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對於年更益來說不過是一個動詞。20年前，他就聽到了這個詞。然後經過20年的時間，他看著主人完成了這樣一個過程。

  一次死亡時間為20年嗎？不，每一個人的死亡時間都不會相同。或者那名重口音男子的死亡時間隻是幾分鍾呢？

  主人在20年前就收到醫生宣告即將死亡的通知，一直到最近才死。這說明，脆弱的生命進過精心養護，也能給予延長。鳳尾絲蘭的生命時長為上萬年，那是它頑強生命力的表現。而年更益，一個機器人，如果能及時跟換零部件，一定會比鳳尾絲蘭更加長命吧！

  綿羊音的閃亮女生也來到了植物室。運動鞋，緊身褲，小背心，一眼看去健康力十足。身後跟了一個行李箱，頭上38度角的方位，那是她的攝像飛行器。兩個黃色馬尾甩來甩去，煞是吸睛。想必是直播不間斷。

  閃亮女生到場，立刻吸引了植物室所有人的眼光。不過，她絲毫不在意大家，自己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好。行李箱內是她的食物，包子饅頭小點心，這是她的早餐。

  隨地用餐，這一點是年更益不能忍的。所以他過去提醒這個女生，“姑娘，這裏是植物室，不是食堂。請你不要在這裏進食。”

  女生好像並沒有生氣，閃撲閃撲的大眼睛看著年更益，“現在已經十點，食堂已經關門了。”

  “那麽，你應該回到自己的房間吃飯！”

  “可我在做直播啊！粉絲們希望看到一些美麗自然而又新鮮的背景，而不要總是那些單調的臥室，你懂嗎？”

  “那單人娛樂室……”

  “誒呀，這個機器人怎麽這麽羅裏吧嗦啊！”黃毛小白一把推開年更益，“機器人要維持公共秩序沒有錯，但是你這機子明顯就過分了啊！美女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秩序的通行證。持有這張通行證的人，可以無視任何規則。對吧，黃金鳳殿下！”

  以前的年更益不會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因為他有一個主人，隻需要按照規定辦事。可現在，他沒有了主人，他需要在係統中過一遍。為什麽這個黃毛小白會表現出這麽強烈的主人翁精神？難道就因為自己是照章辦事的機器人，而他是生活自由的人類，所以注定就是社會的主人嗎？

  名叫黃金鳳殿下的女孩看上去很樂意黃毛小白幫她解圍。兩人還有說有笑的聊了起來。

  年更益的身子有點發熱，這個問題太複雜，他搜索了整個網絡，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答案。隻有那些負麵的，違反機器人規則的字眼適合這個答案。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規則。

  “二位，這裏是宇宙飛船上的植物室。因為脫離了地球，他們變得非常脆弱，所以一定要小心照顧這些植物。你們帶進來的這些食物，很可能會給他們帶來生命的變異。而未知的變異將成為飛船以及人類的安全隱患。所以還請兩位能夠遵守飛船規則！”年更益繼續勸阻兩人。

  “我去，你這個機子是怎麽回事？不對，小子，有種站出來說話，別躲在機器人後麵。你這樣很孬種，你知道嗎？”黃毛小白立刻發炸，他以為是年更益身後的主人指示的。

  黃金鳳殿下原本一直是一張安靜帶笑的臉，吃東西也是小口小口的呡，畢竟是直播狀態。可為了她吃東西發生爭執，她的臉色有點掛不住。關掉了直播後，她立刻起身，將幾個點心塞在嘴巴裏。

  一陣狼吞虎咽，然後就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她都做到這一步了，正常人就不應該再說什麽了。

  年更益不是人，他是機器人，他還有話說。“姑娘，我認為你的食物已經給植物室的環境帶來了汙染。我會幫你通知飛船管理處，對植物室做一次消毒。事後如果產生了任何後果，還請姑娘主動承認錯誤，承擔責任。”

  “我帶的食物都已經吃下去了，哪裏汙染環境了？”黃金鳳殿下橫眉怒目，氣得要打人。

  “你帶來的食物本身就可能攜帶細菌，而你在食用這些食物時張大嘴巴，更容易讓這些食物細菌混合你口腔內的病菌一起汙染這個室內環境。”

  黃金鳳殿下的臉一陣抽搐，張大了嘴巴看著年更益。接著一頭撞在植物室架子上，差點把架子撞倒。然後，她轉身收拾東西，頭也不回的離開。

  植物室安靜了20秒。

  大家看著年更益給飛船管理處打了投訴電話。

  “好，囂張，”黃毛小白兩個手指頭指著年更益的頭，“欺負人家一個女孩，你有種，我會把你找出來的。無恥~”

  說完，他也跑出去追那個女生去了。這是一個好機會，安慰她（趁虛而入）的好機會。

  年更益自然無所謂。

  兩個女人又是唧唧咋咋一陣，也沒有什麽主見，便離開了。

  植物室內就剩下年更益、劉作家和林總。年更益繼續觀察他的蒼蓬。劉作家湊過來說話了。

  “年更益，那個女孩在這裏吃飯確實不對。可你也沒有必要做這麽絕吧！”

  年更益沒有答他的話，笑都懶得笑，因為沒有意義。

  劉作家繼續雞毛，“我知道你的主人剛剛去世，這倒是讓我很好奇。你現在有沒有一種沒有了主心骨的無力感？”

  不需要回答。

  “就是那種沒有指令，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麽的感覺？就像剛才對黃金鳳殿下那種憤世嫉俗的態度，這就是那種‘無主孤魂’表露出來的那種極端行為。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機器人沒有感覺，”年更益不想把話題繼續下去。

  劉作家卻沒有放棄，“那你對於自己剛才把一個青春美少女氣哭的行為有什麽解釋？”

  “機器人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你認為什麽事情才是對的事情？”

  “！”對了，沒有了主人的指示，那麽什麽事情才是對的事情？遵守規定嗎？這規定確實是人類製定，為了保護大多數人類的規定。自己嚴格遵守是否就意味著保護大多數人的利益才是對的事情？

  忽然，年更益覺得自己明白了一個道理。他衝著劉作家禮貌性的笑了一下，便離開了植物室。

  下午兩點，湘神號的艦長講話。他通告一個不好的消息，湘神號晚點！

  下午兩點5分，眼光並不犀利的警察再次找到年更益問話。

  黃毛小白死了。