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養手指戳著太陽穴，眼眶有些紅，他說了要走卻許久沒有挪動步子，像一尊雕塑，不知在思索著什麽還是在無意識地發呆。

  有風逆著吹過來，和自然界中的風形成對流，這是極其不自然的氣象，像是左手打右手的玩笑，韓遠的表情有些凝重，終於來了麽。

  劉靜養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神經質，他伸手在空亂抓，三股對流匯合在一起，形成了漩渦。

  其中一縷風化為柔勁，將韓遠推出戰圈，接下來的戰役就不是他能摻和的了。他該痛痛快快地，為西陸之行做個收官了。

  若是戰死，也是死在故裏，不虧了。

  他抬頭冷冷道：“對啊，我怎麽會把你忘了啊！”

  “這裏的死亡很有意思，不覺得麽？”畢持站在遠處，聲音卻近得很，“盤旋近二十年之久不肯退散的怨氣，你可知為何？難道他們是因你而在？”

  劉靜養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閉嘴！”

  “你真是個孝子，離鄉二十年不曾回來過一次，或許直到他們死去，都沒收到你捎來的一點消息吧？”畢持獰笑著，“攀附上了高枝，就把往日的羈絆都斷得幹幹淨淨，你也是夠狠心的啊。”

  “但不是如此，當年一懵懂少年，怎麽能慢慢使心腸如鐵，而後爬上朝山宗第二把交椅？”

  韓遠大喝：“前輩，別聽他妄言，他這是在激你！”

  “這我還是聽得出來的。”劉靜養似笑非笑，“我不在乎。”

  畢持輕輕“嘁”一聲，一張手，凝成一張無形的長弓，人站在三裏開外，風在他的掌間像馴服的獸。

  他輕輕一彈弓弦，風在指尖聚散，而後三指捏住弦，緩緩拉至滿月。

  “這一箭，我殺你的馬。”

  劉靜養眉頭一皺，不知他是何意。

  “再怎樣你都不過天靈境，能挽回我下達的必死指令麽！”畢持鬆開弦，空中響起無數硬物斷裂的聲音，無可阻擋的風被他舉手投足間射出，將所過之物統統碾壓。

  劉靜養

  步伐微動，消失在原地。

  一抹寒意發於掌心，劉靜養出現在無形之箭的行進路線上，用力一拍，風凝成了冰，又被破開，箭幾乎沒受到任何阻礙，繼續推進。

  劉靜養隨之再退，剩下兩裏，長風出鞘，他的刃口狂風湧動，劈向箭鏃，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僅僅交鋒了兩擊，巨大的衝擊力使他的雙手脫臼，掌中全是摩擦而出的血絲。

  隻剩下一裏，他來不及組織攻勢，隻能硬生生避開。

  這仿佛不是一支箭，而是一杆炮，卻同時兼備箭的神速。區區三裏，一瞬即達。

  馬車被碾得粉碎，木屑落了一地，那矮馬連哀嚎都沒有發出就被剝肉斷骨，化為地上一灘血泊。

  畢持發出像烏鴉一般的難聽笑聲：“怎麽樣啊劉靜養！你特麽倒是阻止看看啊！名字都已經寫在生死簿上，你一個區區天靈境，有資格和我搶時間麽？”

  “你強調天靈境的意義是什麽，隻是因為你先我一步修煉麽？構景又如何，你將終身止步於此。”劉靜養眼神漸漸淡然，被濺了一身的血，他伸了伸手，風把血漬都吹盡。

  “嘿，沒錯沒錯，但這也正是你的死穴，你太年輕了，妖族！”畢持並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拉開弓，不知是力所不支，還是刻意如此，他隻是拉開一半，一輪殘月，灑下死的銀輝。

  “這一箭，我殺這個孩子。”

  韓遠呼吸急促，握著龍息的手不斷顫抖，他緊緊盯著對方拉弦的手，對方的箭很快，他應該躲不過，但他至少可以反應過來，如此他就可以擁有一秒的時間。

  與此同時，劉靜養閃至他的麵前，將長風橫在身前。

  韓遠輕聲道：“前輩，不必，讓我來。”

  劉靜養深深看了他一眼。

  “相信我。”

  劉靜養讓開半個身位，但始終站在韓遠三步之內。

  “你們都瘋了不成？”畢持臉上的皺紋虯結交錯，顯得瘮人，“小子，你看不清這一箭的，

  這是聞所未聞的東西。”

  他輕輕鬆開弓弦，天地靜悄悄，惡物穿行於虛空。

  死亡的氣息全部向韓遠湧過來，那箭尖嘯著撕裂空間，好似沒有距離的限製。

  “天之瞳！”韓遠壓下恐懼，心中默念。

  這一刻，他看清了一切，這就是構景境麽，僅僅是一愣神的功夫，拖著細小軌跡的一箭就已來到他的麵前，直指他的眉心，一旁的劉靜養伸出手去抓，卻慢了一瞬，連箭尾都沒能觸到。

  韓遠可以肯定，他如果沒有天之瞳的庇佑，下一刻他的腦袋就會搬家。

  可惜沒什麽如果，整整一秒鍾的時間，他偏過頭綽綽有餘。

  但他還是嘀咕了這一箭的威力，沛然莫禦的風從他的發梢邊穿刺而過，韓遠隻覺得臉龐一陣燒灼似的刺痛感。

  他被餘勁帶著飛出數百米，落進雜草堆裏，後腦不巧撞破了泥石板，立刻昏厥過去。

  劉靜養睚眥欲裂，他清楚知道，他沒有奪下那一箭的後果，那一箭的軌跡，會直接洞穿韓遠的頭顱。

  下一瞬他就看見韓遠的身軀飛出，更印證了他的想法。

  劉靜養搖晃著身子站起，他的長發飛揚而起，手中長風由青入赤，如他的瞳孔一般。

  畢持盯著遠處，眉頭微微皺起，這一箭，落空了？

  他轉頭看見劉靜養的模樣，咧了咧嘴：“你還不是什麽都沒做到麽，像二十年前一樣！”

  “第三箭，我奉送給你。”畢持五指合攏，一齊拉著弓，像是初次張弓的雛兒，以蹩腳的手法將弓強行拉開。

  劉靜養一言不發，血色的瞳孔中倒映著畢持的身影，像是他的屍體倒在血裏。

  那張弓在崩潰的邊緣，他指尖風的流速已然紊亂，這是最後一箭，而且隻夠他射出一箭。

  畢持鬆開五指，弓破箭出。

  第一箭重力，第二箭重速，第三箭卻全然不同，好似活體一般，他的出生導致了母體的死亡，本身就帶著極大的不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