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變故(二)
作者:崖生      更新:2020-04-14 10:35      字數:3073
  待入莊內,莫忘一行均是閑庭信步,暢覽風情景致,全然不似尋人的模樣,花難暗中緊隨,見此更為疑惑,不知那莫忘究竟有何謀算,思來想去,終是一頭霧水,卻也不敢鬆懈絲毫。

  正當花難緊隨其後之時,但見莫忘一行人中,那位大耳漢子似有所感,雙耳微微一抖,倏爾回首向花難所藏之處望來,花難登時一驚,慌忙側身躲開,再向外瞧時,便見那大耳漢子附在莫忘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莫忘順著大耳漢子目光所至,倏也回首望來,深深瞧了一眼,卻見他嘴角微揚,輕輕一笑便罷,率領眾人又向前走了。

  花難心頭一寒,便知行蹤暴露,暗忖道:“忘仙樓的人果不簡單,我早已易容改貌,又以縹緲真意變換氣息,每時氣息皆不相同,如此謹慎行事,便是蕭老鬼也察覺不出,卻瞞不過那位大耳異人。”

  雖有此念,花難卻心生不甘,於是將心一橫,便又跟了上去,尾隨過幾條長街之後,但見莫忘一行人徑直入了一間客棧,晚飯未用,便分入各自房內去了。

  此間地處隕星莊東南角,頗為偏僻,鮮有人至,若說莫忘此行是為尋找花難,奪取神火,此舉未免有些南轅北轍,往往偏僻之地,消息最是阻滯不通,花難越發不解,卻也在客棧外的角落裏靜守不動。

  待半個時辰已過,莫忘等人仍無動靜,花難想起來時路上,有位捉刀先生在街口擺攤,便趁著這時當兒,返回去尋,見那位捉刀先生正收拾打烊,於是花難匆匆上前,請他借了文房四寶,欲作書信,那捉刀先生十分不解,這書信代筆乃是自家營生,豈有客官自己操筆之說,當下便要拒絕,誰知花難從懷中掏了幾粒碎銀,放在案前,那捉刀先生眼前一亮,不想眼前這位小廝模樣之人,竟如此出手闊綽,當下便恭敬遞上紙筆,請花難寫了,待花難寫下“無恙,勿憂”四字,又畫了一片樹葉,才將信箋封好,請他代勞送往驛站,寄至三清山道門,其它一言不提,便轉身走了。

  那捉刀先生一頭霧水,卻見銀子在眼前微微泛光,哪裏還顧得許多,心中僅剩歡喜,當即匆忙收起攤子,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地未設街市,故而人稀燈零,如今入夜,更是清寂無人,花難雙足生風,身影劃破長夜,片刻已回返至客棧門前,見門麵冷冷清清,不見賓客來往,當即心念一動,於是悄然潛入後院之中,此時月已中天,月光如水盈盈,屋前燈影搖曳,花難借著銀輝黃燈,四下環顧一番,但見一位少年在井邊打水,花難足下一動,恍若一陣夜風吹來,飄然便至那少年身後,倏爾並指如劍,似疾電般在他身上連點數下,那少年未察有異,便隻覺身子酸麻,渾身無力,倏爾悶哼一聲,立時癱倒在地。

  此時夜黑風高,樹影婆娑,那少年忽見眼前這位蓬頭垢麵之人,登時嚇得不輕,雙目瞪得渾圓,幾欲高聲呼喊,不料費了好大力氣,但覺舌齒酸麻難提,口中隻發出輕微“嗚呃”之聲,如何也說不出話來,他不知啞穴已點,隻當是鬼怪作祟,周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兀自簌簌發抖不已。

  花難知他嚇得不輕,微微一笑,低聲道:“小哥莫怕,在下有事相求。”

  那少年聽來人話音明亮,細看之下,雙目灼灼有神,也不似鬼怪妖精,當即稍稍放鬆下來,卻仍是“嗚嗚啊啊”說不出話來。

  花難見他如此,才想起他的啞穴未解,自然不能開口說話,於是訕笑道:“抱歉,抱歉。”說罷便要上前解穴,當下雙指探出,宛若驚龍,可還未點中,花難倏爾一頓,又道:“哎呀,不對,我若是將你穴道解了,屆時你大喊大叫,可怎麽是好?”

  那少年口不能言,麵部僵硬,內裏早已心急難耐,聽得花難之言,一心隻想解釋,誰知一經開口,又是說不出話來。

  花難見他目光熱切,不禁心生愧意,又想到如今行事,實乃身不由己,於是狠下心來,便道:“小哥,你且說,先前來此投店的客官,當中有一位身穿紅衣的姑娘,還攙著另一位一瘸一拐的綠衣姑娘,他們二人,現下住在哪間屋子?”

  那少年忽聽此言,不禁臉色一變,心中又懼又怒,隻當花難是個下流不堪的采花大盜,如今垂涎那二位姑娘的美色,故而趁著夜色摸進後院,欲要玷汙佳人,那少年此念方起,卻不知為何,胸腔之間熱血沸騰,登時頭腦發熱,麵紅耳赤,口中又發出“嗚嗚啊啊”之聲。

  花難見狀,不禁一愣,隻當他是著急說話,於是笑道:“小哥莫急,我且說來,若是不錯,你便眨眨眼睛。”花難細想片刻,又道,“天字一號房,是不是?”

  那少年兀自不理,仍是“嗚嗚啊啊”叫個不停。

  花難再想片刻,又道:“天字四號房?對不對?”

  那少年依然不理。

  “天字三號房?”花難繼續問道。

  “嗚嗚啊啊”

  “地字一號房?”

  “嗚嗚啊啊”

  “地字二號房?”

  “嗚嗚啊啊”

  ……

  花難默然無語,靜靜瞧了那少年半晌,心想:“罷了,罷了,想來你也不知,我還是自己去尋吧。”

  念及此處,見那少年猶自“嗚嗚啊啊”響個不停,花難搖頭歎息,於是抬掌輕輕一拍,立時便將那少年拍暈過去,又將他扛至肩上,送到柴房,扶他在草垛上躺下才罷。

  出了柴房之後,花難順手披了一條肩布,又穿過後院,行至前廳,見得廳內賓客寥寥,燈火稍明,掌櫃低頭算帳,一位雜役正抱著掃帚在角落裏打盹兒,花難躡手躡腳,伏身而行,轉至一座老檀木梯前,當即拾梯而上。

  一步一階,廿步一樓,轉經二、三層,花難才知,原來這破落客棧,也與尋常一般,共建五層,總分“天、地、玄、黃”四閣,天五地六,玄八黃九,其餘還有幾間通鋪,花難心中暗道:“若以尊位分,此次七情使中四使皆在,必列高閣,二姐排行第五,於此番一行的七情使中乃是最末,若所料不差,便在‘天字四號房’了。”

  念及此處,花難須臾間已至天字閣中,複行幾步,到了天字四號房前,當即一改沉重神色,照著那些個跑堂小廝的模樣,輕叩房門四下,諂媚笑道:“客官,可要熱湯沐浴?”

  話音方落,未待屋中人答話,但覺一股勁氣無形而出,無由而起,自門後迅速掃來,花難登時訝然,卻全然不放在心上,區區勁氣,自然無懼,倏爾又轉念一想,當即壓製周身仙力,任由勁氣拂身而過,又裝模做樣退了兩步,佯作絆倒,痛叫道:“哎喲!”

  那勁氣過後,一道冰冷之聲隨之而來,道:“滾!”

  花難假作驚恐之狀,連連顫聲道:“仙長饒命,仙長饒命!”話未落音,當即“落荒而逃”,待退至一旁,又暗忖道:“這間屋子,想必是典狂那廝所在,可聽聲音卻又有些出入,好在我及時變通,否則我這一個跑堂的小廝,竟擋下堂堂忘仙樓七情使的勁氣,倒教人匪夷所思,隻恐露出破綻來,可二姐若不在此間,又在何處?”

  思慮半晌,花難心念一動,旋即起身走向天字二號房前,一如方才那般,輕叩屋門四下,輕聲喚道:“客官,可要熱湯沐浴?”

  未過多時,屋內傳來一道柔聲:“不必了,多謝。”

  花難方聞此聲,登時驚喜萬分,立時便知屋中何人,兀自又道:“自老井中打的清水,可解勞頓之乏。”

  屋門那頭答道:“舟車勞頓,實在無力,還請小哥見諒。”

  花難不理,繼續再道:“南邊采的新花,若撒在湯中,亦可安神。”

  此話說罷,屋內半晌無聲,忽而燈火俱滅,氣息沉寂,花難微微一愣,心中稍有懷疑,按捺心緒,又道:“來到我們隕星莊,若以熱湯沐浴解乏,再溫壺星辰酒,那可舒適得很呐。”

  話方落音,屋門倏爾便開,但見由暗及明之中,一位身著紅衣,儀態嬌豔的女子出現在花難眼前,不是鍾青心又是何人?

  花難麵露喜色,當即喚道:“二……”

  這“姐”字未出,但見鍾青心亮出一張便箋,上書道:“隔牆有耳!莊外見!”

  花難見此,心生幾分疑惑,一時卻不好細問,隻得按捺心緒,轉身便走,不作片刻停留,待下至前廳之後,花難見那掌櫃仍在算賬,雜役依舊未醒,於是輕步穿過後院,行至院牆之下,左右環顧一番,當即縱身躍過牆頭,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