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變故(三)
作者:崖生      更新:2020-04-14 10:35      字數:3578
  此地夜色正濃,寂寥無人,偶有幾聲犬吠蟲鳴,風葉舞娑之聲,花難心中迫切,於是大展步法,禦風踏月而行,須臾間轉過幾條長街,此時寂靜稍去,喧嘩漸起,幽暗靜謐的清宵已被他甩在身後,眼前這場夜市隆盛未半,正值繁華之時,又是一番熙熙攘攘的光景。

  花難不敢張揚,旋即放緩腳步,自人山人海中穿行而過,半炷香之後,方才出了莊門。

  四下環顧一番,隻餘微風徐徐,月灑流銀,花難趁著夜色,側身躲在暗處角落之中,靜待鍾青心前來。

  此時目光望向莊門,花難不禁心生狐疑,這偌大的隕星莊,莊門之地卻不設一崗一哨,這石家乃是仙道五大世家之一,應當不至於如此落魄。

  再轉念一想,石家精通陣道,這莊中大大小小的陣法遍及各處,那天河中的星辰浩瀚如海,怕也較之不及,有此法門,還需派人看守麽?

  念及於此,倒也說得通了。

  正自恍惚之中,花難眼前一花,但見一道身影自莊門內輕身躍來,時而駐足顧盼,時而快步疾行,淌在溶溶月光之下。

  花難仔細一瞧,心頭不由一喜,輕聲喚道:“二姐!”

  那人聞聲一頓,回頭望來,於是翩然而至,正是鍾青心。

  花難迎上前去,又喚了一聲:“二姐!”

  鍾青心到了花難近前,借著月色,這才瞧得分明,眼前之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麵容更是陌生,不曾見過,卻聽他如此稱呼自己,當下便覺怪異,試探問道:“你……是……四弟?”

  花難聞言一愣,才知自己如今這般模樣,無怪鍾青心不識,恍然笑道:“是我,二姐,隻怕蕭老賊認出,故才易容改麵前來。”

  鍾青心稍生猶豫,卻見他神態種種,皆與花難一般無二,氣息更也相同,於是細細打量一番,這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卻又慍道:“你還在這裏做什麽?如今各方雲動,隻為殺你奪寶,我隻當你早已遠遠逃了去,故才遣人來尋我,誰知……”

  花難知她為自己心急,當即嘿嘿一笑,道:“好二姐,你莫著急,我原本要走,卻撞見你與莫忘等人一道前來,故才留下,好與你相見。”

  鍾青心歎道:“此間一事,天下人盡皆知,那莫忘設計害你,早已上稟大長老知曉,你我關係,如今也非秘聞,此番為奪先機,莫忘早已部署周全,又上報大長老,命我此次隨行,不知當中究竟有何陰謀,無論如何,此事定不簡單,之後便得知你潛入隕星莊中,我有心知會,奈何不知你的行蹤,且此行又有關遠、了之殷二人在側,莫忘耳目皆通,我不便行事,故也作罷,隻得尋機再探,如今得你消息,倒是鬆了口氣。”

  花難聞得此話,才知鍾青心始終掛念他的安危,不由心生感動,於是鄭重行了一禮,便道:“原來如此,小弟慚愧,教二姐憂心了。”

  鍾青心見他這般模樣,心神頓感一鬆,笑罵道:“說得哪裏話,莫不是不認我這二姐了?”

  花難訕笑道:“二姐大人大量,還請饒了小弟口誤。”

  鍾青心嫣然一笑,道:“這緊要關頭,也就你還能打趣。”

  “哎呀!”花難忽而怪叫一聲,恍然悟道:“是了,那莫忘上請貴樓大長老,命二姐此番隨行,定是想以你為質,掣肘於我,好讓我束手就擒,心甘情願地奉上神火。”

  鍾青心一聽,頗覺有理,麵色倏轉凝重,點頭道:“不錯,莫老三詭計多端,若以此計相逼,怕是不假。”

  花難點點頭,又道:“二姐,那柔姑娘為何與你們在一起?”

  鍾青心一愣,問道:“柔姑娘?”

  花難道:“是,天山派劍斷九幽商正之女,商慕柔,先前我在莊外,見得一行中還有她在。”

  鍾青心恍然道:“原來說的是商小姐,當時恰逢我等趕往隕星莊,途中撞見她被人追殺,我見她身負天山派弟子印信,料想她定是三弟同門之人,故才將她救下,之後聞她遭遇,才知是劍斷九幽的女兒,前掌門商義的孫女。”

  花難心頭一震,驚道:“如此說來,天山派定是遭了劫難,商姑娘當時身在奉天城中,與其他弟子同行,昨日已在回返天山派途中,三哥為了救我,欲至半途將天山派諸人攔下,以作援手,先前在莊外,我偷偷聽得那樂群所說,天山派如今已是自身難保,若是商姑娘遭了追殺,那三哥怕也凶多吉少。”

  鍾青心眉頭緊鎖,歎道:“不錯,我們不久前收到信報,天山派內亂,歸一閣主冉泉欲奪掌門之位,在奉天城與天門城途中設下埋伏,欲將寧掌門等人盡數擒拿,我將商小姐救下之後,聽聞三弟已身陷囹圄,本想去救,奈何分身乏術,且又有大長老之命,實在難以脫身,想來那冉泉欲奪掌門之位,短時間內必不會施加毒手,寧掌門等人應無性命之憂,我便也隨行來此。”

  花難聽她此言,稍稍安下心來,心中反複默念“冉泉”二字,隻道是有些耳熟,卻如何也想不起來,便點頭道:“寧掌門神通蓋世,應當不懼冉泉才是。”

  鍾青心搖搖頭,道:“寧掌門義薄雲天,豈是冉泉這等道貌岸然的小人可比?他與冉泉乃是相交多年的同門師兄弟,豈料到冉泉有此一著,以有心算無心,早已落了下乘,好在天山派中,不乏義士,冉泉若執意行此違逆之事,也絕非易事,我已暗中差人給大哥去了封信,若他前去相助,定能保三弟平安。”

  花難聞言,憂心寧緣安危,端地思忖難平,卻想到如今自身難保,哪有心思去管他人,隻得幽幽歎了口氣。

  鍾青心見狀,寬慰道:“你且放心,三弟心思聰慧,必能逃過此劫,待你全身而退,我再隨大哥前去助他,當下之際,你須遠離此地是非,才是緊要。”

  花難微微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行一步。”

  鍾青心道:“一切小心。”

  花難抱拳行禮,肅然道:“二姐保重!”

  此話說罷,花難轉身欲走,卻在此刻,一陣無源陰風倏爾拂來,花難心頭巨震,立時汗毛倒豎,腳步僵在半處,一步尚未踏出。

  但聽一道幽幽之聲隨風入耳:“花少主何去?”

  花難與鍾青心循聲望去,但見柔柔清輝之下,緩步走來三人,花難心頭寒意既生,怒意又盛,硬生生地自唇齒之間擠出兩個字:“蕭安!”

  鍾青心大驚失色,沉聲道:“四弟,快走!”

  “鍾尊使,許久未見,依舊如此風采動人。”蕭安三人步履輕緩,不緊不慢走來,悠然道,“你我同為聖盟之友,自當相互扶持,何苦執著於兒女情長。”

  鍾青心冷哼一聲,道:“蕭安,不必惺惺作態,即便你我同在聖盟之下,我也羞於與爾等小人為伍。”

  “既然如此,可莫怪蕭某不講情麵。”蕭安止步而立,紫衣迎風搖動,好似那九幽冥河之水潺潺而流。

  花難心中暗道:“這蕭老賊猶如附骨之蛆,陰魂不散,我與他之間,仇深似海,定然無法善了,若我此際走了,又置二姐於何地,既是如此,倒不如與賊拚死一搏。”

  念及此處,花難默然運起仙力,轉經周身靈穴,七彩靈台聚起無盡真意,此刻勢在拳中,箭在弦上,幾欲迸發而出。

  便在此際,雙方五人正是劍拔弩張之時,忽而聽聞一陣笑聲傳來,幾人回首望去,原來是莫忘等人行至,但聽莫忘笑道:“妙哉!妙哉!鬼王閣下好算計,隻拿我等當作耳目,便輕而易舉地尋到了花少主的所在,又能先在下一步而來,實在令人佩服。”

  蕭安笑道:“莫尊使說笑了,蕭某借勢而為,在此謝過,這般小手段,想必莫尊使還瞧不上眼。”

  “好說,好說。”莫忘轉而向鍾青心望來,笑道:“多虧了青心妹子,否則花少主神通了得,我等如何能尋得蹤跡?”

  “莫老三,你……”鍾青心一聽此話,端地是又驚又怒,幾欲發作。

  卻聽花難冷笑道:“莫尊使,這等挑撥離間的伎倆太過低劣,在下是高看你了。”

  鍾青心驚愕回首,瞧了花難一眼,卻是無言。

  但聽莫忘笑道:“在下自知入不了花少主的法眼,但大長老之命,在下不敢不從,此番再見,無論如何,也鬥膽向花少主求上一求那九陽神火。”

  “既然如此……”花難沉聲道,“那便各安天命吧。”

  莫忘置若罔聞,轉而問向蕭安,道:“蕭府主,如何?”

  蕭安冷笑道:“九陽神火,蕭某誌在必得,若莫尊使執意相爭,壞了咱們聖盟情誼,可別怨蕭某不講情麵。”

  “各憑本事吧。”莫忘麵無波瀾,不再去看蕭安,轉而望向鍾青心,淡然道,“青心妹子,作為同門,我可不願見你誤入歧途,如今醒悟,尚未晚矣,來日我定在大長老麵前,記你一功,還望你莫要自誤。”

  “記功倒是不必……”鍾青心搖頭道,“既是同門,還請莫三哥幫我最後一件事,替我向大長老告罪,就說……青心不才,來世再報大長老知遇之恩。”

  花難聞言,不禁有些恍惚,此際一道寒風拂過,花難回過神來,輕聲喚道:“二姐,你……”

  鍾青心回眸,微微搖頭一笑,月光之下,倒有幾分明媚,幾分瀟灑。

  但聽莫忘輕輕歎道:“此話,還是你親自向大長老說吧。”

  話音方落,鍾青心正要言語,其時尚未開口,倏覺頭部沉重,有如金澆鐵鑄,登時頭暈目眩,四肢酸軟,一陣天旋地轉,乾坤顛倒,足下輕浮搖晃,左右踉蹌不已,鍾青心大驚失色,當即強提仙力,欲將不適驅散,奈何將周身仙力灌入天池穴之後,卻愈發暈眩不已,鍾青心暗道不好,便知著了莫忘陰謀,正要怒喝,卻覺喉間酸麻,發不出半點聲音,恍惚間但聞花難正在眼前呼喚,人影搖曳,片刻之間,眼前倏地一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