備時間,而另外一方麵,則是變相降低了試煉的整體難度。

  對於旁人來說,是三十一試煉,而對於無名這位考官來說,卻是三十一道實打實的封印。輪至最後一劫時,這些封印才得以徹底破除,換而言之,隻有現如今的無名,才擁有了真正配得上其名諱的超群實力。

  風卷狂刃,排空巨浪以及火延萬丈,三者涇渭分明的同時卻又彼此相輔相成,終匯起足以令天地為之色變的流光溢彩。

  彼此成就的三元素咆哮著,以摧枯拉朽的磅礴氣勢,襲掠至無名的跟前。而後者則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直麵煊赫。

  比起駭人的三色扶搖,無名的動作則是大繁至簡,拿著鐵鏟的右手向下悍然發力,大抵有一米多長的鐵鍬頃刻間沒了大半,直到鍬柄沉至無名僅需稍稍抬腿便可輕送踩上的程度,這才緩緩停滯。

  此時,如餓虎撲食般凶殘的三元素已經近在咫尺,或許是感受到了那麽一絲絲迫在眉睫的氣息,無名踩在鐵鏟上的右腳猛然後踢,以腳跟重擊在呈半月彎的握柄,頃刻響出清越如細石落清潭般的空靈。

  深入泥潭的鐵鏟瞬間騰飛入空,盡管身段上不再有秀麗的銀白相隨,而是改作土黃色的泥濘。

  但經由這層土黃洗禮後,器上威赫卻是分毫不減,反而一連橫跨數

  個境界,原本還是氣機平平的普通鐵鏟,如今氣機卻是升至足以與那三元素分庭抗禮的層度,甚至還多了幾分占據上風的意思。

  隻見本是帶著排山倒海之意喧囂而去的風火水三種元素,眼下卻是全然定格在無名跟前兩寸的位置,再前不了分毫。

  對於此景,白蘭雨似乎早有預料,不緊不慢地斷去指尖與那酷似脫韁野馬般再不會歸的三元素僅有的那麽一點點鏈接。

  也幾乎是前腳跟後腳的刹那,一點深邃的灰黃橫空出世,蠻不講理地踩入那層次分明的風水火,自正中位置畫出那麽一道漩渦,便是如鯨吸長空般,於瞬息間將它們徹底吞噬幹淨。

  “請。”風浪後的無名負粗獷單手而立,同時側出自己纖細如女子的手掌。

  真正的曆練,便是隨著白蘭雨的再度合手而正式開始。

  敦煌披星戴月地走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左手扣住褲帶,任晚風隨心恣意,吹得空空如也的右側衣袖龍飛鳳舞。

  從天靈轉入平原,便是等同於直接跨進白家的領地。在這兒雖然四下無人,可敦煌卻也沒有選擇過分招搖的騰飛行徑抑或是禦劍而行用作趕路,並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不想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又再度耽擱了寶貴的時間。

  畢竟這裏仍屬於白家的領地,要是太招搖過市,指不準就會惹來幾道潛藏於暗處的眼線關注,要是不湊巧,被當作敵人,保不住就得對上幾陣,雖然可以當場扯呼,但誰又會喜歡身後天天有人追趕呢?

  走得越遠,敦煌心裏就越發理解為什麽身為一國之君的南宮羽會如此迫切希望鏟除白家。

  行天大陸本是世界四片大陸中,陸地麵積最大的一塊,而作為大陸上唯一的帝國,天靈帝國擁有的領土卻隻有沿海那麽一小塊,至於內陸的無垠平原,包括各種自然資源,則幾乎全都歸屬於白家旗下的。

  作為唯一大國,現下卻是活得跟一個背仰大家的小國無疑,這但凡是個有誌的君王,都不太能忍得了吧?更別說還有白家那兒還有白龍這一道隨時都有可能炸出翻江倒海之勢的變數。

  “不管有沒有白龍,有沒有那南宮玄口中所謂的預世天機冊,南宮羽這個推崇獨尊的君王,也一定會對白家出手的啊。”敦煌俯下身子,從茂盛的草叢之中拾起一塊圓滑的石頭,對上月光照了照,映出碧綠的光澤。

  “這裏的資源,土地,一切的一切幾乎都屬於白家,而天靈不過是名存實亡的軀殼帝國罷了。”敦煌用兩指夾住這顆隨地撿來的石頭,神念稍動,隨心的罡氣便分出那麽一絲淩冽,將其沿中線剖成兩段,正是一小塊無暇的碧玉。

  “好東西全部都讓氏族給占了,成何體統?”

  敦煌握住分成兩半的玉石,隻是輕輕攥了攥拳頭,便聽見一連串嗡響,碧綠的光粒旋即飄飄灑灑地落下。“算了,也不理會這麽多了,反正是與我基本無關的帝國家族之間的紛爭,就讓他們自己解決便好。”

  眺望天邊的一輪明月,敦煌的眼眸中漸漸倒映出一位銀發倩影的模樣,她的容貌格外靚麗,一對奇瞳更是與自己如出一轍,巧笑嫣然的模樣著實可愛。

  “這個點兒,雪兒應該睡了吧。”反正周遭一個人影都沒有,敦煌自言自語時的聲音也就不知不覺地往尋常與人交談的音量靠去。“如果不是有這麽多事情要去處理的

  話,真想多陪陪她啊。”

  揚聲亦揚袖,劍氣烈且稠。

  毫無征兆的劍罡直入雲霄,徑直穿破一朵不知何時盤旋在敦煌腦海的烏雲,抬頭望去,隻見一抹蔚藍色的雷霆還未成形,就被扼殺於搖籃之中。

  “既然來了,就不必躲躲藏藏。”敦煌的聲音並沒轉冷,而是依舊平淡如初。他將身子轉向右側,奇眸凝視著一叢叢高草,嘴角勾著敷衍的微笑。

  “恭喜劍聖的境界再有長進。”單從容貌上斷,來者大抵五十多快進一甲子的歲數,但倘若真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其真實年紀已過甲子十年有餘。

  “境界早就止步不前了,何來長進一說?”單臂的敦煌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怎麽,當初在斷麵山上沒被我教訓夠,現在又來討打麽?”

  被觸及痛楚的男子隻是嘴角稍作抽搐,便恢複了淡然的神情:“說實話,其實我是挺想在挑戰劍聖一次的,好好地看看我的正極天雷究竟與天下至高相差多遠,畢竟之前那一戰你我都或多或少心存顧忌,沒能放開了打。”

  “所以你這次來,是想圓自己身為武癡的一個念想?”很多時候,敦煌所說的話基本上都能夠一針見血。

  但很明顯,現在是個例外。

  “不,並不是。雖然我很想。”掌握正極天雷,又為白家中人,曾在斷麵山上與敦煌有過碰撞,這一切都已經將來者的身份揭露無遺:一。“這一次前來,我並沒有挑釁的意思,隻是職責所在的巡視而已。”

  “哦,也對,你們白家要搞那什麽盛典了。”敦煌故作恍然大悟地說道。“我也純粹隻是路過,沒有什麽惡意。”

  “劍聖此番是要去哪裏?”一嚐試著去套近乎,卻被敦煌用冷眼賞了個“閉門羹”。

  “我就算是要直入白家,你管得著麽?”

  聽著敦煌毫不客氣的答複,一賠了賠笑,不多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轉而故作瀟灑地揚了揚手,留下隻言片語後,便打算往反方向遠去。

  “不論您想怎麽做,隻希望劍聖莫要插手本屆的盛典。”他是這麽說的,而在即將消失於敦煌視野中的前一刻,他逼音成線,將一番針對於斷麵山上陰險行徑的歉意娓娓道出。

  目送著一襲白衣的男子在高草遮掩下緩緩隱去身形,敦煌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明顯的情感波動,稍稍停了那麽幾秒種,而後便是腳下生風,認準一個方向疾馳而去,速度之快,肉眼難及。

  “大人。”層疊高草往後,是一批排列整齊的戰士,見白衣翩然而歸,便是不約而同地單跪於草坪之上,輕聲且整齊地喊道。

  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神中都燃燒著熊熊鬥誌。

  一打量著手下這一批顯然年輕氣盛的戰士,一番欲言又止後,還是選擇了震袖橫掃的動作:“收隊。”

  鬥誌被澆上寒徹心扉的冷水,然而,縱使頹然萬分,他們卻沒有一個抱怨大人的決斷,反而是振聲回答道:“是!”

  布陣有條不紊,收陣井井有序,來時準備有多快,此番撤退就有多快,三下五除二的功夫,本是排出整整十列的戰士們,就已經徹底解散。

  “總不能拿年輕人的命作為賭注啊。”回望著此前與敦煌有過短暫交流的高草叢,一哀歎道:“人無再少年,拚死的活,對他們來說還是太早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