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作者:溪畔茶      更新:2021-04-29 10:23      字數:4299
  大約是林信出門前叮囑過, 丫頭們一直沒有進來臥房,許融這一覺安穩地直睡到了近午。

  起來時,周身的不適感就減輕了不少, 她懶洋洋地混過剩下的半日,至晚間時,林信才回來了。

  他這下就自然地徑自往臥房來了,用晚膳,沐浴,沐浴完上床, 非常流暢地完成了自己身份的轉變。

  不過他也知道體貼,隻是問了問許融身上怎樣, 就老實地閉上眼睡覺了,並不多做別的。

  睡著以後, 他才無意識地往許融這邊蹭了蹭,許融推他又推不動,看在他睡相大致還算不錯的份上, 忍了。

  如此三四日過去,林信一直維持著清早出門、日暮才歸的行程,金榜剛出來,他這樣子的繁忙要維持好一陣子。

  這個過程裏, 許融漸漸也習慣了臥榻之側有他人,林信大半時候還是安靜的,相對而言,他做的比說的多。比如,盡管每天要在外麵奔波上一整天, 晚上回來時, 他還是要找點事幹, 那就是把屬於他的東西像螞蟻搬家一樣,一點點搬到臥房這邊來。

  “這個櫃子一大半是空的,你有用處嗎?”他問許融。

  許融搖頭,他就把自己的衣裳一摞摞放進去。

  許融默默看著,忍笑。

  她可以叫丫頭幫忙的——其實他自己都可以,但是他不叫,偏要自己安排,看上去還樂此不疲,她就也不去管了。

  床頭的小台幾上也多了他的東西,一兩個隨手解下的荷包,兩三本書,等到許融驚覺回神的時候,發現身邊已經處處都是他的痕跡。

  說實話麽,這感覺不壞。

  日子平穩地過著,很快就到了許華章定親這一日。

  林信這時也終於清閑了一點下來,別的進士要緊接著操心選官的事,一甲依朝廷定例,都是直入翰林院,他隻需等著正式任命下來就行了。

  他就和許融回了吉安侯府,然後在許夫人的請求下,陪了許華章一起去羅家下定——狀元作陪,沒有比這更體麵的了。

  許融倒不必過去,就和許夫人坐在廳裏閑聊。

  “你弟弟這樁心事,總算是叫我了了。”許夫人滿麵舒心,“融兒,如今就隻剩你了。”

  許融奇道:“什麽?”

  她最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還有什麽可叫許夫人操心的。

  而且許夫人操的這心,往往不在正題上——

  “你好意思問,你跟姑爺成親都多久了?”許夫人嗔怪她,“娘都替你求過方子了,還是沒有一點動靜,虧你還坐得住!”

  許融扶額。果然。

  “娘,這種事要順其自然,急不得。”她敷衍道。

  隻是這次的敷衍跟從前比,不免多了分遲疑,從前她確知此事絕無可能,但如今——

  遲疑過後,就又很糾結。

  她連婚姻都沒考慮過,不要說孩子。

  怎麽生,怎麽養,怎麽做一個母親,她統統不會,甚至不敢。

  許融發著愁,忍不住歎了口氣,也怪不得旁人,隻能怪她,沒禁得住誘惑。

  算了,先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反正也沒這麽快。

  許融終於把自己安撫好了,但她少有在許夫人麵前露出如此形容,許夫人想岔了,驚了:“融兒,你跟娘說實話,你——可是身子骨有問題?”

  許融:“沒有,娘,你別亂想。”

  “我怎麽能不想!”許夫人急了,“姑爺做了世子,又中了狀元,這眼瞧著步步榮華,外麵多少人家想攀著他,不是從前了,你以為咱們家還能拿得住他。”

  許融為之側目。

  許家拿捏林信?

  虧許夫人敢說,就他還是“蕭信”時也沒那可能好麽,他的前程連蕭侯爺都沒靠,跟許家更沒關係,又怎麽去控製他。

  但許夫人越想越壞,不禁語重心長:“融兒,你該早做打算了。”

  許融漫不經心,隨口道:“什麽打算?”

  許夫人想了想,問:“白芙那丫頭呢?娘記得一向都是她跟你出門。”

  今日跟來的是新橙,許融這裏跟許夫人說話,她也瞅著空子去和母親錢嬤嬤團聚去了。

  許融:“她告假了。”

  白芙一向勤勉又忠厚,難得告一回假,說理由時還有些扭捏,說不出口似的,許融不多問,當即準了。

  “這丫頭有二十了吧?模樣看得過去,似乎性子也還不錯。”

  許融正要點頭,莫名裏又覺得有點不對,她頓住,而許夫人接著說了下去:“我記得,她就一個哥哥吧?當初也都給你陪過去了。”

  許融才點了頭,白芙哥哥白泉的身契她當初一並要走了,不過白泉沒在她身邊伺候過一天,一直放在外麵闖蕩,如今還不知闖到哪裏去了。

  許夫人滿意地點頭:“一家子都在你手裏,你給她開了臉,放在姑爺身邊,也不怕她鬧什麽花樣。”

  許融:“……”

  劈裏啪啦。

  是新橙正從門口進來,她手裏拿了些錢嬤嬤貼補給她的小玩意兒,這一下摔了滿地,她忙一邊告罪,一邊俯身手忙腳亂地去撿。

  許融收回眼神,整個無語:“娘,你操心章哥兒就好了,我的事,我心裏有數。”

  她當然不可能聽許夫人的,但許夫人這個糊塗勁兒,許融懶得跟她較真,也不打算跟她認真說什麽。

  “娘是為了你好——”

  許夫人嘮叨著又說了幾句,許融都聽不進耳裏了,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新橙身上。

  新橙一開始的驚訝還說得過去,可許融感覺得到,她站到她身側以後,更不安了,乃至有點魂不守舍。

  直到過午後,林信和許華章回來了,林信沒什麽變化,許華章臉紅紅的——他去下定,羅家自然要留新姑爺用飯,他有些喝多了。

  許夫人就忙一心安排許華章去了,又要叫他歇息,又忙著叫人熬醒酒湯,沒空再管許融,許融趁勢和林信告辭了。

  “奶奶。”

  出府的路上,新橙欲言又止。

  許融正等著她:“什麽事,說吧。”

  新橙小心地看了一眼林信,說不出來。

  許融會意失笑:“我沒那打算,這輩子都沒有。”

  她還不知道新橙的失態究竟落在哪個點上,但跟自己的丫頭,她不吝直言相告。

  新橙鬆了口氣:“嗯。”

  許融也就明白了,她很感興趣地道:“白芙有心上人了?”

  隻有如此才能解釋新橙的反應。

  新橙不料頃刻間叫她猜出來,嚇了一跳:“是——沒有,我不知道。”

  她一下給了三個答案,自己也知道露餡了,懊惱道:“奶奶,我不好說,像我背後告狀一般,奶奶回頭問白芙罷。”

  林信對丫頭的那點事沒興趣,等上車以後,他才問道:“你剛說什麽打算?”

  “不是我的,是娘的。”

  許融否認並把許夫人的話簡單說了說,而後似笑非笑:“我不慣與人分享夫君,任何情況下都是。”

  哪怕她真的生不出孩子。

  她與林信初初相悅,本來說不到這種後話,但既叫許夫人亂插了一嘴,話趕話,她也就索性直說了。

  說完見到林信耳朵紅了。

  許融:“……?”

  不是,她在放狠話,他怎麽個意思?

  “沒有別的情況。”林信抿了抿唇,他像忍不住笑,又還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你一個人的。”

  這就——

  咳。

  許融掩飾地幹咳了一聲,忽然覺得臉也有點熱。

  春日是愈深愈暖了,馬車晃悠悠回到了永靖侯府,在二門外停下,許融剛下來,見到門左側不遠處花蔭下,兩個人影慌忙分開。

  一個有些眼熟,一個則雖然背過身去,許融也非常眼熟到一眼就能認出來的程度。

  她揚眉——好麽,這春日,也是越蕩漾了。

  許融目光掃向那個有些眼熟的,男人高大健壯,臉膛黝黑端正,看上去憨厚,這一下被撞個正著,眼神裏又顯出點驚慌。

  許融認出來,是林定那邊帶進來的家將頭目,叫向實,此前布置府邸時,她多有派白芙前去傳話。

  “世子,奶奶。”

  向實雖然發慌,還是拖著步子走了過來,要跪下行禮。

  許融止住:“不必。”

  她自己的下人都不怎麽讓跪,何況向實身份不同,他這樣維護府邸安全的家將,就是林定也會給三分顏麵。

  但向實還是跪下了,撲通一聲,臉膛黑裏又透出紅來:“奶奶,我——我想求娶白芙!”

  他下了決心,一嗓子把花樹上的鳥都驚飛了,白芙本來背身,這一下連忙轉身,又羞,又氣:“你瞎嚷嚷什麽,我說了,沒回給奶奶,不知道奶奶同不同意,我不能答應你。”

  許融道:“哦,我同意了。”

  向實大喜,白芙一呆,羞得話也說不出了,捂著臉又背過了身。

  許融示意向實:“起來,去準備聘禮吧。白芙雖是我的丫頭,跟了我這些年,我看她同妹妹也差不多,必要好好發嫁的,你要是怠慢了她,可不行。”

  “不敢,不敢。”向實爬起來,抓抓腦袋,喜得不知說什麽好,隻得又向著林信傻笑了一下,而後要走,卻又想起什麽,繞到白芙身前,把手裏握著的一個金燦燦的鐲子塞給她。

  ——他兩人本來就是從街上逛回來,分別時為此拉扯,白芙覺得貴重,不願收,向實一意要給。

  眼下當了主子們的麵,白芙不好跟他爭執,隻得收了,向實才飛一般地跑了。

  許融領著白芙回去。

  她大概猜出來白芙是什麽時候和向實發生了感情,就也不細問,隻笑道:“你怕什麽,從前我就和你說過,叫你看中了誰,隻管來和我說。”

  白芙羞意方去了些,聲音仍細微:“我不是存心瞞著奶奶,隻不知該怎麽開口,他想來說,我又覺得,還是我親口稟報奶奶的好……”

  就拖下來了。

  許融進府以後一直忙碌,後來閑下來,又煩惱上了感情的事,就沒空注意到身邊人的變化——話說回來,白芙作為最貼身服侍她的人,也是陷進了自己的感情裏,才忽視了她和林信以及臥房內的不同。

  “無妨,現在我知道了也一樣。”許融安慰她,“你挑個喜歡的日子,我替你們辦一辦。”

  “不著急的。”白芙又羞上了。

  下人們的婚嫁有所不同,總以服侍主子為先,拖到二十幾歲的盡有。

  叫許融看,這年紀倒更為合理,不過她還是打趣了一句:“你不著急,我看他可著急得很。”

  “我想等哥哥回來。”白芙細聲道,“他出去好幾年了,隻送了一回信。奶奶雖然寬縱,他也該回來了,哪能一直在外麵亂走。”

  這也是,連許夫人才都提了一回。許融道:“那就等一等也好,你哥哥恰與你兩個性子,這麽長時間,我看,這天南海北都該叫他踏遍了——”

  “奶奶,吉安侯府來人要見奶奶。”紅榴跑進來報信。

  許融不由與林信對視一眼——他們剛從許家回來,怎麽這麽快又有事了?

  林信要進臥房的步子頓住了。

  許融叫人進來。

  來的是兩個人,一個許融認得,是許家外院的一個小管事,另一個就很陌生了,十七八歲的小子,矮墩墩的,但很精實,又風塵仆仆,像是遠道而來。

  “大姑奶奶,這小子上門來,說有急事要找大姑奶奶,府裏人都不認得他,就要攆他出去,誰知他說是奉了白泉的命,又說什麽性命相關,小的知道白泉是奶奶的陪房,不敢做主,就回了侯爺,侯爺原要親自過來,因醉了,起不來身,就叫小的領他來了。”

  小管事原來是個引路的,說完了,站過一邊,示意那小子:“這就是咱們大姑奶奶,你不是說有要緊話,快回吧。”

  小子看樣子沒怎麽進過世家大宅,有點戰戰兢兢,撲通跪下,砰砰胡亂磕了頭,而後雙手捧上一封書信:“小的是白泉大掌櫃手下夥計,奉大掌櫃之命,求大姑奶奶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