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遠並不知道他的父親和他的哥哥說了什麽，他隻知道雖然贏得了冠軍，卻依舊贏不到別人的認可，他的離開也沒人注意到。

  他離開了競技場，他是最後的冠軍，卻在無人注視之下就離開了，宛如一個失敗者，他也離開了韓家，他是聖人韓承的嫡子，卻在沒人發現之下就離開了，宛如家族的棄子。

  從韓家往東不過三十餘裏，便是冰天雪地，那些犯了錯的韓家子弟會被流放於此，永遠不能回到宗族，是反省，也是贖罪。

  韓遠細想之下，似乎除了那，自己已經無處可去，他在韓家沒錯，但此刻他依然覺得自己是個罪人，不然上天豈會如此對他。

  他走到了冰天雪地之中，衣衫單薄，他要贖罪，不論是為了前生，今世，還是來生。

  傳說中有座天淵峽穀，深不可測，從這裏跳下的人，在來世可以實現今生未能完成的遺恨，卻沒有人真正見過，以至於今日它隻存在於茶餘飯後的閑談。

  此時恰逢冬天，韓遠冒著風雪，寒冷的冬風凜冽地刮在他的臉上，他微微張開嘴，呼出一口白色的熱氣，頓時冰冷的涼風從他的嘴灌入五髒六腑。

  韓遠跪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嗦，他這一路走的漫無目的，他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哪怕他證明了自己還是最強的，卻無人願意認可他。

  他又恥笑自己，如果自己是納靈境，此刻的天寒地凍，對自己又有什麽關係。他的孤獨，他的無助，就是他贖罪方式，他的弱小，便是他此生的原罪。

  他不想知道父親和自己的兄長說了什麽，也不想知道二人是否會發生什麽樣的衝突，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覺得自己隻是個被上天拋棄的人。

  上天給了他最好的悟性，本該叱吒風雲的人，卻遭到了命運的玩弄，全世界的人都有靈根，卻偏偏隻有自己沒有。

  哪怕自己是這個世界最努力的人，他也在不斷地自卑，在這個世界，努力永遠是最次要的因素，如果努力就可以彌補與天才之間的差距，那天才的名號也太過不值一提了。

  無一例外，天才都是努力的，可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努力就成為了別人眼中的天才，而是因為在這個世界，隻有天才，才配得上努力二字。

  自己過去無論多麽的努力，不過都是徒勞，不過都是別人眼中的笑話，一個廢物怎麽配得上努力。

  對於天才而言，努力像是他們成功的代名詞，而對於廢物來說，努力卻似乎是一種羞辱，哪怕他們如此努力，卻依舊無濟於事。

  “你真的很努力了……”韓遠對自己說道，這是他對自己最後的安慰，起碼他這一生已經拚盡全力地去活了，哪怕結果不盡人意，這一句話，也同樣是對自己的嘲諷，哪怕他這一生都已經如此努力了，卻還是不盡人意。

  在意誌即將消散之際，韓遠艱難地抬起頭，想要最後看一眼時間的美好，卻發現自己的麵前多出了一道百餘丈寬闊的的深淵。

  那道峽穀，是世界上最寬闊的峽穀，飛鳥不能橫渡，會被無邊的黑暗吸入其中，那道峽穀，也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峽穀，天光萬丈也不能落入其中，故名——天淵。

  “原來，天淵峽穀，真的存在……”韓遠呢喃著。

  從峽穀之下竟然傳來微微的熱風，拂在身上，韓遠感到自己的意識在溫暖之下漸漸恢複。

  他緩緩地站起身，矗立在峽穀的邊上，凝視著深淵之下，似乎感受到深淵也在凝視著他，要將他吸入穀底。

  韓遠把腳向前邁了一小步，腳尖那邊一塊小小的石頭落下峽穀，落地的聲音卻遲遲沒有傳回，或許是那聲音比起距離來說實在是太小了，也或許是那塊石頭永遠都不會落地，陷入了永遠的沉淪。

  他又向前走了一小步，半個腳掌已經邁過了懸崖，漆黑無底的深淵正吸引著他，似乎一躍而下就能獲得永遠的解脫。

  韓遠正要邁出自己一生的最後一步時，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叫住了他。

  “阿遠！”

  韓燕跑來時，身上的滿身大汗已經被冰天雪地凝成了一顆顆晶瑩的冰珠。

  “阿遠！”

  韓遠瞬間清醒過來，他的腦海裏閃過曾經的一個個的畫麵，有悲哀，但也有歡樂，哪怕是這最無助的四年，他也不斷地在努力。

  其實仔細想想，此生也未必全是不幸，他可以做一個普通人，他可以不用參與家族的鬥爭，他可以活在兄長父母的庇佑之下，長大以後，他可以去開一家小小的武館，教那些孩子們武術，過著簡單而快樂的日子，這是其他韓家人所不能擁有的，一個普通人平凡的生活。

  如果他從這裏躍下，這一切隻會在他落下的時候，從腦海裏一閃而過，從此世間隻會再無韓遠。

  韓遠還沒準備就這樣結束自己的一生，沒人知道人死後，將會去往何方，所以無數病重將死的人，哪怕散盡家財，也要賭一把今生今世。

  所以韓遠也同樣，他從來都不相信前生今世之說，哪怕以後活的再卑微，他也想要活下去。

  他的確是被上天拋棄的，沒有人會否認，哪怕他自己也不會否認，但更無法否認的是，絕大多數人連被拋棄的資格也沒有。

  憑什麽要獨一無二的自己，為其他人的庸俗與無知付出自己的生命！

  “哥哥！”

  韓遠轉過身，收回了先前的腳步，他決定要不顧一切地活下去，努力活成自己最喜歡的樣子。

  隻要有一點點美好的希望可以值得向往，人們都會奮不顧身地活下去，也正是這些事物，呼喚著人向憧憬的未來不斷地靠近。

  有些事情卻又似乎是宿命，深淵為他而來，豈會無功而返，腳下的大地卻忽然裂開了一大塊，帶著韓遠和他的呼聲一起，伴著無數的塵土，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哥哥，對不起……”

  “阿遠，對不起……”

  他們聽不見互相的聲音，彼此的愧疚卻縈繞了各自的一生。

  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卻又有如宿命的必然，一段截然不同的故事，就此拉開了曆史的大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