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幾道關隘，這裏的路他幾乎都駕輕就熟，更小些的時候和哥哥追逐於山林重鎮，有無數的林蔭小道可以躲避眼線的監視。

  他們也以此為樂，暗笑那些守衛把守不力，偷偷摸摸告訴父親，然後守衛就換一批，邊防不斷鞏固，可他們借著身軀矮小，總能出入於大人無法想象的地方。

  可韓遠沒有想到，再一次來到，卻是真的得躲著點了。

  看著曾經熟悉的韓家，他裹了裹借來的草裘，頭上的草帽壓得很低，帽簷下他神色複雜。

  他還是想去看看，他走失這麽久，是否有人記掛。

  佝僂著身子走近。

  “留步。”持戈的門衛一聲斷喝，“幹什麽的。”

  韓遠晃蕩著隨手撿來的秘藥，扯著嗓子發出沙啞的聲音：“給老爺送的藥。”

  “老爺不是出門了麽，”那銀甲的門衛眉頭一皺：“而且，這特麽不是個空瓶麽？”

  韓遠佯怒道：“你懂個屁！壞了老爺的事，你付得起責任麽你！”

  那門衛嘀咕一陣，上下掃了他一眼：“你的通關文牒呢？”

  韓遠一驚，這是什麽鬼東西，他從小進出此地，還從未聽過有人索要此物。

  他腦中不停思索應對策略，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你怎麽回事，是不是沒有？”那門衛似乎是惱怒方才居然被對方唬住了，被路邊不知道哪跑出來的拾荒者給唬住了。

  手中長戈幾乎抵到韓遠頭上的草帽：“你可知道來這裏行騙的下場？”

  “那可不止一個死字！”

  依舊是沉默，那衛兵的耐心逐漸達到了極限。

  “摘下你的草帽！”他狠狠說道。

  相當於納靈境大後期的靈力從他身上宣泄而出。

  韓家貴為四大家族，連一個看門的，也有不俗的境界。

  “你想死麽？”韓遠壓抑住心中強烈的恐懼，強作鎮定。

  除了暴露身份之外，他身上還藏有一物，或許可以解圍，這東西從小就佩在他身上，但他從未問過其用處和象征。

  他從貼身衣物中摸索了一陣，取出一枚

  小塊的金質印章。

  上麵刻著咆哮的獅首，是韓家信奉的獸王。

  承王之血，行王之事。

  韓遠不知道，這種印章，整個韓家一共就沒有發出或授予過幾枚，其金貴，到達了無可比擬的程度。

  外人憑借此章，可以自由出入韓家任何地方，而不受限製。

  他更不知道他的那一枚，與其餘的，又有不同，其中藏有韓承的一縷靈力。

  足以使山河震顫，使死人得活的一縷靈力。

  那衛兵瞪圓了眼：“這是……最高級的……金字通行證！”

  他跪倒下來，連連叩首：“冒犯大人，罪該萬死。”

  能持有此證，要不是韓家高層的集權者，要不是韓家在外的重要合作對象，各界的巨擘，甚至有可能是某門派或家族的首腦人物。

  這種存在，可不是他所能招惹的，他們動一動手指，就可以讓他死上千萬次。

  “無妨，不知者不罪。”韓遠以沙啞的口音說道。

  他將印章收起，自顧自走進，從對話中，他得知了父親並不在族中，他有些詫異，一般父親並不出門。

  身後的人長跪不起。

  頭一次以外人的身份來到自家，韓遠才發現其廣闊，幾乎方圓幾十裏都是韓家的範圍，供養百姓千萬戶，無數支脈，其中修行者以進入本家為榮。

  不修行者則世代農耕，界限與階級分得明確，格格不入。

  韓遠低頭走過幾裏路，雖然身軀依舊在隱隱作痛，但畢竟有了靈根，恢複速度不可同日而語。

  這當然不是常人的恢複速度，塵通天沒有告訴他，這神靈根之中，唯一能被他完全啟用的，就是修複能力了。

  隻要不是致命傷，就留不下隱患。

  一路上他得到不少信息，不少人再議論韓燕又一次破境的事，似乎那一次回家後，便再沒有歇息過，整日沉浸在道場中，境界一日千裏。

  他由衷為哥哥感到高興，盡管沒有人提起過他，一句也沒有。

  也對，廢物的死大不了是在家族的碑林裏再添一座，而天才的破境速度卻關乎著家族未來的走向。

  他本想回去後再表現一番，現在想來，沒那必要。

  他一路循著早年的模糊記憶，來到了一座大殿前，大殿金碧輝煌，撲麵而來的貴氣。

  檀木牌匾上印刻著兩個紋金的字樣：靈境。

  第一次來到這裏是他年幼時，在父親的帶領下，他和哥哥來到此間親自爬梯子安放自己的名牌，說明自己從今之後是家族裏的頭麵人物了。

  自己的生死也會因此被家族所探知。

  再一次來到此處，他想確認一件事。

  今天似乎沒有人看守。

  他繞過一排一排名牌，往最裏麵走，越是深入，就燈柱越是亮堂。

  韓遠發現，這長廊居然如此遠，幾乎走不到頭。

  他看見清一色韓姓名牌中偶爾羅列著一些外姓之人，應該是一些客卿之類的。

  直到最深處，他逐漸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所謂的親戚。

  突然，他眼睛瞪得滾圓，他見到了一處詭異的空缺，沒有被填上的空缺，直愣愣杵在韓燕的名牌旁邊，再旁邊是韓承的名牌。

  那本來應該是他名牌所在之地。

  “再見了，父親，哥哥。”草帽下年輕的臉龐忍不住涕泗橫流。

  他慌忙地用衣角滿臉亂擦，好像是害怕他們透過名牌發現自己依舊是那麽不爭氣。

  “這是我最後一次掉淚了，我向你們發誓！”韓遠發狠道，“我一定會活得好好的，然後再一次，讓你們聽聞我的名字！”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像是年輕的英雄發誓隻憑自己的力量，也能集結千軍萬馬，可是他沒發現，他連自己的戰馬和鎧甲都未能籌備，可能連自己的寶劍都沒開鋒，可能下一頓飯都沒著落，就賭氣似的離開了溫柔鄉。

  隻帶著一身與生俱來的勇氣，那是王者依仗之物。

  韓遠離開了，他已下定了決心，要從大陸的最東，跋涉萬裏前往西域，不惜代價。

  那個充滿野蠻和紛爭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