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一座最高閣樓上，有一雙滲人瞳孔一刻不停地注視著韓遠的動向，幾十裏路盡收眼底，從他進入靈境，再到那個喬裝的佝僂身影離開韓家，都一清二楚。

  他露出一抹冷笑：“賢侄啊賢侄，真沒想到你還活著啊。”

  “你怎麽就，不肯乖乖去死呢？”

  此人正是韓家的一位外門長老——韓長厚。

  黑暗中有三個身影順次出現，清一色的短發，戴著青麵獠牙的麵具，連高矮胖瘦都出奇一致，但所用器械卻不同，一者背長弓，一者配刀，一者配劍。

  夕陽漸斜，即將入夜。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時候。

  韓長厚目如蛇蠍：“你們去會一會我們的二少爺。”

  他頓了一頓：“無論死活，但切記，不要留下痕跡。”

  “是。”

  三人又隱退回黑暗中，他們已經動身。

  ……

  韓遠想著踏上行程前，再去石家村看一眼。

  那些村民對素不相識的自己，也能毫不猶豫地施以援手，在他將死之際拉了他一把，他今後遠行，可能再也不會見麵了，就想著再回去一次，向他們再道一句謝謝。

  而且他似乎答應過那個和他一般大的朋友要教他武功來著，想起那人擺弄木劍的滑稽姿勢，他發出一陣輕笑。

  他一路步履如飛，日落西山，夜幕降臨，他終於趕到。

  木門“咯吱”一聲豁開一道小縫，一雙清澈的眼睛在門後打量著他，對這個夜間到訪的不速之客明顯有幾分警惕。

  當韓遠摘下草帽，門後少年明顯目露喜色，大大方方打開門：“是你！”

  “抱歉抱歉，本想早點來道個別的，”韓遠一臉歉意，“沒想到高估了體力，半道就有些頂不住了。”

  “看來你的功夫也不是太高嘛。”少年笑道，不顧韓遠拒絕，硬是拉著他進屋。

  正劈著柴木的中年大漢停下手中動作，嗬斥了句：“沒禮貌。”

  少年不滿地哼了一聲。

  “公子是要離開這裏嗎？”中年大漢想起韓遠先前的話，看向他，“要去很遠的地方？”

  韓遠沒注意到他對自己的稱呼變了，點了點頭：“見見世麵。”

  “真好啊。”中年人歎了口氣，搔了搔頭，鬢角幾點白，“能單獨和公子聊兩句麽？”

  “為什麽不讓我聽！”少年有些生氣，“你兒子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中年人張口想要嗬斥，話到嘴邊又遲遲說不出口。

  韓遠有些為難地看著父子二人，甚至有些羨慕這個少年，敢當麵反駁他的父親，這在等級森嚴的韓家，幾乎是不可能的，連日常的玩笑話都很少見。

  “好！那你們說！”少年摔門而出，頭也不回。

  木門晃蕩著，幾縷風進，屋子寒了不少。

  中年人無奈地看了眼他遠去的方向，無奈笑笑：“孩子到了這種不上不下的年紀，總覺得自己厲害了，難免有些聽不進話，像公子這樣真正厲害的人，卻恭敬懂禮，慚愧。”

  “沒有沒有。”韓遠笑著擺了擺手，“話說回來，叔叔要找我說什麽呢？”

  中年人沉吟一會，從懷裏掏出一枚精致玉佩，用手帕小心包裹著。

  韓遠眉頭一皺。

  “公子，我想確認一下，這玉佩真是你送給犬子，而不是他自己......”

  “當然不是，是我親手送的。”

  大漢明顯鬆了一口氣：“那真是太感謝公子的好意了，但這麽貴重的東西，我們沒法要。”

  他再三斟酌，又道：“請您原諒，公子肯定是上等人家的孩子，才會隨身戴著這麽精美的玉器，但我們與公子，不過幾日的緣分，實在是不敢收下。”

  韓遠搖了搖頭：“您對我有救命之恩，這不過是一枚玉佩，不必說什麽不敢收下。”

  中年大漢執意不肯。

  半晌，他抬起頭：“公子，我承認，我是有私心的。”

  “聽說公子要出去遊曆，能請公子捎帶上犬子麽？”

  “就算是讓他做牛做馬，就算是讓他做公子的仆從，我也不會說出半個不字。”

  “隻求讓他多見識見識，學著點公子的好，勉勉強強混個人樣。”

  “公子樂意教他點什麽就隨意教些，如果不願，當然也無妨。”

  韓遠看著對方誠懇的雙眼，不由得愣了一下。

  中年大漢麵色有些拘謹：“可能是我多話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就當我沒說過。”

  “當然可以。”韓遠笑道，“不過是以同行者的身份，不是什麽牛馬仆人。”

  “真的可以嗎，公子？”中年大漢“騰”地一聲站起，緊握住他的手，還是熟悉的一聲汗味，韓遠卻莫名覺得有些溫暖。

  他更羨慕那個年輕人了，能有這麽一個深愛著他的父親。

  “是這樣的麽！”那個六尺長的大漢幾乎要跪倒下來，“太謝謝你了，太謝謝你了，公子！”

  “叔叔，不必這樣。”韓遠將他扶起，“我不也答應過教他幾手本事麽，正愁沒這機會呢。”

  韓遠目光一瞥，牛棚裏那頭牛的角上也掛著把木劍，與家中牆上所掛的如出一轍，他環顧一周，才發現小屋裏東一把西一把的，全是木劍。

  中年大漢笑著解釋道：“這孩子從小喜歡劍，可惜買不到鐵劍，隻能自製。”

  “哦？”韓遠有些驚訝，“這都是他自己做的？”

  “嘿嘿，是啊，怎麽樣？”中年大漢有些驕傲。

  “很精細，從劍柄到刃都很難挑出毛病來。”韓遠細細端詳一陣後評價道，“這樣的磨損程度，應該用了很久吧？”

  “是啊，天天都在那瞎擺弄，比村裏姑娘跳舞還......那個詞怎麽說來著，哦對，花枝招展！我都看不下去了。”中年大漢笑道，“所以我常常和他說，說他造劍功夫比耍劍功夫強多了，更適合去做個鐵匠。”

  韓遠啞然失笑。

  兩人如忘年交一般談天說地，可那少年卻遲遲未歸。

  突然，拴著的老牛突然躁動起來，撒著蹄子亂衝，木劍墜落，斜插在地上。

  “怪了，這畜生是怎麽了？”中年大漢麵露疑惑。

  韓遠眼神凜冽起來，看來是真的有不速之客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